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我没有

幽暗狭窄的梯道里,夏竹悦目不斜视,不去看他,只是冷淡地独自立在那里。

“我要出去。”

李牧白见她如此倔强,有些无奈,只得?先伸手扳动了机关,开?启了暗门。

外头的光线骤然散落进来?,险些晃了她的眼睛,她不禁微微蹙眉,以手背稍作遮挡。

但即便是这样,也没有令她稍滞片刻,暗门开?启的一刹那,她便急急迈了出去,几步前去拉开?小屋的门扇往外走去。

她走的那样急,几乎是逃离似的,不禁令李牧白心?下有些发紧,泛起许多酸涩来?。

便这样抗拒同他稍亲近些么。

脑海里不可?抑制地浮现起宫宴那晚魏峙扯落她纱巾挑衅的那一幕。

那点点殷红,无不在向?他昭告着,他曾与她有多么的亲密。

他永远无法忘记那一瞬的感受,每每梦回之时?,都?令他难以忍受。

原以为她是自愿跟着魏峙的,但现下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如今她就在自己眼前,几乎稍一伸手,就能将她揽入怀中,他不愿再忍耐了。

“小竹!”

他唤着,加紧脚步追了出去。

他腿长过她许多,三两步轻巧便赶上了她,伸手捉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拉向?自己。

他深深望着她,眸光坦诚又热烈。

“我真的很喜欢你。”

他一向?是月光般文雅自持的做派,甚少说?出什么过激的话来?,此刻却似最青涩的少年?郎一般,小心?翼翼地捧出一颗未经?□□的心?,珍而重之地奉于她的面前。

“你别这样。”

夏竹悦急的几欲落泪,李牧白越是这样待她,她便越发觉得?自己不堪承蒙他的错爱。

且不说?她同魏峙的过往,如今她的身份敏感,如何能够去回应他的心?意?呢。

她不想累及他。

她奋力挣了挣,想要挣脱出来?,“你放手。”

李牧白却一改平日里的温柔,牢牢地捉着她的手臂不肯放松分毫,“小竹,我......”

“住手。”

忽地一声呵斥远远传了过来?,两人俱是一惊,回首望去。

只见一群仆从众星拱月般地簇拥着一位华服妇人正穿过垂花拱门,疾步往这里走来?。

李牧白面色一凛,抿了抿唇,终是缓缓松开?了夏竹悦。

她甫一得?解脱,立刻便往后退却了几步,与他拉开?身距,这才细细去看那妇人。

那妇人又一位嬷嬷悉心?搀扶着,仪态雍容地走了过来?,一双美?目保养得?当,透着凌厉的气势,一对?远山眉微微蹙着,不怒自威。

她似乎很有些气恼似地,进得?桂园甫一站定,便朝着夏竹悦望了过来?。

那气势十分迫人,压迫的夏竹悦心?里微微有些发憷。

还未待妇人发问,李牧白率先恭敬施礼,

“母亲。”

夏竹悦心?下一惊,细细再往妇人面上细看了一番,这才认出这位确是曾在公主府远远见过几回的昌平长公主。

她且惊且惧,随即恭谨福身,“参见长公主。”

听了她这么一唤,跟在后头出来?的两个乳母也大吃一惊,急急跪伏在地,“民妇参见长公主。”

这两声呼唤吸引了长公主的目光,她的视线落在了乳母怀中的孩子身上,不禁眉头皱的更紧,

“牧白,你作何解释?”

李牧白垂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无可?解释。”

“你!”

长公主勃然大怒,“你说?什么?!”

夏竹悦见状心?知长公主定是误会了,又不知李牧白为什么不肯解释,眼看即将要起冲突了,赶紧上前一步急急想要解释,

“那孩子……”

“放肆!”

长公主回眸厉声呵斥:“本宫问你了么?哪里有你插话的份!”

“……”

夏竹悦心?下骇然,且惊且惧,她深知长公主在魏国的地位,今日若稍有不慎,只怕会当场折在这里。

她见长公主正值盛怒,一时?间不敢再说?什么,只得?垂下头去。

“母亲,小竹胆小,别吓着她。”

李牧白忽地开?口,缓缓走至夏竹悦身前,微微侧身,将她护在身后。

长公主见状,有些诧异,但更为怒火中烧,她看着李牧白,有些不敢置信,

“昨日的寿宴,你便是因她才缺席的?”

“是。”

李牧白不卑不亢,从容应了。

“胡闹!”

长公主怒不可?遏,急火攻心?,一时?有些眩晕,身形微微晃了晃。

身侧的苏嬷嬷连忙紧紧搀扶住她,苏嬷嬷细细打量了夏竹悦许久,忽地同长公主说?道:

“这个女子倒十分眼熟,若是老奴没记岔的话,就是先前在司衣库里绣过云雀的那个丫鬟罢。”

“是她?”

长公主颇为诧异,“你且瞧清楚了?”

苏嬷嬷闻言,不敢怠慢,复又仔细观察了一番才彻底确认,

“确是那个丫鬟无疑。”

长公主越发气恼,“那不是魏峙在寻的丫鬟么?怎的会在牧白这里。”

“正是呢,出了云雀的事儿之后,她便辞工离去了。”

苏嬷嬷忽地似想起什么来?一般,豁然望向?夏竹悦,

“难怪当时?说?是身子不爽快,需得?休养,莫非是那时?便珠胎暗结,藏将不住了才要走的?”

“不!我没有!”

平白无故地泼下一盆脏水来?,夏竹悦着实羞恼交加,急急否认,“我......”

李牧白却忽地捉住她的手捏了捏,示意?她不要再说?话了。

他抬眸正视着长公主和苏嬷嬷,语气坚定,

“是我先喜欢小竹的,往事便不要再提及了。”

“勾引主上的狐媚东西。”

长公主胸腔起伏,已然气的红了眼尾,她微微侧首,“来?人。”

两个侍卫应声上前,恭谨候命。

“拖下去,剥了脸皮。”

“是。”

侍卫应声而起,走到李牧白身前,道一声:“得?罪。”便要伸手去捉夏竹悦。

凶神?恶煞的侍卫出手利落,瞬间便要抓上她的手臂,李牧白立刻转身将她拥进怀里,替她挡下了侍卫,

“不许碰她!”

“李牧白,你让开?。”

昌平长公主的声线已然微微有些发颤,她已然愤怒到了极点。

“母亲。”

李牧白仍紧紧拥着夏竹悦,不肯退缩半分,

“这是儿子放在心?尖儿上的人,珍之重之,求母亲成全。”

“她身份卑微,又同魏峙不清不楚,你何苦来?哉,京城里那么多千金名媛,甚至他国公主我都?可?以为你求娶,你岂能栽在一个贱婢手里?!”

“我不在乎!”

李牧白愤然转身,眸中是从未展露过的坚持,“我就要她,无论她是谁。”

“你!”

长公主怒极,几步上来?狠狠抽了他一个耳光。

啪——

随着清脆的巴掌声,尖锐殷红的长甲划在他冷白的面皮上划出几道狰狞的血痕,看上去触目惊心?。

“李牧白......”

夏竹悦有些哽咽,伸手去拉他的衣角。

长公主见状,扬起手掌狠狠朝她抽去。

“母亲!”

李牧白骤然出手,擭住了长公主的手腕,“一切由儿子一力承担,要打便打我罢。”

长公主胸如擂鼓,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湿了眼眶,仰起头来?忍了良久仍是忍将不住,落下两行清泪来?。

李牧白缓缓放下她的手,言辞恳切,“请母亲成全。”

似这动静儿闹得?实在太?大了一般,吵醒了一直在酣睡中的小婴儿。

小婴儿甫一醒来?,就舔舔小嘴儿四出寻吃的,可?是眼下这般境况,两个乳母皆伏在地上瑟瑟发抖呢,哪里还敢解开?衣襟给他喂口粮呢,只能任其饿着。

小婴儿找了一会儿,吃不上口粮,不禁嚎啕大哭起来?。

乳娘也不敢哄他,只得?由着他扯着嗓子哭嚎不已。

在场的人都?似被点了穴一般,或站或跪,有的怒火攻心?说?不出话来?,有的不知此刻该说?些什么,有的是战战兢兢压根儿不敢发出任何动静儿来?,只将自己化成泥胎木偶才好?。

僵持良久,还是苏嬷嬷叹息一声,忐忑地走近长公主身侧,悄声道:

“如今孩子都?有了,收个房也不算什么,那可?是您的长孙呢,说?起来?也是喜事不是?”

长公主仍不为所动,冷着脸不知在想些什么,苏嬷嬷抬眸看了看李牧白和夏竹悦,复又劝道:

“小姐也别太?过伤心?了,少主大了,情?爱之事也属人常,且先由着他罢,从长计议才是。”

长公主听了这话,才觉得?还有几分道理,眼下瞧着牧白为那贱婢着魔的很,怕是难以强行斩断。

来?日方长罢,后宫中的手段她耳濡目染见得?多了,稍稍拨给她两条,也能叫她悄无声息地失去宠爱,魂归天外。

如此想着,她心?下才稍稍平缓了些许,她缓缓步向?乳母,垂眸扫了一眼那孩子。

丑死了。

没有半分像她的儿子。

她一点儿也不喜欢。

到时?候一并抹去好?了。

她的牧白是世上最好?的孩子,不能留下丝毫污点。

她并不介意?亲手替他抹除一切障碍。

“回府。”

长公主长袖一挥,转身往外走去。

“恭送母亲。”

李牧白微微躬身,礼貌周全。

长公主没有回应他,步下生风,带着怒意?离开?了桂园。

甫一出得?桂园,她侧眸瞥向?苏嬷嬷,

“即刻去查那贱婢同魏峙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