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登台

这声音响的突兀,古来只觉得浑身汗毛炸起,背后被冷汗浸湿。

他甚至不敢回头去看,用手使劲按下了要尖叫逃跑的蒋星素,死死盯着戏台上那蛇妖化作的血肉。

“怎么?这出戏你不喜欢?”

分辨不出是男是女的声音幽幽叹了口气,带着些许的戏腔道:“郎君竟是如此难伺候,可否再看一折戏?”

咚!

咚!

咚!

沉闷的鼓点自身旁两侧响起,接着便是多种乐器混在一起的伴奏,戏台之上,那抹着白粉的男男女女如同配角一般,分为两列退下,只留出中间一道路,让一个身着紫色戏衣,头戴金銮凤冠,两颊抹着艳丽腮红的女子摇摇晃晃走了上来,她的容貌被厚厚的粉底盖住,看不出具体长相,这妆容又透着几分滑稽与诡异。

古来把蒋星素往后面拖了几步,避开会被一击杀死的距离。

这女子的水袖极长,行走间婀娜多姿,她眼睫微垂,似是瞧着古来,又似是在隔着他看着另外一人。

眼睛含着淡淡水雾,眼尾上挑,看人时,似是在哀怨又似是在勾引。

若是寻常男子,不需要她做些什么,只这一眼就能勾的对方神魂颠倒。

蒋星素在这种危险的环境下,也不禁咽了下口水,双眼痴痴的看着她。

“王卿有度~追魂夜~唯我~无奈隐阴间~”女子开口,清泠泠的嗓音,又魅又怨,她抖抖水袖,露出了一双如同藕段般的手。

“好!”蒋星素突然大吼一声,接着不顾危险,鼓起掌来。“唱得好!”

古来:???

怎么就唱的好了?

他有些疑惑的眨了下眼睛。

也许是来自现代人的喜好起了作用,古来对于这女子唱的曲腔根本不敢兴趣,她所唱的并非是京剧那种强调,反而更加古朴,带着一种苍茫的荒凉与野性。

古来趁此机会,接着拽下蒋星素的动作,用眼尾瞥向身后。

余光间看到一个身影直直立在门边,双手笼于袖中,似乎也在欣赏这出戏。

等了一会,见他没有反应,古来才敢大着胆子回头看去。

只见在门口站着的那个人身穿灰色的衣衫,似是家境贫寒,衣服下摆处被浆洗的发白,布料上也多出了几道异色补丁。

而最为诡异的是,这个人,没有头。

他和蒋星素,一直在跟无头的人对话!

“嗯?你似乎不喜欢?”那无头人注意道他的目光,有些不解道:“你为何不喜欢?”

古来没有回答。

“为何不回我?”

无头人走进了些许,他的身上带着阴冷的气息,如同从地狱归来的恶鬼。

蒋星素再迟钝,也察觉到了不对,他回头一看,都不用古来嘱托,便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古来:“…………”

他把蒋星素扔在地上,台上的女子还在咿呀呀的唱着。

“妾为新娘不过三日好,今夜便为王卿葬,日上三竿将妾埋,月上西楼把妾迎,三言小鬼斥我怜,五句小人笑我痴……”

无头人被这戏声吸引了注意力,他手指轻轻打着摆子,也跟着唱了一声,但功夫实在不到家,唱的跑调难听。

他有些尴尬笑道:“献丑了。”

古来看他如此痴迷的样子,开始思索自己是否也能通过唱戏来逃过一劫。

但思来想去,也没有想出什么好戏来。

他倒是记得牡丹亭的戏词,但记得又不代表能唱出来,唯一能唱出来的还只有那两句歌,总不能对着屋头人来一句“蓝脸的窦尔敦盗御马”吧!

万一无头人不喜欢,一招下去,把他的头给切下来安在自己脖子上怎么办?

正无奈间,无头人似是听到一处不对,猛地直起身子,死死的‘盯’着那唱戏的女子。

女子被看得越发慌乱,竟然把熟悉的戏词唱的磕磕绊绊,一口气再也上不来了。

“废物!”无头人气势骇人,怒不可遏道:“给我死!”

那女子甚至来不及求饶,便在瞬间化作一团血雾,硕大的妖丹从戏台上滚了下来,一时间屋中静寂,谁也没有人说话。

无头人一脚踹向身旁的桌椅,狂怒之间,将上面所有的杯盏摔碎,“废物!废物!废物!”

“好好的一出戏,唱成这个样子!老鸦!你怎么排的!”

一个身穿黑衣的老妪颤颤走到台前,她低着头,浑身发抖,脸色惨白,唯有额头上抹着如同眼珠那样的妆容,嗫嚅道:“大、大人……采女之前唱的不错,这……这可能是太过……太过害怕……”

“她怕谁?我吗?”

“不不不,她胆小,怕人多……今夜又有新出的戏,大人可以看看……”

有戏看,无头人的心情又好了很多,他直接坐在一处桌子上,对着戏台,不再动弹。

古来本以为没了自己的事情,打算带着蒋星素离开时,又听无头人道:“你这人好生无趣,我好心请你看戏,就如此回我?”

他算是明白了,这无头人一直是在拿他当戏看。

“你待如何?”他问。

无头人挠了挠脖子,那断裂的切口极为平整,不知为何,古来的手不自觉摸向了自家这头颈交合的缝合处。

感受着略微凸起的粗糙触感,古来的心情沉了下去。

他现在越发的怀疑,这无头人是看上他的“头”了。

“你来给我演出戏!”无头人拍了拍手掌,“演你自己的戏,若是演的不好,我吃了你当补品,如何?”

老妪再也支撑不住,立刻跪了下去,古来试着从腰间拿出道具,却在摸向那的瞬间,被砍去了一条胳膊。

因为他本身没了身体,所以也没受伤流血。

“嗯?兔子的化形毛?”无头人双手抱胸,轻笑一声,“你这还真是有趣!”

古来沉着脸,他已经肯定,这人应该便是那掌管了高禾村的“大人”,只是他从未想过自己竟然会这么轻易的见到大人。

而且这大人的实力实在太过骇人,即使是拿出全部的道具,也不可能会赢下他。

既如此,古来反倒是冷静了下来。

他深深看了眼无头人,稍稍整理了下衣冠,拱了拱手道:“大人想听什么戏?”

“当然是你自己的戏!”无头人轻笑道:“还要是一出好戏,老鸦,你给他讲讲吧。”

“是,是……奴这就讲,这就讲……”

被称作老鸦的老妪将古来拽到戏台后面,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对这古来满目惊恐道:“你怎可那样对大人说话!”

古来笑了笑,“横竖都是死,我什么样的语气又有什么关系?”

老妪眼神一暗,继而又是重重叹气。

“你可是来错地方了!”

“没来错。”古来轻笑,“他想看戏,就给他演一出戏好了。”

“你以为就那么好演的吗?!”老妪用一双阴沉沉的眼睛盯着他道:“大人只听我们自己的戏,别的,可不如他的法耳!”

“为何如此说?”

老妪道:“刚才的采女,唱的便是她的生平,她十六嫁作新人妇,成亲不到三天,便被她的相公杀了,她相公是王卿贵族,杀了她后,娘家根本无人追究,白日被埋,晚上就被挖出来与大鬼结了亲!”

“采女生平有恨,嫁给大鬼做了他的妾,又日日不肯安心侍奉,便被大鬼赠给了另外的妖兽,辗转几百年,才来到高禾村。”

“大人极为喜爱采女,已听她尝了六次,若非是今日出了事故,待到今夜之后,她便可以恢复自由身了!”

古来对此并不相信,他觉得这种事情全都看那位大人的心情,说是唱够七日放人,但若是他不想让人走,只需在六日的时候把人杀了即可。

老妪却不这么想,她真的认为采女可以顺利离开,因为已经有许多妖兽都从戏院里走掉了。

古来不与她争辩,重新看着戏台,那些男男女女唱的戏各有各的特色,有的被留下,有的则被一招杀了,从这其中,并不能总结出那位大人的喜好。

老妪给了他一折戏本,上面用不同的笔迹写满了各种戏词,“你可识字?”

古来接过后,翻了起来,上面很清楚的记着一些人唱戏后活下来的天数。

他看着看着,眼神也越来越冷。

不出所料,这位大人根本没打算让他们活下来。

最终,所有人都会死的。

既然这样……

他看向昏迷的蒋星素,一杯水把他泼醒。

蒋星素猛地坐直了身体,哭喊道:“大大大大人!小的没有……没有……没有私自豢养妖兽啊!大人明鉴!”

“没事的。”古来蹲在他面前,微笑道:“那位大人还在看戏。”

蒋星素顺着他手指的地方看去,顿时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我可是被你害惨了啊!”他抖着身子,哀嚎不已,“若是早知大人会来此,我根本不可能会带你来这里!”

古来抬手捏了下他的脖颈,略略用了些力气,道:“冷静一下,可以吗?”

蒋星素惊恐的看着他,脖子疼的厉害,赶紧点头,就怕晚了一步,会被他给掐死。

“去找你弟妹,让他们挖坟。”古来抿着唇角,沉声道:“我来拖住这位大人。”

“他既然想看戏,我就给他演一出好戏!”

“让他,永生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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