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溪不说话,岑舸也不走,两人就这样坐了半小时。
岑舸先开口:“你不休息吗?”
安溪回她:“岑总不走,我怎么敢睡觉?”
梗得岑舸没法接下去。
她再待了一会,安溪态度仍旧不见丝毫软化,想着自己离开安溪才会休息,她起身告辞。
安溪终于抬头看她,点了点头,客气道:“慢走。”
岑舸立马去抓安溪的目光,但安溪早一步把视线收了回去,接着看剧本。
岑舸在沉默的寂静里站了几秒钟,最终沉默地离开。
她走之后,安溪盯着墙壁发了会呆,随后再洗了个澡,躺下。
睡不着。
安溪闭着眼睛,没过几秒又睁开,毫无睡意,甚至连眼睛也不想合上。她愣了一会,拿起手机,看网上的微博热搜。
她离婚和前妻的事情还在热搜榜上,被万众路人肆意联想和讨论。
舆论的风向从一开始的讨论安溪前妻之渣狠,变成了论安溪的身价。
正常情况下,和身家了得的富豪结婚一场,离婚了不说分走一半家底,几千万几套房几辆车总能拿到的吧,但林安溪看起来完全不像是有几千万家常的离异女人。
“所以,林安溪不仅老婆婚内出轨,还让她净身出户了?”
“我靠,她前妻到底有多心狠手辣啊,这何止是没有心,这恐怕是连基本的出轨负罪感都没有吧?”
“好魔鬼啊这前妻。”
……
安溪刷了刷消息,心里更烦。
但舆论发酵到这个地步,再出手强行干涉降热度,只会激起网民更激烈讨论和猜测。
安溪关了手机,又躺了会。后脑勺一阵发沉,明明很困,意识又清晰得太难受。
她纠结了几秒,翻身起床,她想喝酒。
安溪在房间里转了两圈。
小苗住的是普通大床房,没有酒柜和小冰箱,自然也没有酒。
安溪又在房间里转了转,重新再给手机开机,外卖跑腿,买了两瓶酒,一口气喝完,倒头便睡。
安溪第二天醒晚了。
手机闹钟什么时候被关掉了她完全不知道,她是被重重的敲门声叫醒的。
小苗一边敲门一边大喊她的名字,动静很急。
安溪急忙下床,脚落地那一瞬间,她眼前猛地涌来一层脑供血不足的黑雾。
“安溪姐,你还好吗?”小苗狂敲着门大喊,“安溪姐!”
安溪等不及黑雾完全褪去,凭着感觉过去开门,路上她脚趾踢到墙角,疼得差点摔倒。
安溪打开门。
“你终于开门了。”小苗终于放下紧张的心情,“我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吓死我了。”
门外还站着两个工作人员和隔壁房间的配角演员,见到安溪,急忙打了声招呼,一边问安溪是否还好,一边往屋里偷瞥
安溪客气道:“没事,只是睡过头了。”
她让小苗进屋,对着门外几人颔首示意,关上门,隔绝那些打量的视线。
小苗看到桌子上的空酒瓶,她拿起来:“你昨晚喝酒了?还是两瓶。”
安溪按了一下胀痛的额头:“睡不着,就喝了点。”
小苗道:“你今天还要拍骑马的戏啊,喝这么多酒,一会又摔了怎么办。”
安溪揉着额头,假装没听到。
小苗碎碎念了几句,催安溪去洗漱吃早饭。
安溪进浴室洗冷水脸。
酒精对大脑神经的影响力还在,她感觉昏沉迟钝,今天拍戏的状态肯定会受影响。
昨晚不该喝酒的。
安溪情绪顿时糟糕起来,对自己昨晚喝酒的行为既后悔又厌恶。
吃完早饭,小苗带安溪从酒店后面离开。
昨晚的离婚热搜以后,酒店正门蹲了一堆记者狗仔。
安溪今天拍戏的状态果然很糟糕,她喝了两杯咖啡,终于让自己的大脑完全清醒过来。
受安溪状态影响,原定的拍摄计划只完成了一半。也因为昨晚的离婚热搜,剧组好些工作人员和演员看安溪的眼神都变得别有深意起来。
安溪假装没注意到那些八卦窥探的目光,让小苗夜宵请请整个剧组的人员吃,作为拖延了拍摄计划的赔罪。
小苗应了,刚拿起手机,就有夜宵外送先到了。
是一家品牌的小龙虾和莲藕汤,还有人手一杯的网红奶茶。一看这手笔安溪就知道是岑舸。
这外卖一到,剧组的人看安溪的目光更暧昧了。
几个和安溪合作了两个月的演员一边分外卖,一遍试探性的问安溪,这些夜宵,是不是真是那个前妻送的。
安溪笑着和那个演员说:“不是啊,我前妻已经得癌症死了。”
那演员一愣。
安溪认真补充说:“是胃癌死的。”
拍摄结束,坐车回酒店。
安溪再看了看网上的热搜,关于她前妻的事终于下了热搜榜,直接带安溪大名名字搜索前妻已经搜不出什么有信息的内容了,但如果换个关联词,或点进一些吃瓜娱乐博主的微博,仍旧能找到很多信息,包括那个扒皮贴的完整截图。
要想让这件事真的过去,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只要岑旭那边不会放更多的东西出来。
今晚安溪没和小苗换房间,她又在门口看到了岑舸。
岑舸手里提着一份夜宵,看到安溪走过来,她紧张地动了一下手臂,随后露出微笑:“小溪。”
安溪没理她,打开门,进入房间,再关门。
岑舸立马抵住门板:“等一等。”
安溪平静地看她:“岑总今晚也要进来坐一坐吗?”
岑舸的确有这个意思,但被安溪这样直接问出来,她反而有些尴尬。
安溪松开放在门上的手,问她:“你和岑旭谈过了吗?”
岑舸道:“如果把网络上的事解决好,你会再给我机会吗?”
安溪反问她:“我要是不给,你就要任由它发展吗?”
岑舸嘴唇一动,但没说话。
安溪转开视线,勾唇一笑,那笑意里满是早知如此的嘲讽。
“那你随便吧。”安溪重新握住门把,“反正不论什么事,总得要顺着你的意思才行,我说什么都不算。”
安溪啪的关上门。
岑舸盯着贴脸被摔上的门板,沉默隐忍地咬紧牙齿,额头上甚至迸出了青筋。
她感到愤怒,因为安溪长久的不识相,反复的拒绝,以及那平静,冷淡又嘲讽的表情而愤怒。
岑舸闭上眼,视野坠入漆黑,身体对周围的感知能力也在一点点的隐退,只剩下胸腔里的怒火和痛苦,翻滚聚集,变成锋利的刀,一下又一下,反复的割裂着她的心肺。
她愤怒,但更无力。
她觉得自己已经做到最好了,做得不好的地方她努力在改,甜言蜜语她也认真的在说,甚至连那些肉麻的,低声下气的话语,她也都说了。
诚意,心意,耐心,时间……她都花在安溪身上了。
但她和安溪的关系,却还是只因一个谎言,就退到了更恶劣的地方。
为什么,又凭什么呢?
她付出的还不够多吗,安溪还要她怎么样呢?
岑舸把手放在无法转动的门板上,慢慢用力,握紧。
愤怒和埋怨的情绪飞速褪去,随之而来的巨大的空洞。
她恍惚想起安溪出国后,她独自一人,在天胜玫瑰湾的房子里,枯坐到天明的那些漆黑的夜晚。
岑舸有时候会突然不明白人如此忙碌活着的意义在哪里。
她的确有钱,有权,有地位,想要的东西动动手指就能拥有,想做的事情只要她花时间,就一定能做到,大多数时间,她也觉得自己强悍到无所不能,与周边的任何人都不一样。
别人总是在为一些已经发生过,或者还未发生过的事情焦虑,为那些自己没有能力做到,但又妄图做到的事情无力不安,为一些没有必要的事件或者路人而情绪激烈……但她不会。
她从来都是一个目标清晰的人。想要的,想做的,可以做的,应该做的,她全都一清二楚,也全都必定能做到。
只有关于安溪的事是例外。
岑舸睁开眼睛,视野慢慢恢复清晰。她看着面前的门板,好像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又好像知道还有什么,是她能做的。
安溪晚上又想喝酒。
失眠让她情绪焦虑,只能借助酒精放松神经,换取短暂的睡眠。
可她要是喝了,明天拍戏状态又会不好。
安溪煎熬了一夜,也一夜没睡。
第二天拍戏间隙,安溪雷的在片场睡了过去。
小苗知道她最近情绪不好,求着导演让她多睡了半个小时。
这天的戏拍到了深夜。
结束时安溪眼睛都熬红了,又累又困,昏昏沉沉的跟着小苗回酒店。
岑舸又在房间外等着,她给安溪带了一份汤。
安溪视线在她身上落了一秒,随即没看到似的转开。安溪去开房间门。
岑舸把保温桶递给小苗,说道:“是虫草汤。”
小苗没敢接,她去看安溪脸色,却发现安溪已经进房间了。
岑舸稳稳的递着保温桶,面色冰冷,命令般地道:“拿着。”
小苗神经颤了颤,下意识接住了保温桶。
岑舸道:“你去问小溪,以后不希望我做哪些事,列个表给我,除了离她远点这一点,其他的我都会答应她。还要,转告她,网上那些舆论,我会处理好,让她不用担心。”
说完后,岑舸突然陷入停顿。
眉头轻拧,似乎在纠结犹豫什么。
小苗抱着保温桶,迫不及待想溜,但又不敢出声。她总觉得岑舸像严厉到变态的班主任式老板,一个做得不好就要收拾人。
“还有,”岑舸终于出声,同时她越过小苗往前走,让小苗看不到她的表情,“告诉小溪,我爱她。”
这句话让小苗神魂一震,震惊地扭头去看岑舸。
岑舸背对她,步伐很稳,走进电梯。
直到电梯门关上,岑舸也没回头,小苗没能看到她的表情,最后只能看了看怀里的保温桶。
回想起岑舸的那一句“我爱她”,小苗一阵牙酸,既肉麻又别扭,赶紧跟进安溪房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