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轮到我们坐山观虎斗了...)

远处乔装打扮过后的六皇子一行人安静围观全程,同旁人说:“我和五哥喝酒时,常听他喝醉了骂赵白鱼邪门,当时还百思不得其解,瞧他朗如明月,行事光明磊落,哪里邪了?现在才知道,另辟蹊径,剑走偏锋,邪是邪,却不是歪门邪道。”

顿了顿,六皇子又感慨道:“如果我是……是赵白鱼的上差,定重用此人。”瞥了眼身旁人始终沉默不语,才想起他和赵白鱼的恩怨,于是说道:“不过我有二郎相助,无异于如虎添翼。”

“结局已定,没什么好看的。”六皇子转身:“走吧。”

赵重锦驻足原地,静静地看着人群里的赵白鱼,无需特意寻找,一眼投过去就能被他抓住目光,有些人天生耀眼,靠他自己就能成为别人望尘莫及的明月光。

粮商罢市,籴粮进展没有寸进,两江官吏弹劾,钦差赴江南,桩桩件件接踵而至,形成困死漕司使的艰难局面,他有心相助,苦思冥想,奈何想不出个有用的法子,最后甚至想提笔求他爹以宰执身份帮忙拉一把赵白鱼。

只是还未开口,担任钦差的六皇子就来到江西,告诉他赵白鱼提出的便籴良策。

赵重锦琢磨着便籴良策,逐渐回过味来,心中复杂的滋味难以言表。

这会儿即便赵白鱼是个陌生人,他也生出惺惺相惜之情,何况赵白鱼还极有可能是他们的小弟,怎能不喜爱?又如何能不心酸?

用力地闭眼,再睁开时,赵重锦的目光落在了离开的女官身上,她是昌平公主的贴身女官,当年换子之事,必然在场。

抓到她,让她亲口指认昌平的恶毒,在天下人面前换回赵白鱼的身份。

女官回府,小心描述赣商和赵白鱼的过招,尽量避免一些过于夸大赵白鱼的词语,免得刺激昌平公主。

她躺在卧榻上,按着太阳穴说头疼得不行,李得寿帮她针灸也缓解不了半分。

女官心知这是情绪起伏太激烈,除非心平气和,否则还得疼下去,但她不敢劝说。

昌平猛地抓起茶杯扔到地上,噼!啪!触手可及的瓷器都被砸得四分五裂,昌平明艳的面孔变得有些狰狞。

“赵白鱼,你是来讨债的吗?好啊,任你来讨……看是孤先还清债,还是你打横着出两江!”

粮商卖光粮食就是为了罢市,为了赵白鱼完不成籴粮岁额,而今算盘落空,无粮可卖反而变成催命符。

米铺两三天不开张还好,一连三四个月不开张,到时候还有谁来买米?

赵白鱼开放粮仓,允许府内小门小户的商人从他那儿入货,时日一久,怕是会抢走他们的生意。

阎三万家大业大不担心没买卖,家底不够厚的粮商玩不起,不是跑阎三万府上就是到赣商会馆哭日子难过,嚎来嚎去就是逼他们向漕司、向赵白鱼低头。

陈罗乌拉不下脸,借口偏头痛犯了,躲在府里不出门。

出馊主意的平老板直接宿在花楼里,整个洪州府都有他的相好,谁也找不到他在哪儿。

更别提昌平公主,谁让他们自作主张把粮食都卖出去?

到最后这烂摊子还得阎三万来收拾,他当日从漕司衙门回府就卧病在床,修养了三天才拖着病体登门拜访赵白鱼。

阎三万上前就要跪下,赵白鱼连忙做出扶手的动作但没真碰到人,以至于阎三万真跪下去的瞬间就懵了。

讲道理,当了洪州府这么多年的大粮商,历届哪任漕司没给他面子?多少年没真下跪了?

他以为赵白鱼做做样子,不会真折他面子。

“本官以前听过一句话,面子要人给,但有些人的面子是自己凑上来丢的——阎老板觉得有没有道理?”

阎三万赔笑:“自然。大人博闻广识,老朽甘拜下风。”

赵白鱼负手说道:“其实本官到两江没想针对谁,不过是奉命行事……赴任两江前,陛下说我要是查不清楚两江的案子,就让我提着脑袋去,你说军令状都冲我下了,我能不全力以赴?”

暗卫惊讶地挑眉,他被任命保护小赵大人,就没听过什么军令状。

阎三万愕然:“查什么案子?”

赵白鱼:“什么案子你心里不清楚?你们赣商心里不明白?陛下他老人家日理万机,你说得是什么案子才让他老人家盯上你们两江漕运?”

阎三万:“是、是纪兴邦?”他想了想,又摇头:“不太对,难道是四省三十八府一百八十官联名保奏麻得庸的事?我就说太高调了,不该答应昌平公主的!”

原来是笔交易。

赵白鱼叹气:“不是联名保奏,也不是纪兴邦,而是两件事加在一起。你说前脚你们四省三十八府的官吏一块儿保奏麻得庸,十天半个月就帮他买齐两百万石的官粮,连陛下他老人家都不敢保证自己能有这么大手笔,后脚你们就把陛下搁两江的纪兴邦给整垮了。你们手笔通天,我不得不服。”

阎三万急忙问:“陛下……陛下是真的疑心两江?”

赵白鱼:“先是我,后是钦差,闹得两江无宁日,这重头戏就是钦差。你们以为钦差真是来查我的?天真。”

陈罗乌和昌平公主他们都说过钦差实际是来查两江的,赵白鱼说这点,阎三万信,心里的天平稍稍向赵白鱼这头倾斜几分。

赵白鱼面不改色地忽悠:“其实我不想和你们赣商作对,更不想对付昌平公主,我想你们知道理由。”

“明白。”阎三万加重语气:“再明白不过了。”

赵白鱼:“一开始我就说了,只要你们乖觉点,别让我难做,我好向陛下交差,你们也能继续做你们的营生不是?结果你们非跟我不对付,我只好还手了。”

阎三万头点到一半忽然无语,什么叫他们不对付?

分明是赵白鱼先跟斗鸡似的,搅得两江天翻地覆的,现在到他嘴里黑白一颠倒就变成他们先故意挑事了?

现在人在屋檐下,阎三万不得不低头:“大人说得是,是我等不识好歹。”

“欸,早这么说不就得了?以和为贵嘛。”赵白鱼喝了口凉茶,故作惊讶:“阎老板怎么还跪着?起来坐。”

阎三万赔笑:“前些日子老朽无状,得罪大人,这就给您叩三个响头,给您赔罪了。”

“别,受不起。”赵白鱼抬手制止:“我不像你们,不喜欢看别人叩头。”

阎三万表情尴尬地起身:“那您看漕司的粮食还卖吗?”

“一切买卖如常,本官不会徇私报复。不过加价的话,本官放出去就没收回来的道理,阎老板也不希望本官丢脸吧?”

“当然。当然。”阎三万撑不起笑脸了。

“你放心,只要你们不针对本官,本官不会刻意找你们的麻烦。反正现在有钦差,我可不会自讨苦吃。”

阎三万心里转过许多道弯弯,对赵白鱼的话只将信将疑。

这人太邪门,不能全信。

“阎老板还有事吗?”

“没,没了。”

“本官还有公务处理,就不多陪了。”

阎三万秒懂:“老朽这就告退。”语毕就要退出前厅。

赵白鱼朝砚冰使了个眼色,砚冰赶紧送人。

送到庭院时,左边的廊道小门走出来三人,两个仆役和一个衣着光鲜的……麻得庸?

阎三万擦擦眼睛,目送三人穿过廊道进入另一道小门,确定没认错,正是本该锒铛入狱的麻得庸。

他朝砚冰手里塞钱,问麻得庸怎么回事。

砚冰掂量着银锭子,四下环顾,小声说道:“那位,原先是洪州通判,犯了杀头的大罪,可人家背后有贵人撑腰,愣是捞出来了。”

阎三万撑大瞳孔:“我听闻赵大人是出了名的青天,怎么会徇私枉法?”

砚冰:“嗐,忠孝两难全。”

忠孝……嘶,是昌平公主开口捞出麻得庸?

阎三万这回是真相信昌平公主和赵白鱼冰释前嫌,就说母子间哪有隔夜仇?

到头来受伤的还是他们赣商!

小心观察阎三万眼底郁郁,砚冰抿唇偷笑,将人送走,回来把银锭子和阎三万的反应都说出来。

赵白鱼伸着懒腰:“好了,现在由明转暗,轮到我们坐山观虎斗了。”

***

赣商会馆。

阎三万拍桌信誓旦旦:“我亲眼所见!麻得庸被当场逮捕,按理来说,肯定是人头落地的死罪,可他不仅没死,还穿得光鲜亮丽,出入自由,赵白鱼身边的小厮说是昌平公主开口……摆明就是母子联手,不,准确来说就是昌平公主的意思,是她接二连三地摆了我们好几道!”

平老板脸色难看,但他对赵白鱼的偏见根深蒂固,还是觉得不能太相信赵白鱼的话。

陈罗乌则是不停地拍头:“怎么回事?这到底怎么回事?赵白鱼什么章程,啊?他到底什么章程?一赴任就气势汹汹,官场落马的落马,盐商被砍头的被砍头,连粮商都被整得灰头土脸,到头来一句他也不想,就拍拍屁股不管了?把两江的问题全扔给了钦差?钦差究竟是圆是扁,是个什么名姓,一概不知,我心里怎么这么慌?”

平老板:“不然,问问三爷?”

“能问我就问了。倒春寒一来,三爷卧病不起,闭门谢客至今,我哪里敢烦他?”陈罗乌愁眉苦脸:“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一步看一步。”

他缓缓环顾房间里的赣商,语重心长道:“诸位都小心谨慎些,流年不利,不想死就别惹事。尤其是平博典,你那牙行问题不小,有些首尾虽说年深日久,但保不齐有心人挖掘。要是挖出来,萝卜带着泥的,可就不像前几桩案子那么好糊弄。”

被点名的平老板不以为意:“知道了。”

***

粮商复市,籴粮岁额赶在月底完成,全都搬上漕船,经东南六路发运司确认,全都运送到京都府去,两江这场刻意针对赵白鱼的危机算是平安解决了。

此时京都赵府。

赵伯雍在屋外探望苦读的赵钰铮,站了会儿便有一道身影靠近,回头一看,见是拿着汤盅的谢氏。

“你前些日子大病一场,这些煮汤汤水水的事就交给下人去做,不必事事亲力亲为。”赵伯雍拿过汤盅,温言劝说。

谢氏勉强笑了下,直勾勾盯着屋里的赵钰铮:“五郎小的时候隔三差五大病一场,我既怕有人害他,又怕鬼神来抢他的命,便日夜照看,煮药喂食从不假他人手……我这般用心良苦,老天岂能辜负?”

“是四郎。”赵伯雍小声提醒:“所以四郎如今身强体健,都是多亏你的悉心照料。”

谢氏迟疑,似喜非喜:“……我?”

赵伯雍皱眉,担忧地看她:“你今日怎么了?”

谢氏还没开口,屋里的嬷嬷便走出来,朝二人行礼:“见过老爷、夫人,今早先生布置考题,规定四郎在一定时限内答出来,怕是不能出来走动……”

赵伯雍没觉得什么,只说他来看看,不必耽误四郎学习。

倒是谢氏目光奇怪地看着嬷嬷,父母来见,何时轮到一个老嬷嬷出来拒见?

“夫人?”

谢氏回神,藏好情绪,拿过赵伯雍手里的汤盅递给嬷嬷:“煲给四郎的药膳,你拿进去给他补补身体——”动作仓促,导致汤盅从手心滑下去,但在脱离掌心的一瞬,嬷嬷眼疾手快地接住汤盅。

杯盖没有倾斜,更没有一丁半点的汤汁飞出。

谢氏瞳孔紧缩。

直到离开赵钰铮的院子,谢氏才低声询问:“四郎身边的吴嬷嬷是何时入府?”

赵伯雍:“我记得是四郎五岁时,经人介绍,说是擅长调理老人小儿体弱多病的身体,从根上治疗。自她入府,四郎的身体的确有所好转。”

谢氏掐着掌心,嘴角的笑意有点冷:“我瞧吴嬷嬷五十多了,身体硬朗,身手也不错。”

赵伯雍:“她说她习过武,到现在还勤耕不辍……这些不是你告诉我的吗?”

谢氏按着太阳穴:“年深日久,有些忘了。”她笑了笑,转移话题:“听说两江闹出大风波,我担心牵连到二郎……”

“是漕司惹出来的风波,连累不到盐铁司。”

谢氏猛地抓住赵伯雍的手腕,有些急切地问:“漕司如何?五郎——我是,我是问那孩子到了两江,没和他生母相认吗?没有被庇佑吗?”

赵伯雍定定地望着谢氏的眼睛,慢慢地说道:“那女人心硬如铁,不闻不问二十年就是不在意这段母子情分的意思。”

谢氏突然激动:“天底下哪有当母亲的不在意自己的孩子?”

“你今天究竟怎么了?”赵伯雍握住谢氏的肩膀,“心神不宁,情绪激动,是遇到什么问题?”

谢氏挣开,尽量语气平静地说:“下午梦魇了,想起旧事,不太舒服。”她又问:“两江风波会不会祸及赵白鱼?”

“两江最新的消息是风波平息,赵白鱼安然无事。”

谢氏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不欲和赵伯雍多谈,只说府里还有别的事就匆匆走了。

赵伯雍目光沉沉,少年夫妻走来二十多年,哪会看不出谢氏心里藏着事?

那心事仍陷在二十年前,但她似乎异常关心赵白鱼?

***

“清风旅店……钦差就住这儿?”赵白鱼在旅店对面的茶寮坐着,压低斗笠遮住脸。“说是微服私访,又高调得谁都知道他住哪儿,但住了这么久,也没人知道他长什么样。有意思。”

暗卫突然示意:“有人出来了。”

赵白鱼回头看去,见走在前头的人居然是赵重锦:“钦差谁也没见,反而召见一个盐铁判官?嘶——钦差身份只高不低,二三品大员……要么是赵重锦以前的上差,要么是他恩师,召他问清案子。不过,还有另一种可能。”

赵重锦已经在诸皇子中站队,钦差是某个皇子?

他记得赵重锦是太子伴读……钦差是太子?

不可能。

赵白鱼立即否决,元狩帝好不容易收拾太子扎根在淮南的势力,哪有转头就给他一个两江的道理?

不是太子,自然排除五皇子,就剩下元狩帝曾属意他为储君人选的六皇子,刚好去年回京,朝廷里尚且站不稳脚跟,多的是时间外派出京,还能借此巩固势力。

越往深处想,赵白鱼心里就越笃定。

“钦差最近有什么动静?”

赵白鱼瞥见人群里有不少人监视着旅店,见赵重锦出来,便都回去通风报信。

“山黔和管文滨都来访问过,但被拒见。钦差派出几波人去民间调查,还有人到码头问访,都是无功而返,至于钦差本人还没见他出来过。”

赵白鱼:“私下问访这套,除非连行踪都藏起来不让人知道。半遮半掩,行事都在别人眼皮底下,能问出个鬼来。来了好些天,好像还在原地打转,得想个办法帮帮他。”

暗卫:“怎么做?”

赵白鱼:“我想想。”

思索间听到身后几个男人谈天说地,言语里都是心照不宣:“……赣江新来三条画舫,听说是平老板花大价钱从扬州那儿请来的。”

“平老板好大的手笔!”

赵白鱼起身朝里头走去,摘下斗笠,拱手说道:“几位是在说咱们两江最大的牙商平博典,平老板?”

几人衣着还挺光鲜,一眼能看出他们外地商人的身份。

“你是?”

“小姓赵,祖籍京都,听说江西富甲天下,赣江里流的都是黄金,在下就变卖家产到这里寻找发财的机会,奈何时运不济,十进赣商会馆还是找不到做生意的机会。经人说,天下南来北往的商人如果到了洪州,寻不到门路就去牙行,要是面子够大,找牙商平老板出面说两句,什么生意都能搞定——唉,我这不是四处寻门路,想认识平老板吗?”

几个商人说他们是广东来的潮商,挺好心地提醒:“平老板爱花眠柳宿,你到府内的青楼花船找,运气好就能碰到他。”

赵白鱼:“实不相瞒,小弟运气一向还挺好,否则怎么会遇到几位义薄云天的老哥?”

几个潮商摆手一笑,赵白鱼便敬酒三杯,一下子拉进距离,聊得差不多了,他开门见山问:“你们刚才说什么画舫?扬州?平老板确是风雅之人,从扬州来的画舫,得花多少银子?不是真怜香惜玉的人,干不出来这事儿。”

其中一个潮商轻蔑一笑,压低声音说道:“干的尽是缺德的事儿!”

“怎么说?”

潮商左右环顾,同他说道:“知道老话‘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吗?”

赵白鱼点头,所谓车船店脚牙即五种职业,想谋财害命相当容易,尤其牙商,被普遍认为是凭一口三寸不烂之舌干的缺德黑心肝的坏事。

潮商:“如果钦差有眼,就该绞了洪州府的牙商!”

赵白鱼帮忙倒酒:“您细说。”

潮商:“你以为请扬州歌妓是来享福的?恰恰相反,是让她们来调1教瘦马。牙商牙商,一张嘴就能挣钱,手里没货,兜里没一个铜板,就是能挣大钱,就是做的无本买卖。这赣江沟通南北,船一出一进都是钱,船上载的货,什么都有可能。茶是货,盐是货,人也是货——”

“贩人?”赵白鱼一惊,“可有证据?”

潮商:“需要证据吗?您随便到府内的花楼、采石场、盐场走一走,随便找个人问一问,不就知道了?”

赵白鱼:“没人告官?”

潮商:“我告诉你,钦差来了也没用,因为他们拿得出这些被掠卖的良人的贱籍,都在官府那儿记了名的,这冤状就是告到皇帝老儿跟前,那也不能处置这帮人。国法允许,朝廷允许,除非能作证人是被拐、被迫从良人转贱籍的,或是干脆改国法废除贱籍。但后者难如登天,前者……你想到证据时,牙商已经提前一步销毁了。”

赵白鱼表情阴沉:“荒唐!”

潮商狐疑:“什么?”

赵白鱼:“我是说,未免无法无天。”

潮商:“在这儿,赣商就是法,两江的官就是天。”

赵白鱼若有所思,和潮商们推杯换盏了会儿,瞥见有监视钦差的熟悉面孔进来,赶紧戴上斗笠和暗卫一块儿走了。

那监视钦差的小头目是颇得平老板信任的牙商,碰巧认出赵白鱼,再一看几个潮商都喝得有点多,就怕嘴上没把门,回去跟平老板一说。

平老板差人找几个潮商问话,潮商讷讷半晌,说出不小心吐露平老板养瘦马的事,但默契地隐瞒牙商联合官府卖人也被吐露出来的事儿。

心腹:“赵白鱼会不会往深处查?”

“别自己吓自己。”平老板说道:“是他们自卖为贱籍,官府登记画押,正儿八经的买卖,谁也不能置喙。”

心腹:“不过那几个潮商嘴碎,是不是……?”

平老板:“如今是多事之秋,小心点为好,避免节外生枝。”

心腹:“小的让人放了——”

“我是让你处理干净点。”平老板表情平静,说出的话又狠又黑:“我记得城郊外有一处采石场,人烟罕至,却有条河,风景不错,是个好归宿。”

心腹心里一凛:“明白。”

***

魏伯先走水路,再走陆路,终于赶在桃花汛结束前抵达江西,日夜兼程,天亮前就能抵达洪州。

马蹄嘚嘚,跑在官道上,远远瞧见那儿有古怪。

于是下马狂奔至河道处,在不远处偷看他们埋了几个箱子,还听到其中的主事喃喃说道:“黄天在上厚土在下,冤有头债有主,速速魂归地府莫来找我,转世投胎切记把住嘴门,别像今生多话丢了命。我们平老板也算好心,给你们预留一个风水宝地,只祸害你们,没祸害你们子孙后代。”

等人一走,魏伯挖开土、撬开箱子,见到几具死不瞑目的尸体。

脑子一转,大约明白些许,就在周围转悠调查一番,也发现了采石场,还看到出入采石场的李得寿。

魏伯把箱子埋回原地,快马加鞭赶回洪州,将此事说与赵白鱼。

赵白鱼:“怪不得说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了!不过是看见我和那几个潮商说话,就把人杀了?你说他们该干的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才敢这么心虚,这么心狠手辣?”

“李得寿出入采石场,那采石场百分百是昌平公主的,平博典把人埋在那儿,摆明打着东窗事发后,祸水东引。”赵白鱼不由冷笑,“这些人,害人的心眼一个赛一个的厉害。”

魏伯:“我们能从这桩命案入手,查抓他们!”

赵白鱼摇头:“前两桩案子历历在目,这回我不先动,要让别人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