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月明星稀，天雾蒙蒙的，黑得并不彻底。
从落地窗俯瞰，城市灯光渐起。
钟秋用特制小梳子给将军顺毛。
挪威森林猫长期生活在寒带，毛格外的长，尾巴竖起时像只威风凛凛的小狮子。
将军“嗷呜”一声，她才发现一直在梳同一片毛，赶紧移开小梳子。
她在走神，程晔本科读的计算机。很久以前的事了，如果不是网上有人提起，她都快忘了。
三天前出差途中，她躺在酒店浴缸里专程注册了个小号用来视.奸，扒拉了程晔全平台的账号，还关注了一波讲他八卦的营销号。
程晔作为超模，不恰流量不搞粉圈那套，国内社交平台账号居然有一千多万粉丝，INS粉丝数更多，五千多万。
不过除了粉丝数量好看也没什么意思了，账号下除了转发品牌方推广就是打广告，零零星星还有几条关于黎冬霖工作室的宣传转发。
她登上小号，点开让她印象深刻的一条博文，文案：【顶级Alpha】
是程晔的走秀现场抓拍。
结构简单，正面拍摄。
背景深红，空旷。
他一身量身剪裁的昂贵大衣，祖母绿袖扣，带着皮质手套的手中牵着一头慵懒而杀气腾腾的藏獒。
秋风渐冽。
抓拍定格在他衣摆后翻的瞬间。
宽肩窄腰身形线条大开大合，张力拉满。
黑如点漆的双眸如鹰，仿佛能洞穿屏幕攫取人的灵魂。
钟秋虽然是第二次看了，还是有点被冲击到，指尖上下滑动了两下。
评论比她上次看到时又增加了不少。
【啊啊啊我□□□□操啊，我一生积德行善刷到这个是应得的！】
【[好色][好色][好色]我鼻血多我先流！】
【视频呢！三分钟之类我要看到这场秀的视频版！[狂奔][摔倒][阴暗地爬行][强撑着最后一口气站起]】
【这腿这腰，啊啊啊我真服了，A死我谁负责啊！！】
【《名利场大杀四方的贵公子》】
【这长相这气场，也太贵气了吧，讲真，他是不是混血】
【强烈建议他去拍戏，对我眼睛好。】
【回楼上，他真的很适合矜贵太子爷，病娇吸血鬼，冷脸计算机天才罪犯之类的角色，拍出来绝对经典】
【姐妹你神了，他以前就是学计算机的。超话有大大剪过你说的那种视频，你可以去看看】
钟秋当时看到这唤起了很多过往的记忆，程晔确实是学计算机，他每门专业课都修得很好，看得出是想从事这个行业的。
他很少有真正想做的事，决定后不会轻易改变。
后来怎么当了模特？
她倒了杯热水，点开超话找那位网友说的CUT，却看到了刷屏的直播消息。
【HrionX程晔：手工工艺的温情与品味】
粉丝疯狂安利，直播链接铺满了超话首页。
【姐妹们，活的程晔，活的会动的！】
钟秋抱着水杯，轻触链接，丝滑地进了直播间。
直播画面不同于传统的带货，而是一个轻松闲适的围炉访谈情景，背景火树银花，一支简单的三人乐队在演奏，整体质感上更像是纪录片拍摄。
多个人同时出境。
她看到了程晔，他坐在长椅上，长腿交叠。
换了衣服，现在身上穿的应该是品牌方的，戗驳领前襟有个小小的‘H’标志。
这就是他十万火急的事？
他离开时6点左右，现在八点半。
她算了算时间，确实值得急。接着把直播切换到屏幕更大的平板。
右下角弹幕飞速刷屏。
主持人笑容满面又神秘地拆解一只巨大的木箱。
木箱正前方刻印了很大的品牌logo:Hrion.
Hrion是一个意大利手工制作西装品牌，尽管百年前机器就以扫荡之势攻占了服装行业，然而在高端市场中，手工工艺依旧活跃。
Hrion近一个月以来策划了一场精巧的营销，在市博物馆中租用了一块地方展出自家藏品：
曾经效力于王室，为国王制作加冕礼服的缝纫机、战争时期剪过脐带也剪过棉线的剪刀、有着神奇漂流际遇的黄铜顶针、设计大师安德莉亚女士在世时的手稿……
它并未直接展示产品，而是潜移默化地在大众心中植入Hrion的“高级感”“高身份认同”“高品位”观念，自发建立其与“历史和温情”“精湛工艺”的联想。
主持人的拆解工作终于完成，木箱展示出一架玻璃罩保护的缝纫机，古老的样式，历史厚重感和故事感扑面而来。
她发挥职业精神用了大量溢美之词称赞这架缝纫机，说了将近十分钟。
程晔不是Hrion代言人，只是作为访谈嘉宾来的，话不多。
互动环节和主持人的互动基本是她问什么他答什么。
都是些常规问题，对答如流。
直到主持人说：“我们这代人小时候应该都见过妈妈的缝纫机，我还因为偷玩缝纫机把线打乱了被我妈揪耳朵，现在想起来很有意思。”
“程老师，你有过吗？”
程晔微顿，摇头道：“没有。”
主持人笑道：“哦，看来程老师的妈妈很温柔呀。”
屏幕前的钟秋眉心跳了跳，她没主动问过他家里的事，他也不太愿意说。但听过些，他母亲在他高中前就去世了。
似乎还发生了些不好的事，具体是什么，她没问没关心。
那他父亲呢？
没听说过。
她惊觉交往了好几年，对他真正的了解太少。
右下角弹幕：【我要是有这么优秀的儿子我也温柔[捂脸]】
【发展真快呀，我小时候真是每家都有缝纫机，现在都没见过了】
【程老师家里有缝纫机吗？】
程晔看到了这条。
有的。
最后砸在他身上。
接着到了读弹幕环节。
方才大家还积极的讨论服装工艺相关，这儿一听要读弹幕，纷纷搞怪，刷起了[大舌头][星星眼][爱心]各种花里胡哨表情和虎狼之词评论。
主持人找了半天找到一条简短有字的，逐字读出来：“程晔，我劝你别太……拽？”
主持人读着读着感觉不对劲，笑出声，打趣问：“程老师，你怎么看？”
程晔面容平淡，回了个笑，倾身扫了眼弹幕发送者的ID：用户1934756
钟秋发完这条，平板“啪嗒”一声摔下桌子。
她盯住罪魁祸首，将军睁着双萌萌的大眼睛，懒洋洋打了个哈欠，然后闪电般猝不及防跳上茶几，一路撞倒水杯，茶壶，叮叮当当。
瞬间哗啦啦水漫金山，平板黑屏。
她惊叫阵阵手忙脚乱，拖着还没消肿的脚踝拎起将军。
完全没发现主页在她退出直播后，自动生成分享博文：【我在观看HrionX程晔直播，太有趣了，你也快来看看吧～】
也不知道弹幕在她评论后的反应：
【程晔笑了！还专门去看这个姐妹的评论】
【这姐妹是把抓眼球玩明白了哈哈哈】
【懂了，原来这就是让人注意的精髓】
【今天的我发[大舌头]你爱理不理，明天的我发恶评你高攀不起】
……
主持人继续读了几条有意思的评论，气氛愈加活跃。
话题由最开始的狂放不羁慢慢回到了正轨，程晔分享了他与Hrion的故事。
他在米兰的第一场秀就是和Hrion合作。
那场秋季秀取得了巨大成功，他在紧接着的巴黎时装周横扫21个品牌走秀，这在亚裔模特中几乎是独一份。
而Hrion也在亚太地区打响了知名度，并且摆脱了被业内诟病的“老气”“创意枯竭”几大标签。
现在提起来仍叫人记忆犹新。
……
营销人员在后台监测着不断涌入直播间的人数、不断攀升词条热度和平台指数，露出了笑容。
邀请程先生作为嘉宾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他们前面铺垫的所有营销动作都在这场收尾的直播数据中给出了优秀的反应，甚至超出了他们的预期。
显然，这值得一个After party.
活动结束已经是晚上十一点，程晔拒绝了After party邀请，推开休息室的门，看到个熟悉的面孔。
许是想起了什么，脚下顿住。
一个地中海中年男冷不伶仃看到他，立刻别开头，几秒钟后见他还在远处，硬着头皮打哈哈，腆着张褶子脸笑道：“程、程晔，好久不见啊。”
程晔一个反应都没给，直接走了。
身后一道娇嗲地的声音叫地中海男：“唐总。”
娇嗲女声的主人是个浓妆艳抹的小网红，约摸是唐埔德“女朋友”，老少组合，圈子里这种事屡见不鲜，大家都只匆匆瞟了眼，没再看。
唐埔德看着程晔消失的转角，扯开女人攀来的手，假模假样训斥：“拉拉扯扯做什么！”
女网红堆笑的脸垮下，腹诽这男人又是在哪受气了，来她这发疯，只能靠在她这找点存在感了。
不挽最好，头秃脸油，碰一下回家恶心半天。
要不是看中他能给到她想要的，她一秒都不想看见他。
张远山在地下停车场等着，见他来，拉开车门问道：“太晚了，Hrion在附近给你预留了酒店，明天这边还有工作，你去酒店还是章华湾？”
“章华湾。”
“行。”
张远山把门关上，阿晔的睡眠问题很严重，在陌生地方很难入睡。
也不知他跟钟小姐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