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那一天,当帕拉塞尔苏斯假扮成信使带来格云瑟公爵病危的消息时,乔伊斯的母亲马上放下一切,赶向长云领去见自己的父亲。

而信使进入了宫廷内,出示格云瑟家族的信物,见到沙克国王。沙克国王与往常一样,正在书房中读书。信使递出信,信件上附着了黑暗的诅咒。

沙克王室是这片大陆上历史最悠久的政权之一,虽然幅员较小且僻处群山环抱之中,位于大陆边陲,然而数千年来积累下的实力亦非同小可。绝非一名亡灵法师孤身潜入便可控制,在整个丹斯丁顿古城内,埋设着大量的远古封印,当亡灵法师帕拉塞尔苏斯妄想以法术控制沙克王的那一瞬间,王宫内的所有封印同时发动。

国王虽已年届五十,却仍然拥有丰富的作战经验以及谋略判断,一发现来人的真正意图,马上展开了反击。帕拉塞尔苏斯见无法以精神催眠控制沙克王,只得退出书房外。

奥丁此刻仍在长城外布置防御工事,宫廷骑士长率领所有的卫士围攻法师。那场小规模的战争前赴后继,帕拉塞尔苏斯使用了黑暗陨石,以及从虚空召唤出数以万计的邪恶生物。

沙克王穿上战袍,亲自浴血奋战,奈何在书房内已经遭到了一次帕拉塞尔苏斯的重创,浑身浴血,直到最终不敌,被帕拉塞尔苏斯以长枪贯穿了胸膛……

宴会桌前,乔伊斯一句话也没有说,平静地看着阿妮妲。

阿妮妲接口道:“在他身上流淌着的英雄王之血,爆发出了最后的力量,驱逐了所有的黑暗生物。”

“后来呢。”乔伊斯颤声道:“父亲临死前说了什么?”

阿妮妲道:“我让你父亲先走,但他推开了所有人,保护了法尔玛骑士长,迎着帕拉塞尔苏斯的法术,以自己的血肉之躯抵挡了一式禁咒。”

乔伊斯仿佛看到自己的父亲身穿披风,在席卷一切的飓风中手持长剑,放弃了一切,冲向天昏地暗中,将毁灭整个世界的利刃之中。

“他的血液净化了整个土地。”阿妮妲又以她冰冷的声音道:“并以自己的生命,英雄王之血,以及王者的力量,成功地冲击了帕拉塞尔苏斯。在他死后,帕拉塞尔苏斯的魔力被严重消耗,他的血液对帕拉塞尔苏斯形成了创伤。”

“他震惊于你父亲的牺牲,在陛下死后。”法尔玛沉重的声音接过了讲述:“他狂妄得以为没有任何人能再阻止他,他展开了一道魔力屏障,笼罩了整个丹斯丁顿,要把所有人变成亡灵……而你的母亲恰好就在此刻赶到,料想她看到格云瑟公爵安然无恙,已隐约猜到会有危险,并不顾一切地赶回。她带着英雄王的圣剑归来——她朝我们交代了遗言,便闯进了帕拉塞尔苏斯的魔力结界中。”

罗杰道:“遗言是什么?”

“照顾好我的孩子们。”法尔玛沉声道:“妈妈看不到他们成为国王与大主教的那一天了。不要为我的牺牲而悲伤,格云瑟与沙克斯之血,将永远在你们的灵魂中流淌,这是父母留下的印记,我们永远陪伴你们而战。”

“然后,帕拉塞尔苏斯的黑暗领域爆炸了。”阿妮妲说。

“你们是怎么撤出来的?”罗杰问。

“占星师用星辰牢笼锁住了王宫周边的魔力飓风。”法尔玛答道:“为我们争取到了时间,并撤出丹斯丁顿的百姓,奥丁在最后一刻赶来。我们撤离丹斯丁顿之后,碰上前来勤王的格云瑟公爵,于是就来到了拉斯法贝尔。”

乔伊斯设想过无数次这个场面,然而真正听到的时候,仍令他的心像被血淋淋地割了一刀般难受,紧接着,愤怒与痛苦在他的心中孕生。敌人摧毁了他的家园,如入无人之境般杀死了他的父亲与母亲,肆意践踏沙克的尊严。

奥丁沉声道:“我们迟早有一天会发起反击,让他血债血偿。”

乔伊斯点了点头,勒尼安却开口道:“需要等待时机,奥丁。”

温琳娜的哥哥加鲁曼道:“在前来拉斯法贝尔增援时,父亲就说过,这名亡灵法师显然非常不容易对付。”

奥丁答道:“这些都在我的考量之中,加鲁曼,我们手头还有一万多人的军队,现在乔伊斯回来了,圣光正是克制亡灵法师的利器。”

“感谢您对我们的援助。”乔伊斯突然开口,看着加鲁曼,说:“假以时日,我会给各位一个交代。”

加鲁曼不置可否,只是点了点头。

温丽娜道:“卡萨伽罗从远古时代开始,就跟沙克是一家,我们责无旁贷,不必客气,亲爱的乔伊斯。”

“嗯。”乔伊斯答道。

说完这些话后,显然所有人的心情都变得沉重起来,乔伊斯也吃不下太多东西,勒尼安公爵善解人意地说:“我得先告辞了,晚上还得去巡城。”

奥丁点了点头,勒尼安公爵便先离席,紧接着是阿妮妲要前去观星,温琳娜等人也退席了,乔伊斯便道:“我得静一静。”

奥丁知道乔伊斯在详细听闻噩耗后,心绪必然难以平静,便不再挽留他。乔伊斯与罗杰离开温室花园,穿过空中走廊,走向侧殿内,看见高山下的法兰湖畔,点起了星星点点的温暖火光,山谷内住满了人,这些人有的是从丹斯丁顿迁徙过来的,暂时安顿在谷内,形成了星罗棋布的村庄,最东边一地,则是卡萨伽罗王国的驻兵。

“他们有一些事隐瞒了你。”跟在乔伊斯背后的罗杰突然开口道。

“是。”乔伊斯点头道,他也察觉到了:“父亲一定交代了遗言,这遗言,也许阿妮妲与骑士长都知道。”

罗杰:“如果真的按照他们所说,沙克斯陛下在保护所有人,当禁咒聚集成形之时,他一定想到自己即将牺牲,所以……至少会有简单的交代。”

乔伊斯按着栏杆朝下望去,法兰湖水犹如静夜中一块巨大的宝石,他沉吟道:“如果有,你觉得他会说什么呢?”

罗杰没有回答,乔伊斯又说:“如果我没有通过神官的考核,让我回来以后,接任王位,是吗?其实我觉得这并不重要……”

罗杰答道:“不,我倒是觉得,这个可能性比较小,因为你不适合担任国王,恕我直言,乔伊斯……”

乔伊斯笑了起来,说:“没有关系,我也知道我不擅长治理领地与人民。”

罗杰点头道:“那么我猜,他最后的遗言,或许不是让奥丁接任,而是由你来寻找更合适的继任人选。”

乔伊斯道:“可是沙克王室的血脉,除了我就是我哥哥了,还能有谁?”

罗杰答道:“不一定是本国王室的血脉也可能会是旁支,甚至你母舅家里适合的人选,君权神授,你的父亲,也并非沙克王国的直系成员。”

乔伊斯沉默良久,他知道父亲的身份也并非正统,大陆上,英雄王的六支后裔,流传了六个不同的家族,其中有两个家族已经式微,剩下的四个家族,分别是泽所在的王室菲里德·冯,以及直系的最后一代帕拉塞尔苏斯,还有乔伊斯的母舅家格云瑟·冯,以及父亲所在的家族沙克斯·冯。

但父亲并非沙克斯家族的直系,所以在他的姓氏里,并没有冯这个后缀。

“再说吧。”罗杰又安慰道:“我只是提醒你这个可能性,乔伊斯。不过说实话,我个人认为,奥丁是目前来说最合适的人选,毕竟千年前,英雄王赛尔斯也并非生来就拥有王者的荣耀。”

“是的。”乔伊斯说:“君权神授,他获得了圣光的认可,并且透过自己无畏的勇气以及努力,才得到了这个位置。有时候我觉得,血统虽然可以沿袭,但贵族们喜欢强调什么高贵的地位,与生俱来的素质……都是没有任何根据的废话。”

乔伊斯又道:“根据希尔玛大师研究出的遗传学论证,为保持血统的纯粹,而进行近亲通婚的家族,反而遗传病会比较多。”

罗杰笑了起来,把手插在裤兜里,微微侧过手肘,让乔伊斯挽着,彬彬有礼道:“也不能完全这么说,我相信遗传在某些人的身体里,还是起到不小的作用,譬如说性格与血性。”

“应该说是家庭教育的结果。”乔伊斯的心情好了些,笑了笑道:“我想去拉斯法贝尔的教堂看看黄金之柱,走吧。”

拉斯法贝尔曾经是英雄王驾临并传道的最后一个圣城,它的教堂辉煌无比,历任沙克王国的统治者结婚及登基都在此地。它有一个极其浪漫的名字,名叫西斯廷纳寺,在沙克语中,意为风信子诞生之池,而风信子的花语是“令人感动的爱”。

沙克人叫这里为“爱情诞生之地”,传说在西斯廷纳寺内结婚的爱人,永远不会分开,事实上也证明了,在此地缔结神圣婚姻的配偶,一生无不幸福美满。

西斯廷纳寺坐落于贝林山侧峰之巅,朝着东南面延伸出巨大的宽阔平台,山上种满了春罗树,而平台上是一望无际的水生风信子。

这种风信子的水生品种十分亲水,必须浸在浅池中方能存活并良好生长,乔伊斯与罗杰沿着水边的道路走向西斯廷纳寺。

“每年神恩节的时候。”乔伊斯朝罗杰解释道:“整个拉斯法贝尔的人,包括丹斯丁顿的住民,都会到这里来参加祭礼。”

罗杰道:“拉斯法贝尔这么大的圣城,居然没有主教,实在是件不可思议的事。”

“是的。”乔伊斯轻轻道:“已经有好几百年了,一直是多米安牧师代为管理。”

乔伊斯心情复杂无比,如果说这一幕曾经在他的脑海中出现过,应当是教皇乌瑟亲自来到此处,在一个晴朗的天空下,风信子绽放,春日威风与银杏飘零的细碎黄叶中,万民敬仰,自己在教皇面前跪下,接受册封。

然而万万没想到,重回西斯廷纳寺的那一天,居然是在这么一个夜晚。

整个拉斯法贝尔仿佛已经入睡,乔伊斯进入西斯廷纳寺的大门,一名牧师正在圣殿中央读书,看到他来了,马上张开双臂朝他走来。

“我亲爱的乔伊斯——”多米安牧师哆嗦着上前,他已经有将近七十岁了,小时候乔伊斯每年来此地度假,总会来看看这位老牧师。

多米安有太多的话想说且上了年纪,便容易啰嗦说个没完,他抱着乔伊斯,老泪纵横,哭得难以克制,乔伊斯被说着说着,差点又哭了起来,罗杰生怕他再次引起乔伊斯的伤感,忙道:“牧师大人,黄金之柱……”

“就在上面!”多米安哆嗦着嘴唇道:“我这就带乔伊斯……不,是主教阁下,主教阁下请跟我来。”

“您还是叫我乔伊斯。”乔伊斯眼眶湿润,牵着多米安枯干的手,与他一同绕过西斯廷纳寺的中庭,走向侧殿,在那里有一个巨大的斜坡,斜坡顶端,则是延伸出去的,依照山峦地形而建的上百米平台。

平台上,有一个白色的拱门,宫门上以古文字写就:

“高傲使人卑下,谦卑者必获殊荣”。

拱门的两侧是两个塑像,守护着山峦,注视远方,左边是英雄王赛尔斯手拄圣剑,右边则是沙克王国贤明之君亚兰·沙克斯的塑像,他的双目在一场战争中失明,传说他死后,化为一只翱翔的苍鹰,世代守护着群山之国。

平台的正中央处,矗立着数十米高的黄金之柱,地面纵横交错,全是流动的水,从前每次来到这里,乔伊斯总觉得地面的花纹非常奇怪,就像无数流淌的小水沟。

然而经过了这么多事情以后,他终于明白了此处的布置。

“这些都是符文。”乔伊斯说。

“是的。”罗杰点头道:“拉斯法贝尔显然严格依照着某种规则建立。”

平台呈现出一圈圈的环型法阵图案,陷于地面中的水流依照着方向,有条不紊地流动。乔伊斯屏息走过,感觉到建造拉斯法贝尔的那一任主教简直是天才。点亮黄金之柱后,这个平台上,说不定能发挥出极大的威力。

然而他听见两个人的对话,站在平台末端的人,正是奥丁与阿妮妲。

奥丁似乎一点不意外乔伊斯的到来,他侧过身朝乔伊斯说:“我以为明天你才会到这里来。”

“黄金之柱早一刻点亮,就会更安全些。”乔伊斯说。

奥丁朝罗杰点点头,乔伊斯却警惕地打量阿妮妲,阿妮妲一身黑色斗篷,仿佛隐藏在阴影里的魔法师,她朝奥丁行礼,便转身离开。

经过乔伊斯身边时,乔伊斯突然开口道:“你的预言实现了,大陆果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那只是星辰给予我的指引。”阿妮妲的语气不带任何表情,平静地答道。

乔伊斯:“既然能预知圣战的开始与大陆的沦陷,我不相信你会预言不了我父母亲的死亡。”

“一切都在命运的操控之中。”阿妮妲淡淡道:“就算预知了这一切,又能怎么样呢?主教阁下。”

说完这句话后,阿妮妲便又离开。

“住。”乔伊斯冷冷道。

“乔伊斯。”奥丁道:“阿妮妲从你还没出生之前,就已经为沙克王国效忠,我不希望你用这样的语气对待她。”

一时间平台上五人陷入了一个极其诡异的僵持中。

罗杰开口道:“奥丁殿下,君权神授,您应当称呼乔伊斯大人为『阁下』。”

奥丁:“……”

乔伊斯又道:“既然一切都无法改变,那么容我猜猜,你预言这一切的目的又是什么?难道窥探未来,只是为了满足你的好奇心吗?阿妮妲。”

阿妮妲没有回答,片刻后沉声道:“主教阁下,我理解你因为失去父母而难以克制的悲痛,但在这一次浩劫之中,我的立场与您是一致的,如果在言语上有失礼貌,请您恕罪。”

说毕,阿妮妲转过身,抬眼看着乔伊斯,并朝他跪下,亲吻了他面前的地面。

这一下乔伊斯反而不好再去为难她了,然而就在阿妮妲与他对视时,他忽然隐隐约约,感觉了几分熟悉。

那是她的眼神里隐藏得极其深的,经过自我克制,竭力不流露出来的某种坚定感,给了乔伊斯极其微妙的感觉。

他一定不止一次感受到这种坚定的眼神,就像磐石一般,无论遇见什么恐惧与危机都不为所动,并下定决心要与其斗争到底的情绪。然而是在哪里看见过这种眼神呢?乔伊斯自己都不太记得了。

阿妮妲起身告退,奥丁这才充满嘲讽地开口道,“皮埃尔骑士,我想你一定不知道我与你们骑士长之间的关系。”

“公归公,私归私。”罗杰道,“不可混为一谈,斯科特骑士长之所以派我陪伴乔伊斯回来,是因为我是我的手足们之间脾气最好的。”

奥丁冷冷道,“但这是我们兄弟之间见面的场合,你最好称呼我为大舅,皮埃尔骑士,不过我现在有点怀疑您是否有这个资格了。”

罗杰彬彬有礼道,“我想站在黄金之柱前,无论什么人都应当尊称乔伊斯一声阁下。奥丁殿下,家宴已经结束了,想改口的话,下次您应该提前给在下打个招呼,我想斯科特骑士长应当不介意叫您大舅,殿下。”

乔伊斯笑了起来,奥丁在自己的印象里已经属于很能说的了,没想到碰上罗杰,还是奈何不得他。

奥丁看着乔伊斯,开口道:“你也要我朝你下跪吗?”

乔伊斯答道:“繁文缛节,大可免了,哥哥。”

这么一来,奥丁反而无话可说了。

罗杰作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乔伊斯上前去与奥丁单独叙旧,自己则掏出随身的笔记本,前去分析地面的符文回路。

奥丁站在平台的边缘,一手按着栏杆,眺望远处。

月光皎洁,照得山峦群峰犹如银海,远方肉眼几乎不可见之处,西格兰盆地的顶端,笼罩着一层厚重的乌云,时有雷电在云层中纠结翻滚。

“那里就是我们曾经的家。”奥丁喃喃道。

“情况如何?”乔伊斯走到奥丁身边,问道。

“不太妙。”奥丁答道。

他让出位置,搂着乔伊斯,让他站在栏杆前,两兄弟望着远方。

“整个西格兰盆地已经成为亡灵坑,那场首都沦陷中,虽然我们已经竭尽全力,但法尔玛没有说,我们撤出的只是少数,死去的百姓足有五万人。”

乔伊斯呼吸一窒,奥丁喃喃道:“那是真正的一场末日。”

乔伊斯低声道:“你已经尽力了,不必自责,哥哥。”

奥丁的声音仿佛在讲述一个噩梦:“帕拉塞尔苏斯在丹斯丁顿建立起了一个白骨山,并且把所有的尸体都变成了亡灵,包括所有埋在坟地地下的亡者,你看到那里的闪电吗?”

“闪电下就是我们的王宫。”奥丁道:“那里的顶端,盘旋着数以万计的石像鬼,帕拉塞尔苏斯召集了一群魔法师与他的学徒们,在进行各种实验。拿活着的人以及死去的人。”

乔伊斯道:“阳光能否照耀到那里?”

“不行。”奥丁道:“要重夺丹斯丁顿,只能拿人命去填,用我们血肉之躯的战士,去和至少要杀死三次以上才能毁掉它们的亡灵作战,火烧显然已经无法阻止亡灵法师,他会从天空中召唤下血腥暴雨,沾染到雨水的,都会被瘟疫感染。”

乔伊斯道:“我的圣光能净化它们。”

“太多了。”奥丁道:“你必须保存实力,你需要克制帕拉塞尔苏斯。”

乔伊斯沉吟不语,奥丁又道:“我现在面临许多困难,卡萨伽罗公爵在旁虎视眈眈,它们答应协助,但前提是能分到一杯羹。沙克的士气低落至极,人民不愿作战,他们觉得去和怪物们战斗,无异于送死。”

罗杰站在远处,抬头看了奥丁一眼。

“外公的军队会协助你的。”乔伊斯毫不迟疑道:“老师会率领它们前来,不需要任何条件地帮助你。”

奥丁道:“但我没有信心,内忧外患,几乎把我逼到了绝境,自迁都拉斯法贝尔以来,我就面临国内,国外的多重压力,大臣们让我尽快出兵,法尔玛告诉我,现在出兵去与帕拉塞尔苏斯作战,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寻死路。”

“他说得很对。”乔伊斯沉吟片刻,而后答道。

“我需要你的说明。”奥丁道:“乔伊斯,为我册封。”

乔伊斯微微蹙眉,这个时候,奥丁转过身,与他面对面,月光照在他的脸上,说:“我需要民众的认同,以及指挥军队的权力,才能部署反击战。”

乔伊斯沉吟不语,奥丁又道:“现在能继任王位的,只有我了。”

乔伊斯没有回答,又抬头望向远方的盆地。

奥丁皱眉道:“你不相信我?”

乔伊斯道:“没有不相信你,但我需要和老师商量,哥哥。”

奥丁几乎难以置信,问:“你是主教,你要做什么事,还要和亚历克斯商量?”

乔伊斯道:“只是征求他的意见,哥哥,我们受主从之戒的约束,他是我的骑士,也是我的监护者。”

那一刻,他几乎能清晰感觉到奥丁的怒火,然而只是短短一瞬间,奥丁便控制住了自己,他不怒反笑,说:“很好,你什么事都听亚历克斯的,你现在是主教,是的,我只是一个王子,主教阁下……”

“我也是为了这个国家。”乔伊斯答道:“许多事不是你想的这么简单的,我代表了教廷。”

“教廷让你再等等?没有一个王,你让臣民如何作战?!”奥丁道:“乔伊斯!你能不能别总是像个小孩?!明眼人也知道,这个时候除了让我登基,别无选择!你既然不信任我,又何必回来?”

“因为这里是我的故土!”乔伊斯道:“回来的目的也是守护它!”

奥丁道:“你根本不知道现在的情况有多严重!为什么就不能听我一次?如果不是我在这里,你觉得现在沙克还会是这样?如果让我们的父母亲知道他们以牺牲作为代价,换回来的是两个儿子在这里争吵……”

乔伊斯耐心地重复道:“我没有不让你登基的意思,我只是说,必须先和亚历克斯商量!”

奥丁道:“如果他觉得我不适合呢?”

乔伊斯说不出话来了。奥丁冷笑道:“如果他不愿意,你们就走吧,沙克不欢迎你。”

“为什么?”乔伊斯反而冷静下来了,不客气地说:“你没有立场说这种话,君权神授,现在我才是这个国家的领袖,我是主教,别说你还没有登基,就算父亲在这里,他也得尊重我的意思。”

奥丁道:“好,你来管理这一切吧,军队交给你,领地也交给你,我自己走。”

奥丁简直是要气疯了,他转身就走,乔伊斯忽然觉得这样子实在是很滑稽,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爱你,哥哥。”乔伊斯主动退让,解释道:“我对你的爱多年如一日,未有过任何改变,我觉得你应该和老师聊一聊。我回家不是为了控制你,而是协助你的。”

奥丁根本不理会乔伊斯,经过黄金之柱与罗杰的身边,快步下了平台,走了。

“看来我又搞砸了。”乔伊斯郁闷道。

罗杰道:“你们俩都太冲动了,实在不懂委婉为何物,这也是家族遗传的一种?”

乔伊斯哭笑不得道:“或许吧。”

罗杰问:“需要我去拦住他吗?”

“不。”乔伊斯道:“他不会走的,只是说说而已,我打赌明天又会恢复以前那样。”

乔伊斯走到黄金之柱前,开始进行这一项仪式,不知道为什么,奥丁的话总在他的脑中回响。他开始思考沙克现在面临的局势,包括卡萨伽罗的插手,以及法尔玛,大学者们,甚至阿妮妲对于奥丁的态度。

他自己一个人,一定支撑得十分艰难,但他太性急了,从小就是这样,奥丁总是迫切地在做着什么,或许是没有安全感使然,也或许是父母亲给了他太多的责任与压力。

乔伊斯还记得奥丁前去盗掘龙神宝珠的那天。

正在这时候,奥丁又回来了。

他站在黄金之柱的另一面,蹙眉道:“你在做什么?”

“想你。”乔伊斯道。

奥丁道:“我是说,你把手按在这上面,有什么用?”

“待会你就知道了。”乔伊斯答道。

“不要随便启动什么仪式。”奥丁答道:“你可能会引来帕拉塞尔苏斯的军团,毕竟他还不知道你已经回来了。”

“放心吧。”乔伊斯解释道:“点亮黄金之柱,能守护这片山谷,它的力量能顶得上一支军队。”

奥丁叹了口气,又问:“什么时候给我们主婚?”

乔伊斯说:“先加冕,后主婚,耐心等待。”

奥丁不说话了,看着乔伊斯挨个点亮符文,乔伊斯道:“你太急了,哥哥,凡事总是这么急躁。”

奥丁沉声道:“你不是我,不了解我的感受,你从小到大,有无数人庇护着,就算做错了事,也有人为你出头,收拾所有的烂摊子。”

乔伊斯一边启动黄金之柱,一边说:“可是我也没有犯下什么错,心急越容易出错,哥哥,我想老师一定会选择一个合适的时间,来帮你巩固你的位置。毕竟除了你,还有谁能当王?”

奥丁冷冷道:“亚历克斯自高自大,目空一切,他不像你这么认同我。”

乔伊斯答道:“因为你确实有不少缺点,谁没有缺点?与其在这里抱怨被人看轻,不如多反思自己,这是父亲说的。”

奥丁随口嗤笑道:“那是因为你从来没有让人看轻过。”

乔伊斯答道:“那么你觉得我在图书馆里的日子,都在游手好闲的闲逛吗?”

“少来教训我。”奥丁无聊地说。

“只是给你提一点建议而已。”乔伊斯答道:“因为我爱你,所以才这么说。你的强大与否关系着我的荣辱,因为我们是兄弟,与生俱来的兄弟,血缘的羁绊等同于圣痕的联系,是不可能割断的。”

奥丁又站了一会,而后道:“需要帮忙吗?”

“不。”一直在旁听的罗杰道:“殿下可以站在这里,对于乔伊斯来说,就是给予他最大的帮助了。”

奥丁只得绕着黄金之柱走了一圈,抬头看乔伊斯的杰作,他又说:“东边的幽暗峡谷里住着一条龙,我想或许能把它引过来……”

乔伊斯无奈道:“你最好别这么做。龙神法珠的事已经带来够多麻烦了,我还没找阿妮妲算账呢。”

奥丁叹了口气,有点懊恼,乔伊斯又问:“你的保姆对于沙克的未来,没说什么吗?”

“拉斯法贝尔会沦陷。”奥丁说:“被大火烧尽,所有人都死了,挣扎在火海里。”

乔伊斯猛地一震,罗杰却道:“注意集中精神,乔伊斯。”

罗杰从另一侧走来,把手也按在黄金之柱上,协助乔伊斯稳定上面的力量,他虽然无法点亮符文,却能牵引乔伊斯的圣力,帮助他控制住符文的能量流向。

乔伊斯道:“还有呢?”

“亡灵。”奥丁说:“所有的地方全是亡灵,是从地底喷出来的。”

“所以我讨厌预言。”乔伊斯答道:“就像读书的时候讨厌剧透一样,恨不得把告诉我历史人物最后命运的人给掐死。”

奥丁笑了起来,说:“不过就连她自己,也不太确定预言的准确性。龙神法珠的后果,她就没有预料到。”

随着奥丁的话音落,黄金之柱顶端的光明符文点亮。

刹那间平台上的光犹如炽烈朝阳,又如同一个熊熊燃烧的火球,乔伊斯还是生平首次得见这汹涌至极的圣光!

它就像神祇之手,照耀了整个山谷,覆盖了群山之国,那圣光的强度已经令所有人产生了灼热感,紧接着,黄金之柱底下,平台上纵横来去,沟中的水流一瞬间亮起圣光!

那是一个巨大的占地上千平方米的圣水池,它随着黄金之柱的光明波动飞速朝外扩散,整个平台上耀起猛烈的光芒,所有被刻在地面的符文同时闪耀!再下一刻,圣水余光未尽,刷然扩散到风信子花池中,继而铺天盖地地席卷了整个山谷。

圣水扩散到法兰湖内,法兰湖发出照耀夜空的明亮光芒,长夜短暂地结束,整个拉斯法贝尔就像黄金之城般光芒万丈!

再下一刻,黄金之柱嗡的一声,朝着夜空中射出圣光,然而这圣光有别于一路上所有的圣光之柱,而是聚集为一束被点燃的烈火,轰然大盛,火焰中隐隐现出不死鸟鸣叫之声,犹如苍鹰展翅,抖开遮天的羽翼,绕着西斯廷纳寺温柔地盘旋,飞上天空,一振翅膀,翅羽纷飞,化作无数飘零的光之符文,散向四面八方。

那只巨鹰飞向黄金之柱的顶端,收拢翅膀,变幻为一个光明符文,一切重归于寂,全城惊醒了,居民们惊诧地涌出各自的房屋,远远看着山峦顶峰的圣光之火与所有黄金之柱不同的是,这里的圣光被点燃后,高处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光符文,在熊熊烈火的火舌顶端,缓慢地旋转。

“这样……应该就可以了……”乔伊斯心惊胆战颤地退后一步,完全没想到拉斯法贝尔的圣光会如此强烈,不愧为群山之国的宗教圣地,只不知道换了黄金之城的话,会是怎么样。

奥丁也彻底傻眼了,问:“这有什么用?”

话音刚落,东方尽头,一群石像鬼飞来,显然是盘踞于丹斯丁顿的亡灵法师察觉了拉斯法贝尔的异状,派出飞行兵前往侦查,奥丁马上道:“回到王宫里去!”

罗杰马上保护着乔伊斯要撤退,城中响起警报钟声,石像鬼群遮蔽了月光,拍打着翅膀靠近,然而黄金之柱仿佛感觉到了不速之客的到来,嗡的一声发出一道圣光冲击波,在空中飞速扩散,刹那间石像鬼拍打着翅膀,哀嚎着逃离了贝林山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