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 22 章

岑舸向安溪提结婚,是在2018年的6月,她对外给出的理由是奶奶托她照顾安溪。

但真实的理由,并非如此。

岑奶奶的确是喜欢安溪,但并没有喜欢到要让她放弃门第之见,让安溪嫁进岑家的地步。

所以她去世前,精神恍惚地和岑舸说,她们分手是对的,安溪很好,但还配不上岑舸。

岑舸原本只是安静地听着,直到岑奶奶说,她给安溪准备了另一门婚事。对方是个律师,家境优越,配安溪非常合适,两人上个月已经见过了,互有好感。

于是岑舸突然向安溪提出了结婚。

这才是她们结婚的理由。

而离婚呢?

岑舸闭着眼,想起了许多浸透在生活琐碎里的小事。

她曾给安溪写过情书,在安溪的要求下。

岑舸本身并不喜欢做这种事,但那时候年轻。她年轻,安溪更年轻。

岑舸的情书写于2015年春节期间。

她先给安溪抄写了勃朗宁夫人的一首情诗——我是怎样的爱你。

安溪不满意,她想要岑舸自己写,什么样的话都可以,不然就是不喜欢她。

两人在一起,岑舸一直没表白说过喜欢,所以安溪要求岑舸写情诗,代替表达心意。

岑舸想了很久以后,给安溪写了一句话。

“在所有不被想起的快乐里,我最喜欢你。在所有人事已非的景色里,我最喜欢你。”①

这句手写的话,以及那首手写的情诗,后来都被岑旭复印出来,然后贴在岑舸学校的公告栏上,供全校同学参观评论。

因为安溪把这两样东西拍照,晒到了社交平台上,并且还分享给好友看过,所以岑旭知道了。

岑舸不知道那些复印件的来源是安溪晒出的照片,还是原件。但她听到了安溪向好友说起岑舸给她写诗这件事时的话。

这份安溪炫耀恋情的音频,来自岑旭。内容不长,岑舸当时只听了一遍,但她记性过好,至今也记得很清楚。

第一句话是安溪朋友说的。

“哇,天啦,她竟然真的给你写情诗,还是这么工整的手写版,有诚意。”

然后是安溪的声音:“那是当然,她虽然不说,但其实很喜欢我,我感觉得出来。”

朋友拖长了语调:“切——”

还是朋友:“不过和有钱人谈恋爱什么感觉?”

安溪:“甜蜜的感觉。”

接着是一阵笑声。

“哎,安溪,问你个问题啊,你说岑大小姐非常喜欢你,那你们做的时候,她给你口吗?”

安溪:“啊啊啊啊你走开,我不要和你聊这个。”

“我靠,有吧,看你这反应我就知道。天呐,我真是想象不出来岑大小姐做这种事情的表情。”

录音结尾,还有一句岑旭的话:“我也想象不出来我们高贵的大小姐,是怎么做这种事的。不过我倒是知道你妈是怎么做这档子事的,你妈的表情,很享受。”

听完录音的最初,岑舸并没有愤怒,她只觉得恍惚和幻灭。

那种感觉就像,原本在你印象里纯洁甜美的女神,突然一下子没了光环。你穿过了她表面的闪光,看到那层虚妄的光圈下,她真实而普通的样子。

原来她是这样的。

原来她也会在背后议论我。

这是岑舸与安溪第一次分手的理由。

她们和好是在次年的三月。

不是因为岑舸独自在国外,孤独难以排遣,而是因为她发现,历经失望与幻灭以后,她还是喜欢她。

就像岑舸写给安溪的那句话:“在所有不被想起的快乐里,我最喜欢你。在所有人事已非的景色里,我最喜欢你。”

我最喜欢你。

远远超过预期与理性。

但安溪呢?

岑舸不能确定安溪的喜欢有多少,能维持多久,但她很确定的一点是,安溪仰慕她。而这份仰慕,足够岑舸用来主导她们之间的关系。

就像是苏梨玉和岑儒。

安溪和岑舸约在医院附近的咖啡厅。

岑舸抵达时已经是晚上七点半,安溪已经到了。

一下车,岑舸就透过咖啡厅的玻璃墙看到了安溪。

岑舸在原地站了一会,才迈开步伐往里走。

因为背伤,安溪穿了一件格外宽大的格纹衬衣,卷起袖子,纤细白皙的手臂放在桌上,虚拢着桌上的冰柠檬水。

她低着头,盯着柠檬水里上浮的气泡发呆。

对面的椅子吱呀一声被拉开,岑舸落座。

安溪没立马抬头。很奇怪的,她在这一瞬间,突然产生了畏惧,犹豫是否真的要说那些话,让两人间的关系彻底的,永久的,断绝可能。

咖啡厅服务员走过来,询问岑舸需要什么。

岑舸道:“美式。”

“好的。”

服务员走后,两人陷入沉默。

咖啡厅生意并不好,只有安溪和岑舸两个人,空荡安静,什么声音听起来有些刺耳。

安溪握住了那杯冰冷的柠檬水,抬起头直视岑舸。

岑舸也看着安溪,她比安溪更先开口。

“我给你买了一座岛。”岑舸道,“上面建了一栋玫瑰城堡……”

“岑舸。”安溪打断她,“不管你现在做什么,我们都已经回不去了。”

岑舸睫毛颤了一下,猛然沉默。

安溪紧抓着杯子。

“其实每次记起你,看到你,我都会想起我死去的母亲,想到她孤零零躺在厨房地板上的样子。”安溪轻轻吸了口气,忍住喉咙里的酸涩,“你现在对于我来说,不再是爱人,而是耻辱,一想到我曾经那样卑贱的爱过你,我就觉得难堪。”

话间安溪突然感到脸上湿热,她竟然哭了。她马上侧开脸,掩饰住泪痕。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还想与我和好,但我们真的,回不去了。”安溪哑声道,“你要我怎么忘记我母亲的死,忘记你以前是怎样一遍遍的伤害过我?

“以前我死缠着你不走,是因为我爱你,但现在我不爱了,所以我已经没有任何理由,再回到你身边了。”

岑舸轻声问:“那你为什么哭?”

安溪闭了闭眼,再开口说:“因为我想到了过去,想到以前我怎么给你发消息你都不回的时候,想到我母亲在医院抢救,我给你发信息,希望你安慰我,却只听到一句‘离婚了就不要联系’了的话。”

岑舸脸上的镇定平静忽然崩裂,露出仿佛是懊悔和恐慌的情绪来。她前倾身体,握住了安溪的手。

安溪捧了太久的冰柠檬水,手背都冻冷了。

“对不起,我当时……”

“我现在不需要你道歉。”安溪把手抽出来,放在膝盖上,“而且你的道歉没有任何作用,既改变不了过去,也改变不了现在。”

岑舸道:“但我希望你能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我之前以前很多事……”

“你觉不觉得你现在的样子,很像你母亲吗?”安溪打断她,“你到底还要我拒绝你多少次,才能不再来打扰我?”

岑舸顿时静默。

安溪交握住膝盖上的双手,抬眸与岑舸对视。

“这段时间你给剧组砸钱,给我身边安排人,私下里照顾我……你这些讨好我的举动,真的很像极了你母亲的行事作风,让人感到非常的可笑。你凭什么觉得,你花点人民币就能弥补过去犯下的错?”

安溪站起身来,推开椅子准备走:“别再浪费彼此的时间了,放过我,也给你自己留点面子吧。”

“我母亲快死了。”岑舸突然说,“她今天告诉我,她要死了。”

安溪脚步停了一下,然后说:“我很遗憾。”

安溪还是走了。

岑舸独自在咖啡厅里坐着。

服务员终于端来了她的美式咖啡,见另一个客人已经离开,她心里奇怪,却又不敢多问,因为岑舸的脸色实在是难看。

放下杯子,服务员很快消失。

咖啡厅里只剩下岑舸一个客人。

冷冷清清。

美式咖啡用透明的玻璃杯装着,冰块浮在表面,无声融化。水汽在杯壁上凝结成珠,沿着光滑的杯面滑落,浸湿木质桌面。

等到最后一块冰也快融化干净了,岑舸才起身离开。

她拉开椅子,往前跨了一步,却意外踢到桌子脚,咚的一声跪摔在地上,肩膀撞到桌沿,打翻了桌面上的柠檬水。

带着酸甜气息的液体哗啦啦的滴落下来,一半溅在地上,一半落在岑舸肩膀和手臂上。

“哎呀,你没事吧?”服务员听到动静,急忙过来扶岑舸,但岑舸像是站不起来了似的,服务员拉了半天,硬是没能把人扶起来。

“我来。”岑舸的助理闻声从外面赶进来,想架岑舸的手臂,把她扶起来,却被岑舸推开了。

“我没事。”

岑舸撑着被柠檬水打湿的桌子,慢慢站起来。

她只是坐了太久,腿麻,加上突然摔倒,小腿一时间没了知觉而已。

岑舸扶着桌子站了一会。

被饮料打湿的掌心湿润黏腻,感觉非常糟糕。

服务员扶起了杯子,正用纸巾擦拭着桌面。

岑舸看着她的动作,突然想到,那杯饮料,安溪一口也没喝。

她在面对着自己的时候,连喝一口水的心情都没有了吗?

岑舸没让人扶,她自己往咖啡厅外走。

咖啡厅门外的人行道破旧不平,岑舸走了两步,忽然又被绊倒,整个人都摔趴在了地上。

助理被吓得尖叫,立马跑上去扶岑舸。

岑舸撑着手臂,起身时,她突然看到了旁边的玻璃墙。

墙面光洁,反射出她狼狈摔倒的模样。

岑舸梳好的头发有些散,几缕黑发垂落,贴在她汗湿的脸上,甚至钻进了她张开着喘息的嘴角。

这画面似曾相识,一下子将岑舸带回了2016年6月,安溪与岑舸分第一次分手后和好的时间。

那天下着大雨。

岑舸在咖啡厅里写论文,但思绪一直不太集中。

她反复地在想自己和安溪的事。

犹豫再三之后,岑舸还是给安溪发了一条短信,内容只有三个字:“和好吧。”

那时她其实拿不准安溪的态度。

毕竟两人第一次分手时,岑舸并没有给安溪具体的理由,只借口说自己学业和创业都太忙了,没空谈恋爱。

随后她就冷处理了安溪。

安溪发过一段时间求和短信,也打过不少电话,还说要出国来找她,岑舸都没理。

于是两人就这样完成了分手。

所以发求和短信时,岑舸并没有信心。

安溪很可能兜头骂她一顿,或者傲娇的耍起小脾气,要岑舸哄一段时间才行。

但安溪没有。

短信发过去不到半分钟,安溪就打来的电话,不确定地问岑舸:“真的要和我和好吗?”

岑舸当时很高兴,但语气冷冷淡淡,说:“嗯。”

说完她本想再给个理由略作解释,顺便表达一下上次随便分手的歉疚,但安溪接话很快,没给岑舸道歉的机会。

她几乎立马就说:“那我现在就去买机票,然后过来找你,你把你公寓地址给我好吗?”

岑舸给了安溪地址,很快安溪就发来她的航班信息,安溪买了时间最近的机票。

岑舸愉悦地回了好。

回完之后,因为心情过于愉悦,她还追加了一条:“那我等你。”

安溪秒回:“嗯嗯,我好想你,恨不得立马飞过来见你。”

岑舸:“嗯。”

安溪又说:“我还以为你不会联系我了……”

岑舸想了想,还是回:“之前分手是我没想清楚,抱歉。”

安溪:“没关系的,我原谅你。那段时间你也的确很忙,我可以理解你。”

那时候的安溪原谅得就是如此轻易,让岑舸掌控得也如此轻易。

她不由又想到了苏梨玉与岑儒的畸形关系。

岑儒不用付出,就能得到苏梨玉的一切。

岑舸开始想,也许安溪与苏梨玉之间有某种共通之处,这个共同点,让安溪在面对爱情的时候,和苏梨玉一样的盲目与愚蠢。

成功与安溪和好,岑舸心情愉悦,她合上电脑,打算提前回公寓,收拾准备,等安溪过来。

离开咖啡厅时,她还惬意的打包了一块慕斯蛋糕。

那时雨还没停,岑舸背着包,提着蛋糕,还要麻烦的分手撑伞。但这样也阻止不了她的好心情。

要不是顾忌着形象与场合,她简直想哼歌。

大雨淋湿了地面,路况也不好,湿滑积水,岑舸还提着东西,本应该更小心走路,但她一时得意忘形,没注意脚下,于是当街滑倒。

那一跤是岑舸人生里摔得最狼狈的一次。

电脑包,蛋糕,手里的伞,兜里的手机,四散摔落。她手还撑进了水坑,溅了自己满脸泥水。

这一跤摔得声势惊人,路人都被吓了一跳,一时间都没人上前来扶。

岑舸自己爬起来时,从旁边的玻璃墙上,看到自己摔得浑身泥水的样子。尽管姿态狼狈又丢人,但那时她的嘴角,竟仍旧带着笑。

此刻,十一年后的2027年。

安溪告诉岑舸,她们回不去了的这一天,岑舸久违的又摔了一跤。

这次,她再也笑不出来了。

安溪回到医院。

她心情烦乱,不想回病房,于是在花园里坐着透气。

离开咖啡厅的时候,安溪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她看到岑舸孤零零的一个人,坐在空旷无人的咖啡厅里,失魂落魄,仿佛被世界丢弃。那一瞬间,安溪竟然可耻的,感到了心疼。

安溪抠着自己的无名指,岑舸独自坐在咖啡厅里的画面,在她脑海里盘旋不止,挥之不去。

她总忍不住去想。

但她不应该的。

不应该想岑舸,更不应该心疼岑舸。

不过怎样都无所谓了,这次以后,岑舸应该不会再来找她了。

要是下次岑舸还来,那安溪就当面骂她下贱,安溪默默用力握了握自己的手,对,岑舸要是再纠缠她,她一定当面骂她下贱。

在花园里坐了十几分钟,安溪回到病房。

病房里有人,不止是安溪的小助理,还有白郁舟的助理,以及白郁舟本人。

病房是双人间,白郁舟躺在靠门的那张床上,脸色惨白,一副快要断气了的生无可恋样子,手背上还扎着输液针。

安溪愣了愣:“你怎么也住院了?”

白郁舟勉强看了一眼安溪,虚弱道:“内伤。”

安溪:“?”

安溪看向白郁舟的助理小晨,小晨回答说:“舟姐姨妈痛,在片场上吐下泻,差点昏倒。”

安溪惊讶:“这么严重吗?”

小晨点点头:“经常这样,每次都生不如死。”

白郁舟输的液里有镇定成分,所以她很快沉睡过去。

时间渐晚,安溪就让自己的小助理和小晨都去附近开房休息,明天再过来。

安溪这个情况,其实根本不需要住院,只是制片人不放心,非要安溪在医院观察两天。所以她并不需要陪床,甚至还能照看白郁舟。

小晨助理离开前,迂回婉转地告诉安溪,白郁舟有很严重的神经衰弱,晚上一点动静就会醒,所以她才拜托医生,给白郁舟的药里加一点安眠的东西。

安溪便答应她自己今晚也会早睡,一定不影响白郁舟休息。

助理走后,安溪趴在床上,给曲幽发信息。

她让曲幽别跑一趟来看她,太麻烦了,过两天安溪会回去一趟,正好眠眠生日要到了,她要给给眠眠庆生。

曲幽很快拨来电话,安溪怕吵到白郁舟,拒接。她发信息解释说自己现在不方便接听。

于是曲幽发来短信:“眠眠和我在一起,她想和你说话。”

安溪顿住。

“你等我一会,我找个地方给你回电话。”

安溪轻手轻脚下床,去楼道里给曲幽打电话。

电话过了好一会才被接听。

“妈咪!”电话一通,眠眠激动的声音就跳了出来,“是我,我是眠眠!”

妈咪忍不住一笑:“嗯,我们眠眠现在在干什么呢?”

“我现在和姑姑一起玩游戏,”眠眠兴奋道,“姑姑说她过几天就带我来看你。”

安溪道:“眠眠,妈咪……”

眠眠打断安溪,倒豆子似的连续不断着:“妈咪,我超想你的!我现在就想来看你,但姑姑说你和她都有工作,所以这几天不行,要……要下个周末才行。”

说着眠眠声音一低,委屈说:“你不能和我一起过生日了。”

眠眠生日在5月25,还有一周。

安溪这两天就能出院,其实是有时间回去的。

她道:“眠眠,我下周就可以……”

“安溪。”曲幽突然岔进来声音,嗓音有些模糊,估计是开着扩音,而她距离又有些远,“你身体还好吗,眠眠很担心你。”

她咬重的了那个“很”字。

“眠眠迫不及待想要见你,我本来也是计划就这两天带她过来找你,但你现在不是不方便吗,所以我往后拖了几天时间。”

言外之意是,别让眠眠知道你受伤了,害她白白担心。

安溪被卡得无话可说。

“妈咪。”眠眠并不知道两个大人之间的暗火,她兀自兴奋激动道,“姑姑说下周周末带我去兔宝宝主题公园玩,里面很多兔子玩偶,还有真的小兔兔,晚上还放烟花!”

安溪想靠墙,却碰到伤口,疼得她轻轻抽气。她忍着背疼,扯出笑音:“是吗,听起来很好玩……”

“对呀,超好玩的!”眠眠开心道,“姑姑给我看了视频,兔宝宝都好可爱,还有粉色的玩偶兔子,还可以和他们玩游戏……”

电话挂断后,安溪在楼道里站了一会。

她感觉好累。

后背的烧伤也疼得十分厉害,逼得人抓狂。

安溪从楼道出来,回病房。

走廊尽头是一面大窗户,窗外对着医院的中庭兼挂号大厅,为了病人方便,这里面可以开车进来。

安溪突然想去看看那窗外,看看有没有什么意外的风景。

这念头一闪而逝。

安溪并没去看,她直接回到病房。

安溪很轻很轻地打开门,再慢动作关上,小心翼翼走到床边,趴下时不免发出一点窸窣摩擦的声音,就一点动静,竟然让白郁舟醒了。

安溪余光里看到她翻了个身,然后坐了起来。

“抱歉,我吵到你了。”安溪道。

白郁舟揉了揉额头:“没有,我本来就睡不好。你能帮我倒杯热水来吗?”

“好。”安溪又下床。

这一天奔波,加上止痛药药效过去,后背疼痛突然明显起来,安溪咬牙忍着。

白郁舟打开她那边的床头灯。

亮度不强,朦胧昏暗的一圈,刚好照清白郁舟床附近那一块。

安溪给她倒好热水,递过去。

白郁舟接过水,指指床沿说:“坐下聊聊?”

安溪拒绝,她回到自己的床上,趴下看手机消息。

白郁舟喝了口水,捧着杯子,忽然说:“我以前是不痛经的,做过一次人流,然后就开始痛了。”

安溪一愣,没想到白郁舟竟然还打过胎,也没想到她会就这样告诉自己。

白郁舟接着道:“而且我唯一的一次怀孕,是因为被潜。”

安溪震惊。

白郁舟放下杯子,背对着安溪蜷缩着躺下。她不再多说,脊背绷紧,似乎在竭力忍耐疼痛。

安溪关心问道:“你肚子还在疼吗?”

白郁舟嗯了一声,缩了缩长腿,说:“我好像发烧了……”

安溪又下床,走过去,弯腰摸白郁舟额头,是凉的,她并没有发烧。

“你没发烧,你可能……”

话没说完,她就被白郁舟握住了手腕。

白郁舟先是摸了两下安溪手腕肌肤,再用指尖勾挠安溪掌心。

安溪立马缩手,被白郁舟牢牢抓住。

白郁舟低低笑起来,躺在床上,目光轻佻:“你怕什么,和我试试就这么难吗?我保证不会纠缠你,就只是单纯的互相安慰。等这部剧杀青,马上恢复普通朋友关系,绝不会给你造成麻烦。”

安溪用力把手抽出来。

“你生理痛到都进医院了,竟然还有力气想那种事,真是令我佩服。”

白郁舟道:“我们可以先约好,等你出院了再实操。”

最后两个字听得安溪直冒鸡皮疙瘩,她趴上床道:“算了吧,我可不感兴趣。”

白郁舟非常遗憾且大声的叹了口气。

安溪全当没听到,准备看部电影转移注意力,免得她一直觉得背疼。

白郁舟又道:“能放下手机和我谈谈心吗?我想和你聊聊诗词歌赋,人生理想。”

安溪不理她。

白郁舟换了个姿势,她平躺在病床上,看着天花板,突然说:“我妈是个疯子。”

安溪还是侧眸看向了白郁舟,等她的下文。

“她有精神分裂和被害妄想,觉得所有的人都要杀她,所以她袭击所有人,包括我。”

白郁舟停顿了一下:“仔细说来,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废话太多了,估计你(们)也不想听,我就长话短说。我妈后来感染脑膜炎,要钱治疗,可我没钱,所以我放弃了原则,答应和金主上床,最后被搞大肚子。”

白郁舟手就放在小腹上,看起来很平静。

“我妈躺在ICU里的时候,我其实很想放弃她,医生也和我说,我妈身体情况不好,治疗效果不理想,希望并不大,让我做好心理准备。

“你知道我当时在想什么吗?”

白郁舟看向安溪,眼睛里还带着笑,仿佛和安溪聊的是别人的事,而且还是有趣的那种。

“我当时想,她死了挺好的,这样我就解脱了,我就再也不用担惊受怕的回家,也再也不用给被吵到的邻居反复道歉,收拾满屋子摔碎的家具。但我不敢和医生说放弃,我怕被人指责说我没有良心,怕这件事情将来成为我的人生污点,让我被粉丝非议。

“于是我开始陪老板,大部分时候老板会给我现金,或者价值不菲的包和首饰,然后我就用这些钱给我妈治病。但她还是很快就死了,她死后,我一不作二不休,继续陪老板玩,然后我拿到了人生中的第一个主角,并且在随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志愿不断。”

说到这里,白郁舟笑了一声。

“但搞笑的是,我现在依旧不火。讽刺吧?”

安溪不知道怎么回她,想安慰但说什么都很苍白。

白郁舟看起来也不需要安慰,她还是那副坦荡又带着一点漫不经心的样子。

“不过也无所谓了,至少我现在还有戏可以拍。”

安溪把垫在身下的枕头抱住,也许是深深夜色让人萌生倾诉欲,她开口说:“我以前自杀过,三次。”

白郁舟惊讶地看着她:“为什么?”

安溪眼神放空,说道:“因为爱情。”

白郁舟突然唱起来:“因为爱情,不会轻易悲伤……”

安溪:“???”

突然没了倾诉欲了呢。

白郁舟笑了几声,又说:“就是那个投资方吗?”

安溪不想聊了,闭上眼道:“不早了,睡觉吧。”

白郁舟又说:“我看到了,你手腕上,有割腕后的疤痕。”

安溪指尖一颤。她做过祛疤手术,手腕上留下的伤痕很浅,不仔细看,绝对看不出来。

白郁舟道:“你还没放下,对吧?不然不会动不动就扣无名指,还刻意把过去留下的伤疤去掉。”

安溪想反驳,但白郁舟没给她反驳的时间,接着又说:“人生很短,没必要揪着过去的事情不放,不如及时行乐。”

她眼神充满暗示。

“安溪,我能给你快乐。”

安溪:“……”

安溪和白郁舟后面还聊很多。

她们聊了关于剧本和角色的事,也聊了两人各自的演戏经历,还聊了一些过去的人生经历。安溪说得不多,白郁舟讲得更多。

讲她小时候被父亲家暴,长大了被母亲折腾,好不容易摆脱了可怕的双亲,却陷入了寂寞深渊。

安溪也不知道她们聊了多久,最后自己迷迷糊糊睡着时,白郁舟还在讲她最喜欢的电影。

安溪没能睡上多久,就被楼道的争吵声吵醒。

外面有病人的家属在吵架,互相争喊自己出的钱最多。

安溪困得头疼,她眯着眼睛看了眼手机,还不到七点。

病房洗手间里传出细微的水声,白郁舟已经起了,正在洗漱。

安溪慢慢清醒。

她估计白郁舟昨晚更没睡好。

安溪给小助理发了条信息,问她起了没。

小助理回得很快:“起了,我昨晚和小晨一起住的,她很早就起了,我跟着她一块起的,现在在买早餐,安溪姐你有想吃的吗?”

安溪还真有点饿,就说:“想吃煎饺。”

小助理道:“好的,我们估计还有十分钟到。”

安溪也不睡了,起床喝水。

白郁舟洗漱完出来,打招呼道:“怎么起这么早?”

安溪指着门外,争吵声还没停。

两边家属已经从钱吵到了谁来医院的次数更多。

白郁舟听了两句,挑了挑眉:“真是什么都能吵。”

她走到床边,拿起手机,边看边说:“我微博关注你了,快回关我。”

安溪打开微博:“你什么时候关注的。”

白郁舟诡异的笑起来:“趁你睡着的时候。”

安溪预感不妙,赶紧登录。

她很少上她的明星微博号,她没有粉丝,也没有什么自己想发的内容,只有工作室要求发博,她才会登录。

一登入,安溪就看到了几十条艾特,还涨了几十个粉丝。

她先看了艾特。

是白郁舟发博,然后艾特了她,所以粉丝转发她会有通知。

白郁舟发的微博内容是:“我在剧组认了个女鹅,请大家看我女鹅的绝美睡颜(PS:女鹅趴着睡是因为拍爆炸戏的时候被烧伤了背,我命苦的孩子)@林安溪-幽幽工作室。”

下面配了一张图,偷拍的安溪睡觉。

安溪趴着,头发糊在脸上,活像个睡得不省人事的女鬼,而白郁舟在角落里露出比V的半张脸。

安溪:“……”

白郁舟坐在床边,吊儿郎当的翘着二郎腿,得意道:“我这一波引流怎么样,你涨粉了吧。”

安溪道:“我好像没告诉你,我妈已经死了。”

白郁舟顿了一下,然后说:“太巧了,我妈也是。”

安溪:“……”

小晨助理一到,白郁舟就要出院走人,安溪虽然因为工伤放假了,但白郁舟没有,她还得赶着拍戏。

离开前,她朝着安溪挥手:“安溪宝贝,爸爸先走了。”

安溪正在开她的煎饺盒子,头也没抬道:“滚。”

白郁舟大笑着离开。

吃过饭,医生来检查伤口,换药。

安溪不想无聊的住院,她虽然拍不了动作戏,但可以先把文戏拍了,也不会太拖进度。

于是她问医生开药,然后上午就出院。

医院这边人和车都太多,安溪的保姆车开进来不方便,便让车停在前面路口,她自己走出去。

路边停了不少车,占满了一大截马路。

安溪从长串的车前走过。她并没有刻意关注那些车,但当她经过最末端的一辆黑色轿车时,脚步还是不由自主的一缓。

尽管只是余光扫到,安溪依旧认出来那是岑舸的车。

她没想到岑舸竟然还在。

安溪没停脚步,她往前又走数步,而后突然停下,折返回去,砰砰敲岑舸的车窗。

看来是昨天说得不够清楚,所以岑舸还没打算收手。现在她要说得更清楚一点。

安溪用力连连敲了十几下,车里都没反应。

她突然停下动作,脚趾紧缩的想到,车里是不是没人啊……

安溪绕到前面看了眼,驾驶位置上果然没人,车里升着隔板,看不到后面。

但敲窗没人应,那多半没人。

尴尬。

安溪赶紧放下手,快步往前走。

“林小姐。”有人追过来大喊,“林小姐,麻烦您等等!”

作者有话要说:注①:出自歌手张悬的《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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