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十点,和往常一样,我听到了楼下铁闸门被拉开的声音,还听到了黄妈的声音。
不过此时的黄妈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和开门的阿和闲聊,只是说了一句早上好,便没说什么了,不过通过听她的脚步声和嘎吱的床声,我得知她已经走进店里并躺在床上了。
“嗯……”阿和像是想说什么,但还是没问出来,看来他已经意识到了黄妈的异常。
当然了,这个异常大概率就是因为我而产生的,但现在还不能马上下结论,要等我亲眼见过,或是黄妈自己说出来才能知道答案。
不过我应该什么也看不到吧,当我闻到香气并下楼时,黄妈的脸上早已盖上一层面膜了。
但就在这时,我闻到了香气,这股香气很显然就是黄妈的,因为她是第一位客人,也是这栋房子中唯一一个会在这时睡着的人,毕竟美容店才刚开门,阿泽和阿和不可能这时候睡觉。
当然了,这只是我的猜测,现在还不能马上下结论,要等……其实也不用等了,现在就下楼看看就行了。
果然,睡着的人就是黄妈,她的入睡速度是如此之快,以至于面膜还没来得及敷上,所以我看到黄妈双眼下方出现了淡淡的黑眼圈。
看来,黄妈今天的异常就是我造成的,恐怖的噩梦让她难以入睡,只好早上起床后来美容店里睡了。
又或是说,黄妈只能在这里睡才能安心入睡。
“阿泽,你过来一下,有点不对劲。”阿和一脸凝重地对阿泽说。
“怎么了?”阿泽走到阿和面前。
“你看看黄妈。”阿和指向黄妈。
“怎么了?”阿泽看了看黄妈,没看出什么东西。
“你看她的黑眼圈。”阿和和我一样也注意到了黑眼圈。
“怎么了?”阿泽俯下身子看了看黑眼圈,还是没看出什么,“不就是黑眼圈吗,可能昨晚打麻将打通宵了吧。”
“不对,当黄妈通宵打麻将时是会越打越精神的,不会像今天一样话都没两句就躺床上,而且我还没开始按摩,黄妈就已经睡着了。”阿和说。
“可能是输钱了?”阿泽说。
“可能吧,希望如此,虽然说希望如此有点不太好,但还是希望是这个原因,而不是别的。”阿和说着,抬起头看向了天花板,虽然他看着天花板,但我知道他在看向我,毕竟黄妈脸上出现的黑眼圈已经是我存在的物证了,要是黄妈再说出她昨晚的经历,那就是人证物证俱在了。
不过,即便如此,那又怎么样呢?
我的身体慢慢变透明,这是我即将进入黄妈梦中的变化。
且不说我是鬼,你们不能把我送上法庭,同时这些物证和人证也不能证明什么,而且噩梦发生的地方不是这里,而是黄妈自己家中,难道黄妈要说自己家闹鬼吗?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是,阿泽和阿和两人的按摩也已经不能把我怎么样了,只要我今天继续和昨天一样在黄妈的梦中添加噩梦元素,即便会被阿和当场压制下来,但还会在下一次睡觉时爆发,除非阿和能在黄妈睡觉时每时每刻都注意身体的变化,但很明显,这是不可能。
所以,我已经无敌了。
这时,我的身体已经变得完全透明,然后进入了黄妈的梦中。
无敌的我在进入梦中便更是无敌,因为在梦中,我是能随意变化物体和改变现实,做出“起死回生”这种“神迹”,毕竟在梦中的我就是神。
一个半小时匆匆过去,醒来的黄妈显然是睡了一个好觉,在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后便开始多话起来了。
“呀,睡得真好啊!感觉这一个半小时就已经完全补上了昨晚睡不着的时间了。”黄妈的语气十分活泼,而且从这句话中也得知了另一个信息——黄妈昨晚并没有打麻将打通宵。
“噢,怎么回事?”阿和问道,黄妈主动牵起话头,阿和便能很自然地接下话。
“也没什么,就是昨晚做了个噩梦,一下被吓醒了,之后便没怎么睡着了。”黄妈说完这句话,接着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继续说,“对了,据我家的老头子说,我还啊的叫了一声,但我不知道我叫出声,居然还把他给叫醒了,你说搞不搞笑,自己叫出声自己反而不知道哈哈哈。”
“那昨晚应该没睡好吧,我看您还长出黑眼圈了。”阿和说。
“啊,是吗?”黄妈马上伸出手抚上自己的眼睛。
“是的,您看看。”阿和见状,从一边的抽屉里拿出了一面镜子递给黄妈。
“啊,还真有,怎么办啊?我今天早上买菜的时候岂不是都被人看到我的黑眼圈了,而且我待会还要去接孙子放学呢。”黄妈看着镜子里的黑眼圈担忧地说,即便她担忧的内容不会影响今天的菜价,孙子也不会因为奶奶的脸上多了个黑眼圈而变得不认识奶奶了。
“没事的黄妈,休息不好而已,这几天睡得好就行了。”阿和说。
“要是我今晚再睡不好的话,我就连夜过来你这,到时记得给我开门噢。”黄妈说完便哈哈大笑起来,然后继续说,“开玩笑的啦,怎么可能连续两晚都做噩梦,真的两晚都做噩梦的话怕不是闹鬼了。”
“有可能还真是闹鬼了。”阿和紧接着说道。
听到阿和这么说,黄妈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但过了几秒又恢复了,不过却是从开心的笑恢复成了强颜欢笑。
“哈哈,这个世界上哪有鬼啊,阿和你可真会开玩笑。”
“我说的是真的,你既然能……”
“哎呀。”黄妈突然打断阿和的话,“我还要去接孙子放学呢,就先不聊了,再见了阿和,明天见。”黄妈说着便从床上下来,往店外走去。
阿和见黄妈这种反应也没继续刚刚被打断的话,只是对黄妈说,“明天见。”
而我在一旁看着这一切,心想:哼哼,明天还不一定能见呢。
当然了,这只是我希望会发生的,而且我感觉也是大概率会发生的,因为今晚的黄妈将会再一次从梦中惊醒。
若是照她说的“连续两晚都被噩梦惊醒怕不是闹鬼”的话,那她将会怕鬼,怕得不敢再来这里。
然而,到了第二天,还是早上十点,我准时听到了铁闸门开启的声音,也听到了黄妈的声音。
这次黄妈招呼都没打,只说了句我来这里睡觉了便没了声音。
这次的香气来得比昨天还快,感觉像是一躺床上就直接睡着了。
这次我下楼去看黄妈时,她的黑眼圈比昨天更重了。
这次阿和脸上的表情更凝重了。
一个半小时又匆匆过去了,这次黄妈又一次强颜欢笑地说,“总不可能连续三晚都这样吧,该不会是上火了,待会接完孙子放学就去喝杯凉茶,一定是上火了。”
“这应该不是上火,鬼既然能……”阿和说。
“哎呀。”黄妈又一次打断了阿和的话,然后又用接孙子放学的理由匆匆地从店里跑出去。
这次黄妈应该不会再来美容店吧,要是她从此不来的话,这应该会对阿泽和阿和的心造成一次巨大的打击,让他们所谓的“自己放松的心”才能让“别人的心”也跟着放松的理论崩塌,而崩塌的关键就是让他们本身的心也不再放松。
然而,第三天,黄妈又来了,带着更深的黑眼圈。
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
足足半个月,黄妈依然天天都来,到后面黑眼圈都重得像是大熊猫转世。
“黄妈,以后您还是别来了,我们这里应该就是闹鬼了,而鬼则盯上了你。”
黄妈这次没有出言打断阿和的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只要你不来了,鬼应该就不会再缠着你了。”
阿和说的对,继续沿用“鱼”的比喻来解释,早上我在黄妈梦中做的噩梦是鱼饵,那黄妈的大脑便是鱼池,而这个鱼池中有且仅有一条鱼,这条鱼的名字是黄妈的梦力鱼。
即便早上的鱼被阿和往池中扔了石头而导致没有鱼咬钩,但到了晚上鱼咬钩时,鱼饵就会被鱼吞进肚子里而一同被收回来,所以要是她第二天不来店里睡觉,那我也没办法再往池中扔下带鱼饵的鱼钩。
“我知道了,以后我不会缠着你的,我不会再来了。”黄妈说着,站起来就往门口走去。
“这也是为了你好,对了,这瓶眼霜你拿回去用吧,睡觉前涂就行了能加快消除黑眼圈的速度。”阿和说完这句话便转身去一边的柜子上拿出一个里面装着白色液体的玻璃瓶。
然而,就在阿和转身去拿瓶子时,黄妈跑了。
当阿和听到脚步声,意识到黄妈跑了而转过身时,他只看到黄妈消失在门口前的半个背影,因为只看到了半个背影,所以他没看到黄妈眼中流出的那一滴泪水,但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刚刚黄妈最后一句话中的不对劲。
“她是说了不会缠着我吗?还是我听错了,算了,无所谓了,反正她不会再来就行了。”阿和说。
自从这天后,黄妈真的没再来过美容店了。
然而,阿泽和阿和的心却依旧那么地“放松”,每天晚上也还是会散发出让我体内的梦力逸散的淡蓝色光芒。
不过,此时的我有“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噩梦鱼钩,虽然黄妈不来了,但还是有别的客人会来,所以只是换了个池子钓鱼罢了,除非……
除非他们不开店了,这样我就找不到鱼池了。
在一个半月后,他们还真的关店了,不过一切都已经太晚了,晚的原因是他们店里除了黄妈就没有像黄妈一样天天都来的忠实老客户,所以来做美容的人即便当晚做了噩梦,在过几天再来店里时,黑眼圈早就消了,而且她们也没有向阿泽和阿和提起过噩梦的事。
即便阿泽和阿和问起,她们也都说不记得,或是说没这回事,毕竟噩梦也不一定是能在醒来后被记住。
除此之外,也不是每个客人都会在走进店里看到有两个如熊一般壮,还是光头和平头的大汉还能继续往里走的。
同时这片区域的拆迁工作也在持续进行,每天在路上走的人少了,来的客人自然也越来越少了。
也正因为这样,他们觉得我已经被他们“除掉了”。
在这一个半月中,原本原本缓和的拆迁政策(即在自家房子被划入拆迁范围并拿到拆迁款后还能继续在房子里面住)变成了强硬且限时(即拿到拆迁款后马上搬离,限时24小时内,就算一时找不到房子,政府也会给居民提供一个月到三个月的免费临时住所作为中转时间)
在他们关店的前一天,他们也收到了拆迁通知,于是他们关店了,同时他们还是这条街上最晚收到通知的店,所以也最后一个搬走的店。
在搬走前,他们虽然关店了,但还是继续按摩着。
这一天,因为“休渔”所以我没有抓到鱼,因为这一天阿泽和阿和把用在客人身上的精力放在了彼此身上,于是他们便按摩了一整天,让身心都达到了无可比拟的“放松”,所以这天我损失好几千条鱼。
还好只有这一天,不然我就是“魔高一丈,道高一里了”。
但这一天过后,“休渔期”似乎要无限期延长了,毕竟这里已经被划入拆迁范围,已经不给任何人居住了。
活着的人要受到法律和社会的约束,即便不怕鬼,也会怕坐牢。
但有一位天使似乎超脱了世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