卢西安再次抬眸时,手腕因为冰冷的禁锢一阵疼痛。新伤旧伤交加,他微微弓起身子。
希拉正坐在他对面。
灰冷的石墙上覆着雾,湿漉漉、滑腻腻的,一座笼着紫色灯罩的水晶灯旁,希拉身穿长裙,踩着一双丝绸软底鞋,正接过仆人手里的一本书。
羊皮书本,漆黑封皮。
在卢西安被带进来后,她就抬起了眼。
眼看卢西安被触手按在雕花椅上,被狼狈地捆束起来。他低垂着眼,脖颈上还套着那纤细的银链,先前眼尾的绯色也没有消失。
他胸口起伏,如过去一样在忍耐着。
这表现让希拉很满意。
她微笑着:“好久不见,卢西安。”
触手拨上卢西安的发,他却垂头,一动不动,直到触手尖尖强迫他抬头,卢西安才露出了那双眼。
一向冰冷、果决的眼,这时雾气濛濛,多了分主人都压不下的糜色。
如同小鹿一样,湿漉漉的,在请求什么。
虽然知道这眼神不应该是眼前青年的本意,希拉还是本能地被取悦了。
“有事问我?”
卢西安轻轻“嗯”了声,抿唇:“希拉小姐,不知道是否可以告知,您为什么接近克丽丝公主?”
希拉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偏头,却没答。
这处境让卢西安觉得屈辱。他却压下自己的脾性,低声道:
“没有旁的意思。我只是想要脱离困局。”
他的声音温柔如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已经接受了“玩物”的命运。
“如果你愿意交流,我可以为你在皇室的事里搭把手。毕竟我从小便出入皇室,能让你方便许多。”
“真是出乎意料。”希拉的手合在了胸前,上下审视卢西安,她的紫眸很美,如今像是在看猎物,让他更不舒服了,“我实在想不通,你怎么提出这种要求?”
“很难理解么。”卢西安轻声道,“我想喘息,希拉……”
他雪白的齿,咬上了鲜艳的红唇,又“倔强”地偏开头。
“如果不愿意,请告诉我这么对付我的原因。”
“我不想死得不明不白,希拉。”
青年说这句话时,一张脸都是倔意。细密的睫毛轻颤,双臂、腰身紧绷着,偏偏那模样时那么诱人,希拉的眼神变深了。
卢西安其实注意到了希拉的眼神。
过来。
怪物。过来。
他心里默念。
希拉却哈哈大笑:“卢西安,我们之间谈论什么,可不是你可以决定的哦。”
“而且,你能做什么,无足轻重。”
卢西安抬眸,眼中多了分没掩下的恼意。
希拉已对身旁的仆人使了眼色。
卢西安被架起来,丢到了地室中央。
乌黑的浓雾再次环绕他。
他垂眸,冷汗垂落。
刚才,他便是想在决斗前把希拉骗得靠近自己,但现在,看来行不通。
——卢西安知道自己什么模样的时候,希拉最可能靠近自己。
只有等待下一个时机了。
他握住剑,当雾气环绕他形容牢笼之际,他冷冷抬眸,看向了今夜的怪物。
……
希拉今天召唤出了一只夜魔。
那是一只紫色的巨大凝胶状的怪物,浓稠腥臭的血液不断地在其表面流下,腐蚀地面,狮红色的卷须蠕动。
卢西安对此十分恶心。
就像他看到希拉心中生起的恶心一样。
但这不影响他作战时出色的表现。
风、火、雷……自然魔法的施展几乎完美。
劈砍、腐蚀、净化……
卢西安的双臂用力,爆出青筋。
夜魔扑食。
卢西安砍去其外皮,手指受伤,却也如迅捷的电般,用魔法烧掉了夜魔的眼。
狂乱中,夜魔那团恶心的肉里长出利齿,咻咻喘息中,再次开始撕咬。
——希拉每晚召出的魔物,对付起来都没那么容易。
她在他和魔物决斗时,也从不展现摆弄时的怜惜。
咔嚓——
夜魔的利尾突然扫向了卢西安。
卢西安身影一个踉跄,却撞上了一旁的铁栏。
也是因为这失误,夜魔猛地窜起,卢西安的肩膀猛地被洞穿了!
青年倒在地上,雾气濛濛的浅绿双眼看向希拉。
然而,希拉不过偏头凝视着他,还是那欣赏节目的样子。一动不动。
“……”
千均一发之际,在青年即将腹部也被洞穿时,卢西安别开头,似潜力爆发般,左手的长剑猛地穿刺夜魔的尸体,掌心爆发出血红的火花,烧掉了夜魔的头!
夜魔在狂乱的嘶喊声中,倒在了地上。
血液腐蚀了卢西安的左臂,让他的伤势加重了。
青年也躺在血泊中,垂下了头。
希拉这才站起来。
“把他放回去。”
卢西安蜷缩起来。这次,重伤和疼痛不是装的,是真的。
刚才,他故意受伤,是想把希拉骗过来。
按照过去的总结,希拉折磨他,但总是留口气。
所以,卢西安作下结论——
希拉不想他死。
因此他故意“送死”,但直到最后关头希拉都没出手,他才迫不得已扭身,但因为躲避不及时,左臂被洞穿,也几乎送了半条命。
为什么……
希拉刚刚,竟没有出手?
卢西安微微抬起绿眸,眸光被染血的发丝遮掩,里面生起莫名的恼意,堵着胸口。
他难道真的是被她随便拿在手里玩玩,也随便可以弄死的么?
那大张旗鼓骗他父母让他成为“礼物”是为什么?
按照她过去的表现,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
卢西安因为疼痛,几乎无法呼吸,心也越来越沉。
但他必须忍住。
希拉的仆人再次把他架起来,丢到雕花木椅上。
卢西安一动不动。
“主人……他,像是没生息了。”
“不可能。”希拉低声道,“用水泼他。”
卢西安:“……”
水泼向卢西安。冰冷。
卢西安疼痛加剧了。
冰冷的触手也黏在他身上,碾过伤口。
但他咬紧牙关,更生气了,忍着没动,血和水一同顺着他的金发流下。
“卢西安。”
脚步声响起。
希拉。
卢西安睁眼。
希拉总算过来了。
……
希拉提着裙摆,踏着血泊,破开浓雾,总算朝卢西安走去。
但停在雕花椅前时,她不由顿住脚步。
只见俊朗的青年气息奄奄地紧闭双眼,双唇惨白,而水顺着他的头发,侧脸落下,落在了染血的胸膛上,苍白肌肤上的每一寸,竟都写着脆弱和任君宰割。
而他紧闭的双眼,掩饰着那轻微的恼意。
希拉“唔”了声。
英挺的男人固然吸引人,但当他们浮现脆弱的姿态时,别有滋味。
会引起一些天生喜爱这种男人的女士的兴趣。
希拉就是其中之一。
从出生起,她就对在联姻中当一个淑女没什么兴趣。
她热爱主宰、占有、掌控,有时也喜欢适当的强迫——当然,她看上的人,大多都不会过于抗拒她。
而对着眼前的卢西安,哪怕受伤,也漂亮得过分,让人想攫他入怀。
不,但不行。
卢西安和交易相关。
也和那件事有关系。
希拉再喜欢狩猎,也不会选择和那群人、那件事有关系的人占为己有。相反,想到那件事,她就很恶心。
希拉顿住脚步,停在了卢西安面前,触手也松开了,渐渐收回裙底。
她凝视他。
就在她要收回视线时,卢西安突然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怎么形容,蒙上了一层朦胧的雾,里面满是颤抖的忍耐和脆弱。
似因为疼痛,他又垂下眼睫,缩起身子,但似真的忍不了了,他再次抬眸,戚戚地看向希拉。
疼。
他似在用眼睛说,疼。
卢西安再次缩起身子,却如失衡般,忽然跌向希拉。
青年的身体带着浓重的血味,撞在她怀。
这次,希拉人手和触手并用,把他接住了。
青年身材匀称,腰身轻颤,不轻不重。
而卢西安却突然挣开眼眸,这一刻,他的眼额外明亮。
他突然仰起身子,以一种费力的姿势,吻上了希拉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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