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外头天光大亮,朱雀大街开始活络起来,卖早点的摊贩此刻都三两吆喝着,蒸腾的白雾将京都的清晨唤醒。
早朝刚下,众位官员三三两两的走着,但是嘴里讨论的却都是靳秦刚才在殿上那番言词。
“到底是年纪轻,讨赏赐竟然是求陛下赐婚?”
“谁不说?要说是我讨赏赐怎可能浪费这样好的机会?”
“你小子做梦呢吧!等你七老八十告老还乡讨个宅子吧哈哈哈。”
“说来那林博彦是怎么了?怎么被贬去翰林院了?”
“圣上的心谁又知道?”
......
靳秦正跟着范增几人往外走,那厢李宝在后面气喘吁吁的追来了。
李宝是秦君跟前的大太监,很是得脸,就连苏宴见到了也是客气几分。
“靳大人!”
范增几人下意识回头去看,见是李宝,纷纷作揖,“李公公。”
靳秦回头看向李宝,见周围的官员几乎都是一副讨好样,不免皱了皱眉。
李宝如今混的倒是挺好。
他心里这番想着,便也准备随范增他们一般行礼,却被李宝一把逮住了手。
“哎呦我的靳大人哎,你可别折煞咱个,陛下那儿说找您有事儿呢,唤您去御书房那儿。”
周围的人有些诧异的看向靳秦,李宝是陛下身边的红人,对靳秦这般客气?
一时之间,众人有了考量。
靳秦看了看周围人的脸色,开口淡淡问道,“陛下可是要同我商量赐婚的事?”
李宝一听这话,一张脸都皱了起来,这事儿还提呢?陛下刚才那脸都气黑了,差点没甩脸子直接退朝。
“这咱个也不知道,还请大人赶紧去吧,别叫陛下等急了。”
靳秦抿了抿唇,站在原地没有动,黝黑的瞳仁眸光淡淡。
范增几人在旁边听着觉得靳秦这小子真是胆大包天了,陛下传唤还敢这样推三阻四的?
范增伸手伸手推了推他,小声道,“小子!想什么呢!赶紧去啊!”
靳秦侧脸看了一眼范增,眼里有些烦躁。
他们根本不知道秦君为何叫他去。
只有他清楚。
她也清楚。
苏宴站在不远处看着这边,身边围着的几个官员也在讨论。
“靳秦确实要风光一阵。”
“难说,陛下的心思你们也知道。”
“哈哈哈哈这靳秦长的倒也不错。”
苏宴噙着笑容在旁边细细的听着,没说什么,但眸子里却一片算计。
靳秦还是跟着李宝去了,一声朱红色的官袍在阳光照耀下极其显眼。苏宴眯着眼看着,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个人有些眼熟。
-
御书房的门关的紧紧的,李宝看着站在门前就是不推门进去的靳秦,眼中逐渐露了焦急之色。
“靳大人,您倒是敲门进去啊。”
靳秦垂着眼站在那处,瞥头看了一眼李宝,语气不免嘲讽,“敲门?我要不要敲门李公公不清楚?“
李宝面露尴尬之色,他与靳秦也是老熟人了,只是大家也是几年未见,今时不同往日了。
靳秦没在为难他,轻轻抬手推开了那门。一推开门便有一道温热的身躯靠上来,撞在他的胸膛上,御书房的门应声而关。
温热的气息伴随着一阵冷香萦绕在靳秦的鼻尖,他微微偏头躲开了秦君,湿润的唇落在了他的脸颊。
二人一时都未说话,就着这个姿势许久未动。
良久,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一声冷笑。
秦君双手缠上他的脖颈,呼吸都吐在他耳边,轻启红唇,“怎么,现在做了大将军了,就这般硬气?”
靳秦眸光顿时一沉,沉声道,“微臣不敢。”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为人臣与为人奴,到底有些不同。“
他说这话时,转头目光定定的看着她,说着只有两个人听得懂的话。
秦君避开了他的视线,缓缓放开他。
“几年未见,厉害了。”她轻声道。
靳秦只是看着她略有些苍白的脸,没有说话。
小腹的坠痛还未消去,秦君的脸色也愈加苍白,眉头都紧紧的皱在了一起。
靳秦看着她,知道她是不舒服,明明身子不舒服还瞎折腾,好好去床上躺着便是。
还未等他开口,垂在身侧的手被牵住,冰凉凉的温度传来让靳秦一愣。他低头看去,秦君的手牵住他的,白皙素嫩的手与战场上打磨的手交握在一起。
秦君的眸子里有些水润,缓缓抬头看着他,“疼。”
她亦不说什么疼,哪儿疼,就看着他跟从前一样娇娇的说疼。
靳秦来之前在心里建起的防线骤然崩塌,垂在身侧的手也不自觉动了起来,伸手揽过她的腰,抱在怀里轻轻贴着她的小腹,声音微哑,“这儿?”
秦君唇角不自觉勾起,靠在他怀里将整个身子的重量都放在他身上,放松极了。
靳秦身子微微一僵,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时,心头有些懊恼。他快速收回自己的手,握紧了拳头。
秦君也不恼,知道他还在意自己,有些东西需要慢慢来。
她轻轻勾着他腰带,小指在那副她亲自赐下去的腰带上勾勾绕绕,“我想吃红糖包。”
靳秦心里一跳,她说的是“我”,不是“朕”。
他喉结不受控制的滚动了几番,睫毛颤了颤,“陛下叫宫人去买便可。”
秦君的声音又甜腻几分,“可我想吃你买的。”
靳秦一时之间有些恼,她分明就是故意的,叫他来也不是商量什么事,就是想折腾他。
“陛下,臣还有很多事情,怕是没有时间。”
秦君根本不信他能对她这么绝情,他改的名字就是最好的证明。她轻轻偏头亲了亲他的脖子,小声道,“阿宣,我们像从前一样好不好?”
靳秦周身顿时冷了下来,伸手推开她,眼里一片冷肃。
“像从前一样?陛下怕是记错了,我与陛下从前并不相识。”
秦君被他这态度气到了,他与她并不认识?
她被靳秦气笑,语气冰冷道,“不认识?昭阳殿的床榻朕都没换过!需要朕告诉你我们从前都在那儿做过什么?”
靳秦不为所动,目光淡漠的看着她,”陛下对谁都如此?对那个林博彦也这样?“他走近秦君,盯着她那双美目道,”还是说,只要是陛下看上的,都这样?“
秦君的凤眸染上冷意,也分不清是小腹痛还是哪儿痛了。
靳秦并不是善于和人争论的,他也不想和她争论这些。他是为她回来的,但绝不是让二人关系回到从前那种,否则他没必要走。
他想起什么来,又开口道,“对了,臣赐婚的事,陛下还未答复。”
......
李宝站在外头看着靳秦黑着脸出来,连忙上去关心了下,见他面色不虞,衣服几处好像还破了,惊了惊。
他看了里头一眼,惊讶道,“陛下抽你了?”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靳秦眼里的不虞几乎溢出。
李宝啧啧称奇,陛下自从登基以后,脾气收敛了多少他们这些伺候的是有目共睹的,陛下都多久没拿鞭子抽过人了?
靳秦黑着脸不发一言想到刚才秦君拿着鞭子抽他,不免想起之前她是公主时那番刁蛮劲儿。
小狐狸精,脾气大,也难哄。
他拍了拍自己衣服上的褶子,拍了拍李宝的肩,“有空喝酒。”
说罢,便大步往外走了。
李宝却被他这番动作弄的眼睛都有些红,抹了抹眼睛,“臭小子,五年不见都这么威风了,还算有良心,没忘记我。”
-
西街那边的人十分多,此刻也算是早上人流的高峰时期。
靳秦凭着记忆走到之前那家王记,果然还在。
“老板,拿两个红糖包。”
靳秦看着手里这两个红糖包,思绪不免回到五年前的时候。
那时也像这般寒冬,冷得很。大晚上的秦君来了葵水,肚子疼的直哭,他睡在旁边心疼的眼睛都红了,不知道怎么哄她。
“公主,你哪儿疼,要不然还是去请太医?“
秦君抱着他的手捂在小腹上,眼睛水润的,小脸惨白,“疼,好疼。”
靳秦那时候心疼坏了,抱着亲抱着哄都没用,折腾了许久她说要吃西街的红糖包。
那时天色已经晚了,就算出宫也买不到,可是看她疼的样子,靳秦哪里还顾虑那么多,当下便披了衣服出去替她买去了。
老板家当时也睡了,他大晚上把人家吵醒,用了三个月俸禄来央求人家现做了红糖包。当时又是冬天,又是晚上,天冷的老板起来揉面手都通红的。
但靳秦急的就披了件衣服出来,整个人冻得发僵。
手里红糖包的温度将靳秦的思绪打断,他看了看手里的红糖包,看了看皇城的方向,陛下确实是还喜欢他,但这喜欢与从前没两样。
他眸光垂了垂,但是陛下,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侍卫了,我想要的更多。
靳秦去而折返,他原本是想将红糖包交去李宝那儿,但没想到苏宴来了。
“苏相正和陛下商量儋州的事情,你等一会。”李宝说。
靳秦看了看里头,将手里的红糖包交给李宝。
李宝看着手里的红糖包一愣,“这不是.....\"
靳秦点点头,语气淡淡的,“等会送进去,别忘了说是谁送的。”
李宝眨了眨眼,随即笑了笑,将包子拢进袖子里,“放心。”随即又看向靳秦,“别说老朋友不给你面子,这苏宴对陛下那心思......”
靳秦眸光一厉,想起苏宴这人,嘴角扯了扯,“我早知道。”
他当侍卫那时就知道,只是...
苏大人,我当侍卫的时候你就比不过我,现在我做了将军,你更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