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秋日

他居高临下,凝视她的脸。

红唇乌发,睫毛轻轻扇动。

和陈洁梵以为的也完全不一样,钟秋并不轻松。

他不说话不露出任何情绪,她心里没底,想法在‘他一定对她还有感情’和‘看她又要搞什么表演’两极来回拉扯,藏在桌下的手掐紧才维持住表情。

她都不确定自己脸上的肌肉有没有抽搐。

人,就靠着一股子装劲儿。

她眨了下眼。

程晔转身欲走。

竟然连钥匙都不要了!

她抓住他的袖口,忍住想骂人的冲动,难得有耐心地软下声音:

“程晔,你别这样,我是空降到公司的,很不受待见,你要是看到我就直接走了,扫我面子,我以后在公司更难做了。”

“而且我昨天遇到了宋雅仪,心里很难受,真的只是想跟你聊一聊。”

“我们还是邻居,远亲不如近邻,算亲人了。”

……

感受到手上的力度减小,她面带笑意,低头咬牙切齿替他拉开了座椅。

至此,所有人都入席坐好了。

主厨介绍完几样主菜后祝大家用餐愉快。

由于席间几人带了朋友和家人过来,互相不认识,带人来的人便主动开始了介绍。

钟秋偏头笑着介绍陈洁梵:“梵章传媒工作室的老板,我朋友,陈洁梵。”

“陈小姐好,陈小姐好。”

陈洁梵一一笑着回应,蓦然从众多声音里发现个叫得格外甜的。

谭潭富婆雷达动了,睁着双乖乖的狗狗眼:“姐姐好。”

程晔和张远山他们是董勤介绍来的,她介绍道:“门口那位是张远山,我先生。对面那位姓谭,谭潭。”

张远山在圈内很有名,业务能力过硬,人脉广。业内人即便不认识他的脸也听过他名字。

“这位就不用介绍了,大家都认识。”董勤示意程晔的方向,笑说,“程晔,程先生。”

程晔对看过来的人们礼貌点了点头。

蒋庸拿着酒杯站起来,“程先生,久仰大名,今天一看果然是名不虚传,气质不同凡响。”

“我敬你一杯。”

他是杂志方的人,负责对外关系业务,酒桌文化学了个十成十。

她觉得程晔大概率不会回他。

程晔颔首,举了举白瓷茶杯,“等会要开车。”

以茶代酒。

蒋庸一饮而尽:“方便留个联系方式吗?”

钟秋猜测,他不会是想争取程晔拍他家杂志吧?

不知道该说他是天生幽默还是后天爱幻想。

大材小用的程度好比:费劲心思弄到博物馆里千年历史的苏绣,结果就为了扑哧扑哧抹地板。

他们能争取到姜妮,已经是她拼命换来的奇迹了。

程晔:“抱歉,没带手机。”

说完他向下瞥了眼,不知看到什么怔了下。

蒋庸悻悻坐回,再次一饮而尽。

接着又有下一个人试图跟他攀谈,再下一个……

叽叽喳喳地吵得钟秋头胀,她转头跟陈洁梵聊天。

上次掌镜的摄影师说道:“程先生,不知道你对我还有印象吗,两年前你出席CERN的活动,我也在现场,我负责……”

姜妮拌着沙拉,跟男朋友聊微信,冷不防没拿稳手机掉了,俯身去捡,忽然瞟到了什么。

眼皮一抬。

瞳孔猛缩。

不敢置信。

桌下,程晔大腿内侧搭着只白皙的手。

平整的西装裤在手心皱成一团。

她抬头看看桌面,钟秋和程晔各自转向另一边,根本无交流。

她怀疑看错了,又低头。

指尖莹润如葱尖,柔若无骨。

紫色流光精致法式美甲。

手指慢慢移动。

像条色彩绮丽的蛇。

程晔听完了摄影师的话,克制地回道:“抱歉,很久了,当时没注意。”

摄影师笑道:“没关系没关系,今天没想到竟然能见到,人生真是奇妙……”

钟秋靠近了点,问:“程晔,你昨天下午在做什么?”

“怎么了?”他没看她,对摄影师的敬酒同样是以茶代酒,轻声:“以后有机会合作。”

摄影师自知资历不够,但在现在的项目会上不能说,不好意思道:“我努力,一定努力。”

钟秋:“没什么,我那时候很想你,想知道你在干什么,本来想给你发短信的。”

程晔动作微顿。

她说:“但是打好后又删了。”

他和以前很不一样了,他以前很少和别人交谈。

手指滑腻的触感和温热隔着薄薄的衣料传播。

她指间加重了点力气。

抚平布料的褶皱。

眼看他喉结滚动,喝第二口茶时顿了顿。

她加大攻势关心地问:“程晔,你为什么不喝酒?你现在酒量还是很差吗?”

“程老师,我看了你前几天和Hrion的直播,”说话的是个穿着黄色衣服的男人,才出学校不久很有活力,8G冲浪。

程晔仍然没看她:“等会要开车。”

钟秋也没看他:“我在呢,等会儿送你回去,反正我们住一起。”

黄衣服男憨笑道:“我当时还发弹幕了,嘿嘿,你本人看着比屏幕里更……”

大概是觉得男的说男的帅太猥琐,他憋了个词:“还man.”

程晔颔首,同样举了举茶杯。

姜妮借着喝水扫过他泰然自若毫无瑕疵的面孔,真是看不懂这个世界了。

表面这么淡定。

私下玩得这么花。

她以前看到的真是程师兄吗。

钟秋没等到他回答,作乱的手扩大了范围。

不是劝他别太拽吗,为什么看到她就离开,这么不想见她?她是什么毒药吗。

不想还好,越想越难受。

她睚眦必报,巴不得摸得他大庭广众下喘出声,失控。

陌生肢体的游走给另一方带来了颤栗。

她感受到他腹部块垒分明的肌肉线条。

隔着衬衫。

她细声提醒:“程晔,你很热。”

“为什么这么热?”她体贴地问:“要开空调吗?程老师。”

虽然她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

脸颊泛着淡红。

程晔没有理会她,聆听旁人的发言。

“Hrion前段时间的营销手段很高明,”陈洁梵评价了句:“都快被营销行业当成范本案例了。”

另一个资深人员问道:“Hrion很少跟人合作,Hrion是准备请程老师代言了吗?”

“不是。”程晔回道。

继而黑眸微眯,偏头不耐警告道:“钟秋。”

钟秋接触到他不善的眼色,愣了下慢吞吞把抽出一半的衬衫塞回去。

指甲磕碰了皮带边沿。

在暗处发出细微声响。

“好好坐。”他说。

她不爽地哔哔,“凶什么凶。”

“你哪天能正常对我吗?”

张远山解释:“阿晔有CERN的代言,Hrion虽然不算绝对竞品,但也不能再接。”

“是的是的。”谭潭附和,顺道把陈洁梵夹了三次的菜端到她面前。

无惧张远山恨铁不成钢的瞪视。

侍者拿来了陈洁梵带来的红酒,给众人依次倒上。

窖藏12年的红葡,色泽醇厚,气味芳香。

蒋庸隔空对钟秋举了举杯,“钟总监,这次的项目有劳你促成,合作愉快。”

她弯唇,手从程晔腿上离开,抬起酒杯:“合作愉快。”

红色液体在酒杯中晃荡,她浅抿了点,嘴角染上一抹水润。

蒋庸看着她捏着纸巾轻拭,纸巾染上唇瓣的红,如同一滴玫瑰汁液。

她有这样的本事,妩媚张扬得浑然天成,一举一动都是风情,哪怕没那个意思,也让人浮想联翩。

很惹人。

他咽了咽口水,大胆道:“钟小姐,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之前工作没找着机会。”

她随手把纸巾扔到一旁,不知有意无意,红艳湿润的那处正好触到某个筋脉微突的手背。

那只手指节弯了弯,却没离开。

蒋庸问:“你单身吗?有男朋友了吗?”

在这种局上,一个男人问女人这话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席间有很多人同时攀谈,他俩这里只引起了小部分人注意。

她很爽快:“单身,没有男朋友。”

姜妮看过去,心道地下恋情就是如此。

人一旦开始恋爱,不稳定的因素就多了很多。

品牌方会考虑这一点,许多品牌拒绝和有恋情的合作,对于已合作的,代言费和出场费也会降低。

蒋庸很乐,“那等会儿结束,我们再单独喝一杯?”

陈洁梵放低声音,等着听她回答。

“这个——”她本想拒绝,余光看到程晔淡然的模样,改了主意。

话头一转,酝酿着坏水,拍拍旁边的男人,对蒋庸一本正经道:“这个你得问程先生。”

姜妮心中一凛。

蒋庸看看程晔,看看她。面露不解,猜测两人的关系:“为,为什么要问程老师?”

难道是亲戚?兄妹?

“我们是邻居,我车坏了,准备等会儿坐程老师的车顺路回去,要是跟你出去的话,得麻烦程老师等等我了。”

她上次的借口还没用腻,问程晔:“我跟蒋先生等会要在大晚上的要单独出去,再喝一杯,行吗。”

她就不信,他这也能忍。

她一面对蒋庸弯唇,一面屏住呼吸等待。

笑容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减淡。

只要他说行,她一辈子都不出现在他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昨天的留言,非常非常开心,明天发一个大大大大肥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