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秋日

钟秋下意识捉过金发男挡着。

金发男见她攥住他袖子,虽不知道怎么了,但十分喜悦,安抚她在旁边的环形沙发坐下,“钟小姐,怎么了?”

徐千唯越走越近,距程晔只一步之遥。

钟秋越过金发男的肩侧看着。

“你来这边是有什么工作吗?”金发男问。

钟秋咽了咽口水,不答反问,“你想拍杂志吗?接触时尚资源拍商广?”

上回对她大献殷勤不就是为了这个。

“想想想!”金发男纯真坦荡,点头如捣蒜。

“现在,”她收回视线正视他,笑得僵硬又假,“来,对我做几个暧昧动作。”

余光专心致志地注意徐千唯和程晔的一举一动。

她站到了他面前。

钟秋就不信,有男的跟她搞暧昧,他还能视若无睹聊下去。

金发男意外又不意外,像等来了等待已久的东西,有点怯怯的紧张和激动。

钟秋今天穿了条裙子,外面搭了件风衣。漫不经心把风衣连着裙子往下拉了拉,雪白的肩头半露。

她实在漂亮,脸蛋毫无瑕疵,即便假笑也眼波如水,明媚雪亮,看的人难以移开视线。

果然,余光里那道身影在靠近。

皮鞋踩在地面,发出独特的声音。

钟秋全心全意看着金发男,仿佛是为他专程来的。

金发男略有不敌,仅几秒耳根就泛起了红。

他暗自鼓劲,坚持自认的职业精神,“钟小姐,我想先问问。”

皮鞋踩在地面的声音停止了。

程晔止步,高大的身影投在同坐沙发的两人身上。

钟秋抬头,明亮的鹿眼里尽是得意。

不是不想看见她么,过来做什么。

金发男回头,看清来人,立刻起身,“程师兄好。”

他也是丛盛的?

她指甲扣紧,预感不妙。

金发男解释自己不是在闲聊摸鱼,“这位是钟小姐,答应了我做几个动作就让我拍杂志。”

说着,他抓紧时间重新坐下,对钟秋道:“钟小姐,我先问问,你预想的暧昧动作是什么,能接受到什么程度?”

他仔细列举:“摸脸,牵手,摸头,贴脸,靠近……”

认真得要命,打都打不断。

钟秋掩住额头,指甲掐得死紧,脸蛋红得滴血,僵着脖子不敢动。

更不敢去看程晔的表情。

空气好似安静又嘈杂得尖锐无比。

金发男还在叭叭。

程晔稍微有了动作。

手装进西装裤口袋。

她猛地抓着包站起来,扫了程晔一眼,横眉冷对,“笑你——”

根本没看清程晔的表情。他嘴角确实有一抹弧度,不确定是不是笑。

然而他的确看着她。

他眼眶深邃,又背着光,电光火石之间辨不出里面有没有嘲笑和讥讽。

“看什么看,我时间让你看!”

“钟秋!”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钟秋气势汹汹,甩着头发离开了两步,又回头狠狠瞪了眼金发男,“别再让我看到你!”

操,这跟上次差点死了有什么区别!

她踩着高跟鞋,走得歪歪扭扭,差点找不准方向。

金发男被她呵斥懵了,搞不清上一刻还好好的,下一刻怎么就这样了。

上回也是,说的好好的,差点就要得手了,结果她过来踹了自己一脚。

钟小姐的脾气真是难以捉摸。

程晔垂眸,瞟过她刚才坐过的地方。

“程师兄,”金发男摸摸后脑勺,把她发难的原因归结在自己身上,“不好意思啊,连累你了。”

张远山看完摄影师拍的样片,注意到那边的情况,过来拍了下金发男的头,“谭潭,你老人家又在搞什么,刚才把你接过来的路上,我怎么跟你说的。”

谭潭是他新签下的艺人,长相条件不错,人也没什么坏心思,就是整天不把心思放在正道上。

今天接他过来是想让他跟几个摄影团队认识,混个脸熟。

可这人坐不住,一会儿没看住就跑了。

张远山苦口婆心:“一点点来,别想走捷径。”

谭潭望着钟秋离开的方向,掀起松松垮垮的卫衣帽子扣头上,有气无力,“走捷径怎么了,又不犯法。”

小嘴叭叭叭,直面自己的堕落:“我就是不想努力,想找个富婆,我年轻保养得又好,找个有钱的怎么了……”

叭叭着发现程师兄的扫视,嘴巴闭上乖乖回去了。

但他坚持要找富婆的心没有变,程师兄是站在行业顶尖的人,不知道他们小艺人的艰难。

徐千唯走过去,低着头,“程晔……”

“满意了?”他没等她再说,侧身而过。

徐千唯顿感一阵荒唐和凄凉,手掌慢慢握紧。

11点左右,程晔所在的棚休息时间截止。

开始拍摄CERN次年春季款服装,设计尚未对外公开,需要保密,禁止私摄。

CERN的负责人清场,并暂时收走了在场人员的电子设备。

和程晔合作的女演员叫陈子衿,是近两年火起来的流量小花。

走流量路线的,根基不稳很容易翻车,能拿到这个品牌的代言非常不容易。

又是跟程晔合作,怕自己表现力不够拖后腿压力山大,拍摄过程兢兢业业。

倒是程晔本人。

摄影师几次出声道:“程老师不愧是国际超模啊,感觉太正了,要是别这么严肃,轻松一点就更好啦!”

“对对对,眼神别看得太虚。”

摄影师情商高,话说得轻,没把‘注意点,别走神’几个字说出来。

旁边的张远山听了纳闷:程晔向来敬业,这会儿是怎么了。

程晔面色平和,低声说了句“抱歉”,重新专注。

他知道的。

从一开始就知道。

钟秋来找他,是为了气徐千唯。

年少时是,现在也是。

***

谭潭被CERN清场的清出来了,没事四处游荡,到了饭点就近找了家餐厅吃饭。

一进餐厅就看见钟秋。

钟秋和朱澄在靠窗的位置点餐。

他下意识想去,思及那句“别让我再见到你”又收回脚,准备贴着墙皮悄悄去另一边。

钟秋早上没吃饭,又不喜欢摄影棚的盒饭,提前带着朱澄出来觅食。

对面的朱澄屏着呼吸,想了很久钟总监的问题:如果你假装和别人暧昧,气前任,结果被‘别人’告诉前任了怎么办?

钟总监让她必须回答。

这能怎么办啊,她肯定一辈子在前任面前都抬不起头了。

太尴尬,以至于她都不愿意代入自己去想。

“好吧,钟总监,我实话实说。”朱澄喝了口茶,坐正:“我没有前任!”

“怎么可——”钟秋发现了金发男,气得按捺不住,骤然站起。

谭潭虎躯一震,紧靠墙皮。却看到她偏了偏头,示意他过去。

他放松不少,钟小姐虽然脾气爆了点怪了点,但据他观察,上回的饭局上,来了不少投资人和知名导演,甚至有圈里鲜少露面的几位老艺术家。

她是个实打实的富婆,并且不仅仅是有钱的那种。

有钱有权,又漂亮,脾气要是还好,还了得?

他过去的途中自我麻痹一番,唯唯诺诺:“钟小姐。”

钟秋不想看他这张脸,转过头问:“我离开后,程晔跟徐千唯讲话了吗?”

“徐千唯?”

钟秋描述了一遍徐千唯的长相穿着。

说话时,她指尖扣着茶杯微微用力。

程晔知道徐千唯对她意味着什么,她有多讨厌徐千唯。

如果他真的跟徐千唯亲近,那……

“哦,”谭潭想了会儿,摇摇头实话实说,“我没看到他们讲话,你走了后很快就继续拍摄了。”

钟秋的手松开,做了个假笑:“好了,你去吃饭吧。”

他一看到这个假笑就害怕,赶紧跑了。

餐厅的菜品味道意外的不错。

就是价格贵的吓人。

程晔所在的摄影棚,因为保密拍摄,需要一次性拍完一个系列,中午收工很晚,下午还得赶时间拍另一个系列。

大家讨论着订哪里的盒饭。

地处郊区,可选择的很少,只有经常往这边送的几家。

干巴巴的,一看就很难吃。

正在这时,谭潭大摇大摆进来,拍了拍手。

张远山看他一脸傻样,拍了下他头,没好气:“用你鼓掌?你跑哪去了,发信息也不回。”

“远哥,别急。”

只见谭潭身后进来了一行推着餐车的服务员,每辆餐车四层,每层四样菜。

隔着玻璃罩都能看到精致的外观,闻到诱人的香味。

主食和饭后甜点,饮料一应俱全。

几辆餐车加起来,现场20多位工作人员吃绰绰有余。

跟电视剧里演的似的。

这一出把大家都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陈子衿也很感兴趣地看过去。

谭潭又拍了拍手,宣称:“程晔师兄请大家吃午餐!”

程晔拧眉,抬头。

大家纷纷道谢,乐呵呵捧着程晔说恭维的话。

“程老师,谢谢啊!”

“大气啊!”

“要不说还是程老师呢!”

张远山第一反应是谭潭在坑人,他和程晔一直在一块,且手机都被收了,什么时候让他去订的餐?

谭潭一把攀上张远山的肩,压低声音:“远哥,实话跟你说吧,是钟小姐送的。钟秋,她跟程师兄是上下楼的邻居,他俩最近闹了点矛盾。”

半小时前,餐厅。

谭潭吃完饭,看了眼让人肉疼的账单去结账,却被告知有人结过了。

钟秋在后面冲他招招手,走到前面,两臂抱在胸前说道:“吃好了?我订了点东西,你正好带去你们棚。”

“什么东西?”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谭潭看着大家吃饭的模样,心中为当时错怪钟秋抱歉。

“钟小姐说这是她给程师兄道歉的。”

他自动略去了钟秋前面说的一长串“我跟他发生了点矛盾,虽然是他先对我动手动脚,但是我原谅他了。把这些送过去,让他知道我的意思,以后别臭着一张脸。”

程晔从旁边走过,谭潭跟上他,“程师兄,程师兄,我有话跟你说。”

“她还让你说什么?”

谭潭眼睛睁大,“你知道是钟小姐送的?”

程晔无声等着。

谭潭顿了下,心说他了解了,钟小姐只是看着凶,实际上嘴硬心软,程师兄才是真正凶的人,哪怕不动不说话也给人种无形的压迫感。搞得人说话时老是底气不足虚虚的。

“钟小姐说,她不白送,有事情要你帮忙。”他试探道。

“说完。”

“她说,”谭潭:“她车坏了,让你晚上收工,载她一起回。”

可能太莫名其妙,他自己说着说着声音就变小了。

“我这是借口,”钟秋当时说:“他要是不同意,你就说,我这都是借口,只是想跟他和好。”

“直说啊?”他当时问。

“直说。”

于是,他一个字不变的都说了。

说完了小心翼翼观察程师兄的表情。

天啊,钟小姐都做到这个地步了,一点点邻居间的小矛盾,没道理还不解开吧?

程晔望着远处,沉默片刻,没答应也没拒绝。

程师兄在他心里一直有种遥不可及的光环,他从没跟他说过这么多话,好奇他的回答又不敢催,也不敢再问。

见程晔要走,他又追上,“还有,还有件事!”

程晔回头,“还有什么?”

谭潭双手奉上保温桶:“钟小姐说她记得你不喜欢和别人一起吃饭,给你单独打包了一份。”

秋日午后并不闷热,长廊里穿堂风匆匆而过。

有一瞬的无力。

程晔摩挲了下指腹,食指处的烧伤没有成茧,而是历经了溃烂又长好。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