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正常的侍卫内监,不会这么对她,也不敢将后宫妃嫔钳扼在身前,同皇帝的女人接触这样近,而若是晋朝皇帝,来时定然动静阵仗极大,不会跟做贼似的,在夜色中悄无声息……琳琅越想越觉得自己猜想为真,只不知身后这名男刺客,到底是蓄意来杀她的,还是只是误入她的披香殿,她不小心撞上,才会在今夜有此一劫。
在等了一阵,那只横扼在她颈前的手臂,始终没有使力扼她后,琳琅心中的猜想,偏向了后一种。她在香雪居闲来无事时,看过许多江湖话本,性子也天生比寻常闺秀,要肆意胆大不少,在此“险境”下,虽然心中惊惧,但也不至吓得说不出话来,飞快思量片刻后,清了清声道:“这位大侠,我夜里眼神不好,根本没有看清楚你的长相,不会向任何人泄露你的容貌行踪的,请你就此离去吧。”
穆骁原只是想在这夜半时候,悄悄来看一眼顾琳琅就走,却没想到,顾琳琅不但没睡,还这么跟他在黑暗中撞上了。他正僵在这里,犹豫是这么转身就走,继续不与顾琳琅正式碰面,还是,唤人进来将灯点上,以晋朝皇帝穆骁的身份,同“十五岁”的顾琳琅,正式相见时,听顾琳琅言语间,似是将他当成刺客一类的人物了。
他被顾琳琅这奇思奇言惊住,一时没有说话时,又听顾琳琅,在等不来他的回应后,继续向他保证并劝他道:“真的,你悄悄地走吧,我不会回头看你,也不会唤人过来抓你的。冤有头债有主,我与大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
“……谁说无冤无仇”,穆骁声音沉沉地道,“你怎知我的债主就不是你?!”
琳琅听身后的男刺客忽然说话,声音冷厉地像刀子在她耳边刮,下意识微缩了缩脖道:“……因为,这么久了,你都一直没有动手杀我……”
穆骁嗓音冰冷,“我是在想要怎么折磨你。单杀了你,太便宜你了,我要你在受尽痛苦折磨后再死。”
他这话说罢后,听顾琳琅久久不语,以为她真被吓着了时,却听顾琳琅忽然轻轻地道:“骗人。”
像是小女孩,不服气这般被人轻视诓哄,她轻声道:“若真像你说的那样,你上来做的第一件事,就该是堵上我的嘴,让我发不出声,而不是单站在这里……你现在这样钳制着我,我虽然动不了,但随随便便喊一声,就会有侍卫进来抓你。侍卫进来了,你只可能一下将我扼死,哪里有时间,慢慢慢慢地折磨我……若你真想叫我受尽痛苦折磨再死,你在来前,应就已经想好该要怎么做了,怎么还要站在这里现想呢……这里是皇宫,对刺客来说最危险的地方,能进到皇宫里的刺客,怎会做事这么拎不清,这么……笨呢……”
“……”被评价为“笨”的穆骁,哑口无言时,又听顾琳琅耐心劝说道:“你再这么待下去,天都要亮了,到时候,你想逃也逃不了了,还是趁黑快走吧。我不会向任何人泄露你的行踪的,我发誓,若我向别人提你半个字,我顾琳琅,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在她发下如此重誓后,身后一直钳制着她的男刺客,终于缓缓松开了手。如来时无声,男刺客在夜色中,悄无声息地离去,待琳琅大着胆子、回头看时,身后早已空荡无人,这神秘刺客,不知走了已有多久。
深更半夜被这般惊魂,琳琅意图溜出披香殿、外出探看的计划,自然随之搁浅。想这皇宫不仅不自在,还不安全,夜里随便走走,都能遇到刺客,琳琅无奈暗叹,对自己忽长十岁、身处深宫的处境,更是烦忧不已。
摸黑坐回榻上的琳琅,难再入睡,她一边轻抚着自己的脖颈,一边心有余悸地回想着今夜的惊魂之事,想这神秘男刺客,其实算有几分口硬心软,恐吓的话,虽说的一句比一句吓人,但行动上,并没有真的伤她一分半毫,没有滥杀无辜。
……她对这刺客来说,是无辜之人,那,谁对他来说,不无辜呢?……他真正要刺杀的人是谁?……是……当朝皇帝吗?!
一边断断续续地想着这男刺客,一边苦思自己遗忘的十年记忆,苦思自己为何被禁足在此、为何见不到素槿等等,心事重重的琳琅,几乎睁眼至天明。她以为心中的这重重疑惑,短时间内,应都难得到解答,但第二天到来没多久,她心中的一个疑问,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因为被禁足披香殿中出不去,殿内的宫人们,又不肯主动告诉她任何事情,琳琅日常,就只能通过悄听宫人言谈,来知悉外界发生什么。第二日天亮后,她起身梳洗,用完早膳不久,十分无聊地在殿中闲走时,见有两名在外侍立的宫女,聚首低说着什么,立即悄走至窗畔听去,听她二人是在轻议,昨夜晋帝遇刺之事。
一人道:“……听说御殿那边昨晚闹刺客了,陛下为此发了好大的火呢……”
另一人道:“……我听说,那刺客好像没被当场抓到,也不知现在是逃出宫了,还是,就躲在宫里……”
披香殿窗后,琳琅认真聆听着宫人的交谈时,御殿中“差点遇刺”的大晋皇帝,正在听他女儿“呀呀啊啊”地唱歌。穆骁看女儿一副不知愁的模样,无奈地轻点了点她的小鼻子道:“你娘把你忘得一干二净了,你知道吗?”
女儿听不懂,依然抓着勺子敲着碗,“呀呀啊啊”,欢唱地摇头晃脑。穆骁无奈地看着欢唱的女儿,轻轻地道:“她也把我忘了”,声音愈低,几不可闻,“又忘了……”
据太医谢邈说,顾琳琅这失忆症,是生颜慕时,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落下的。虽然谢邈当年就诊断说,顾琳琅的失忆症,随时有可能再发,但她这些年来,一直都没再复发,直到此次,因为中毒刺激。
顾琳琅的中毒之事,扑朔迷离,查了多日下来,都半点头绪都没有。按理说,雁过留痕,再缜密的谋害计划,也会有蛛丝马迹留下,可,这么多人,查了这许久下来,愣是查不出毒物的来源,以至穆骁都要怀疑,当日的中毒之事,是不是顾琳琅自导自演,自己给自己下毒?!
可,为什么呢?是顾琳琅当时以为,颜慕确实犯下了谋害公主的罪行,想以己身,替颜慕承担罪责吗?是被害还是自害,目前看来,只有顾琳琅自己最清楚,可她偏偏失了忆,连自己中毒过,都不知道。
尽管心中有此怀疑,但穆骁,仍将中毒之事,按照有人意欲谋害顾琳琅,严肃对待。中毒之事发生后,穆骁将守护披香殿的侍卫,又添了一倍,从前顾琳琅的食物用物,就有专人把控验毒,这事后,穆骁将验毒的人手,又添多了十几人,顾琳琅日常接触到的一应用物,都得由这些人验毒再三,方能被端呈至她的面前。如今的披香殿,被坚实守卫得就似一座铁桶,日常一只飞虫都飞不进,更别说意欲谋害的活人了。
在查不清中毒之事前,披香殿外的任何人,都不许接触顾琳琅,包括颜慕这小子。在知呦呦那日确实是被糖丸卡喉后,穆骁就将颜慕从牢中放了出来,将他照旧扔回了永王那里。颜慕自是想见他亲娘的,只他身无双翼,飞不进守卫重重的披香殿,似也只能认命,无可奈何。
白日里,穆骁自己也不往披香殿去,等到夜半三更,才换件衣裳,往披香殿走。他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特意轻轻地走到顾琳琅殿里,拿一小小的火折子照明,似是在轻手轻脚地翻找食物吃,在听身后,有窸窸窣窣的衣裙走动声,快走到他背后时,方似才突然察觉过来,猛地转看过去。
穆骁本以为顾琳琅想抄木棒将他打晕,而后将他上交立功,换得天子欢心,换得她的自由,却见她手里拿着的,不是木棒,而是一只橘子。她又小心又勇敢地将橘子递向他,轻轻地望着他道:“这个,可以吃。”
穆骁冷着脸道:“看清我长相的人,我会将她眼睛剜下来的。”
顾琳琅虽有些怯怯,但依然不惧,就像当年初见他那般,骨子里有种闺阁小姐罕见的勇气。她在他的冷厉威吓下,不但不退缩,还又朝那边几案看了看,告诉他道:“那里还有一碟点心、一盘水果,可以慢慢吃。”
顾琳琅不会无缘无故地向一刺客示好,定是有所图。穆骁如此心想着,不动声色地走坐到几案前,一边拿起一只橘子慢剥,一边见顾琳琅坐到了他的对面,双眸眨也不眨地盯看着他。
在换穿夜行衣来之前,他是有好好修整过仪容的。吃着橘子的穆骁,静默不语,只是在顾琳琅的注视下,将背坐得越发挺直了些。而在微弱的火折光亮中,默默看着穆骁的顾琳琅,对对面这“男刺客”,也确实是有所图。
琳琅猜测眼前这男子,昨晚是因行刺失败,慌不择路地躲进披香殿,才与她撞上的。昨夜这刺客,应就躲在披香殿某处,没有离开。白天,他不能暴露行踪地出现,只能在半夜三更,世人都已沉睡时,偷偷地溜出来寻找食物,不让自己在被抓到前就先饿死。
虽然这人,看起来脸冷得跟阎王似的,说话也总带着刺,但心,却似是软的,也许,她可以从这人口中,知道她想知道的事。琳琅心想,这刺客,既入宫行刺,就应对宫中事有所了解,他或许会知道她在宫中是何情况,为何会失忆,又为何被禁足等等。
正准备开口问时,琳琅见这刺客,深深地看着她,先出声问道:“我要行刺的人,是皇帝。你是皇帝的女人,不但不喊人来抓我,还帮我?”
琳琅道:“无妨,我对这位皇帝陛下,应该是没什么感情的。”
穆骁眉头微抽,“你怎知你对他没感情?!也许你是因失忆不记得,其实心里对他,很有感情!”
“不会的,我不可能喜欢上三宫六院的皇帝的”,琳琅不关心感情问题,只追问失忆之事,“你知道我失忆的事!你知道我为什么失忆吗?”
“……不知道。”
琳琅有些失望,又问:“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被禁足吗?”
穆骁看着顾琳琅,缓缓地道:“因为你不忠于皇帝,偷汉子,给他戴绿帽子。”
“啊……”琳琅听是这么彪悍的原因,默了默,小小声地道,“什么忠不忠呢,皇帝既有三宫六院,我又为什么不能另找男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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