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晔从咨询室出来，已经是第二天早晨。
热带观赏鱼在偌大的鱼缸中翕忽游曳。
前厅正在做晨时消毒工作。
张远山留了条消息：【今天没什么工作，好好休息一天，我去你嫂子那了，有事联系。】
＊＊＊
章华湾，地库。
“叮”的声，自16楼直下的电梯到达负一层。
香槟色细带高跟鞋踏出电梯门。
钟秋低头跟人发消息，今天朱澄请假没来，她自己开车，出门得比平时早。
按着屏幕，忽闻脚步声。
她抬头。
程晔阔步走来。
他带着口罩，刚从外面回来，似乎并没有休息好，眼底泛着淡淡青色。
“程——”
‘晔’还没叫出来，她眼睁睁看着他目不斜视直接略过她，走向后方电梯。
被忽视的气不打一处来，她话音一转。
“几年不见，”她抱着手转身，嘴角带着嘲讽的笑，“没想到你取向都变了。”
昨晚打给他，接电话的是个男的。还是中年男人。
深夜独处，有够带劲的。
时尚圈十男九弯。
业内公认的。
程晔停住了脚步。
大概知道他不会理她，她翘着脚上前两步，又到了他前面。
漂亮脸蛋上全是恶劣的笑。
他掀起眼皮。
经过时间凝练后的脸，线条锋利，沉郁而危险，不会再因为她的几个字流露出痛苦不堪的神态。
“有什么事？”
她本想说物业发的礼品的事，忽地闻到股消毒水味儿。
钟秋皱着眉头往前闻了闻，她对消毒水味很熟悉，“你去医院了？生病了？”
他没答，扫过她。
等着她说事。
钟秋一而再的被忽视，心底的不爽愈演愈烈。
跟她说几句话会死？
尽管她心里门儿清，确实是她主动把人给拦着的。
以他们现在的关系，也没理由要告诉她。
但是，装什么，她随口一问罢了，也不是很想知道。
她咂咂嘴，将垂下的耳发挑了挑，抬眸：“就是……”
“你一直看着我干什么？”
程晔漆黑的眸光一直不轻不重地落在她脸上。
大抵是想看她又玩什么游戏。
他缓慢地别开眼。
凌然的面孔看不出一丝波澜。
她倒要看看他是什么表情，伸手去掀他的口罩。
指尖触碰到脸颊时，他偏头，扼住她手腕，不耐道：“钟秋。”
“看看都不行？”
他轻轻一掷，推开她。
钟秋往后跌了下。
莫名又有了底气，莞尔。
抄起手，说物业放礼品在她家的事，“你什么时候来拿回去？我很忙的，没时间等，今天要出外勤，大概7点多到家，你7点之后来……”
“不拿。”
“我那可没地方留着别人的东西。”
他按开电梯门，踏入，毫不留念：“扔了。”
她恼羞成怒，“程晔！”
程晔两手怀抱在前，全身打理的一丝不苟，价格高昂的西装衬得他身形笔直，凉薄得不近人情。
隔着电梯门看她。
像站在洞口，凝视望不到尽头的深渊。
金属质地的门缓缓合上。
钟秋要不是怕给夹到，一定进去狠狠踹他两脚。
楼层数不断攀升。
她一通火没地方发，打开车门重重把包砸在座椅上。
……
今天是和姜妮合作的杂志拍摄日。
拍摄地点在郊区的一个大型摄影棚。
这是钟秋经手的第一个项目，她亲自跟流程。
她到的时候，团队刚开始拍摄。
令她没想到的是，徐千唯也在项目组里。
是了，差点忘记她是艺术顾问。
杂志方对这次拍摄很重视，派了人来盯。
约摸没想到合作竟然会成，要抓住机会好好拍完，冲一波销量。
杂志方派来的人是个男的，姓蒋，花名：蒋庸。
钟秋一进入摄影棚，他的眼珠子就没离开过她。
直到她忍无可忍，同样目不转睛地回视他，他才摸摸鼻子收敛。
她对这人没什么好印象。
姜妮身边没带助理，全程由经纪人陪着，捋裙子，盯妆造。
她经纪人姓董，约摸四十岁左右，模样温婉，说话做事却八面玲珑左右逢源，精明却不令人讨厌。
钟秋在上次签合约时就领教过了。
掌镜的是穆谊一位出色的摄影师，跟徐千唯举止尽显亲近，大概是好友。
“钟总监，听说这次我们和姜妮合作是你一力促成的。”蒋庸凑上来说。
钟秋翻着拍摄方案，充耳不闻没搭理。
他也不觉得尴尬，自顾自地夸了句“大功臣啊。”
“钟总监，”他又来了，仗着甲方的身份拿腔拿调，“听说你本科是学摄影的，后来又在瑞士进修了几年？”
她合上拍摄方案。
对程晔，她轻而易举被气得跳脚，想冲上去狠狠踢两脚。而对蒋庸这种人，打他都嫌浪费力气。
“你听说的挺多的。”她转头，拧开矿泉水，顿了下。
想喝，但没必要了。
因为蒋龙侧对着打光灯，面部缺陷暴露无疑：皮肤油腻且凹凸不平，颧骨高突，活像一张被骨头杂乱无章顶起来的皮。
偏他又凑的近。
一览无遗。
周围的空气都浑浊了。
程晔只是让她不爽，蒋庸直接让她不适。
蒋庸见她盯着自己，更自信了，再次靠近预备开口。
她现在脾气是真的变好了，只是说了句“我去趟洗手间”就走开，骂都没骂他。
她走开一段距离，脑子里无端想到，如果是程晔在这里。
如果他在这样的光线下是怎么样的。
其实早上在地库，情景就挺像的。
电梯里有顶光，学过摄影的都知道，顶光对人的颜值是毁灭性的。
下完楼梯，她顺着洗手间的图标过去。
回想程晔站电梯里的模样。
虽然她气得要命，但他当时的确挺帅的。
他肤色白，额头饱满，光反倒加深了他五官的立体程度。那双幽沉深的眼睛望着她，下压，狭长似墨。
令人惊心动魄。
他话很少，事实上，钟秋不喜欢哔哔赖赖的男人。
上回长辈介绍的饭局那个金发小奶狗，因为太吵，扎扎实实挨了她一脚尖。
这边的洗手间维护得很好，清洁明亮，燃着檀香，门口一扇欧式小栅门。
她推开小栅门时，心道，全世界只有她这么奇葩了，明明气的要死还在欣赏他的美色。
没办法，她长着眼睛。
程晔一直在她审美点上，当初在知道他的存在后，时不时跑去教室找他，除了防止徐千唯得偿所愿之外，他那张脸也有很大的诱惑力。
她把包放在亮面石英石洗手台台面，取出口红。
陈洁梵碰巧打来电话，“有件事跟你说。”
“怎么了？”
10点左右是影棚繁忙的时间段，四下无人，偌大的空间隐隐有回音。
“关于程晔的。”
钟秋的心倏然提起。
陈洁梵工作室的两大业务：营销和公关。
程晔名气摆在那，没必要做个人营销，如果是需要公关的话，一定是出了什么黑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