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家的屋子可以说得上是方圆百里最气派的。
这也可以想象得到,毕竟嘉富乡这么大一点位置能出几个乡吏、县吏就不错了,到了县尉这个位置就已经是大官。
更何况郑苛一路走到了别部司马这个位置,哪怕已经分了家并不住在一起,可郑翀身为郑苛的母亲也不会过得太差。
郑家的房子挺大的,有个院落,黄土墙围了起来,里面还有一栋二层小楼,木质结构为主,看着就和这个村庄不太相符,看起来还挺新的,应该建了并不是很久。
院子里的地面都被夯实过,走路的地方都摆着石头。
小楼两边还有房子,东边的是小厨房,对面的则是柴房,里面还放着其他的一些杂物。
郑昭跟看稀奇一样,一路到处看,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古代农村是什么样子,院子的角落里还可以看见几只鸡,长得跟现代差不多样子,没有什么区别,郑昭看的好奇一个不注意,就踩到了一小坨鸡屎,感受到脚底的那个触感,她整个人都跳了起来。
其他人看的纷纷都笑了起来,郑昭一来就丢了这么大的一个面子,也有些窘迫,虽然她现在外表还是一个十三岁的小孩子,可内里却是一个二十多岁的成年人了,这看起来还没一个小孩子镇定。
最后,还是一个小堂妹带她去屋檐下的一块大石头上把脚底下的鸡屎给蹭了下来,具体过程郑昭并不想多做回忆。
小楼的一楼是会客大厅和平时吃饭的地方,这里还是在村子里,越没有那么讲究还特意弄一个专门吃东西的地方。
一大伙人进了屋子。
这边是郑翀和郑苛大姐居住的地方,所以府中的仆人没有过来,而是把东西都送到了郑苛生前住的地方去了,灵柩也直接送到了那边,估计是在她们回来之前就已经搭好了停灵的棚子。
郑昭和几位堂姊妹兄弟坐在一起,还有几位表姊妹兄弟也过来了。
郑苛排行老三,上头还有一个大姐和二哥,下面还有一个小弟,这三个人都已经结了婚。
大姐娶了同乡的郎君,二哥嫁到了别的村子,小弟也嫁了人,不过就嫁给了同里的人,村子都挨着,走几步就到了,一点都不远,所以那家伙隔三岔五地带着几个小的回父家打秋风,当然这是郑昭听屋子里的人讲玩笑话时听到的。
大人们在说话,郑昭几个小孩子跪坐在旁边的坐榻上说话,这坐床打的足够大,可以坐五六个人,坐不下的小家伙们搬了胡床坐在旁边。
这东西说是胡床,其实跟现在的马扎一个样子,还可以收拢起来,携带非常方便。
郑大女郎家养了三个孩子,最大的那个才结了婚,叫郑什么郑昭给忘了,反正她能厚脸皮地直接叫大姊。
这位已经结了婚的郑大姊被家中的人安排来照顾郑昭以及一众孩子,当然主要是为了照顾郑昭。
她其实也能感受到郑家人中对她的客气,有点像是过年过节见到有钱人家中小孩那种小心翼翼怕照顾对方不周的担忧感。
郑昭装作没有感受到,神色如常的与几位姊妹兄弟说话。
除了这位大姊,郑大女郎家还有一个女郎就是之前瞪了郑昭一眼去搀扶郑翀的那个小女郎,叫郑薇,比郑昭大几岁,她也得叫姊姊,最小的那个是位小郎君,比郑昭小多了,也才不过垂髫之年,这位可爱的小郎君叫郑昭姊姊时可把郑昭开心了半晌。
郑二郎君家的生了一女一儿,大的是位小郎君,叫郑安平,比郑昭大个两三岁,小的是一位小女郎,叫郑芙,才十岁左右,比郑昭小,正在换牙期,都不愿意说话。
郑小郎君家只生了一个小郎君,叫郑吕,和郑昭差不多的年纪,不过非常温和内向,和她们坐在一起都不怎么说话,只会抿着嘴笑。
而对于l和n分不清的郑昭来说,郑吕的名字她老是听成郑女,在这个女孩才能传宗接代的时代,她有理由怀疑对方给郑小郎君娶这个名字是为了生女郎。
这名字的威力不亚于现代的招娣、来睇和盼睇了。
郑昭在心里吐槽却也没表现出来,毕竟当事人还在这里,她八卦也不会当着对方的面八卦,而且郑昭现在烦心事儿多了去了,这点小八卦几乎不留脑子,想的一瞬间同时就被丢出去了。
这些姊妹兄弟们一直是在嘉富乡长大,最远的地方也就是去过县城,其中大部分连县城对没有去过,也就郑大姊因为成年了,还去过几次县城,主要是为了把家里的一些农副产品卖出去,去了一趟市廛,那就已经是她见过最繁华的地方了。
她们原本因为家中异常寂哀的氛围还有些沉默,不太敢说话,可此时坐在一起,属于小孩子的性格又渐渐活跃起来,都很好奇兖州的州城是什么样子的,廪丘的城墙有多高,里面是什么样子的,大家平时都吃些什么,还有那边的集市是什么样子的。
说实话这些问题郑昭大多都回答不出来,她也很好奇兖州州城的集市是什么样子的,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可郑昭来的几天里基本上都待在府中,根本出不去。
而且那几天她身体也不好,走上几步都感觉到,累得慌,要喘好几口气,送葬队出门的时候她就一直坐在车上压根就没机会下来,更别提出去走走,郑细君也不让啊。
不过离开的时候倒看见了廪丘的城墙,两层楼左右的高度,外层都是砖石模样,估摸着五六米厚,坐在车中的郑昭看见时还是感觉挺受震撼的。
在科技不发达的古代,建设出这么一大座城池也是非常不容易。
郑昭也讲不出其他的,就讲她在府中的生活和她这段时间在路上遇到的事,讲到遇上遇到了好几波贼寇,还遇到了小型乌堡主过来抢人,郑昭其实也没说什么,就是很平淡干瘪的讲解也把这群小朋友唬的一愣一愣的。
郑大姊见她说累了让专门端来了茶水,生怕把她照顾得不好,毕竟之前郑细君来信说郑昭在看见郑苛棺柩的时候已因为伤心过度而昏厥了一次,这次郑大姊就格外担心郑昭的情绪,看见原先还有些沉闷的郑昭情绪被几个孩子调动起来,她才松了一口气。
郑昭倒是不知道郑大姊内心想了这么多,她说实话是有一点受了送葬队中人们情绪的影响,可一路走来大多数人早就从女君去世的噩耗中恢复过来,就连郑细君现在也已经平静了很多。
她尝了一口端过来的茶水,里面煮了不知道什么的东西一大堆,她实在是喝不习惯,就没再喝第二口。
郑昭趁着这个机会顺便向几位姐妹们询问了一下村子周围的状况,有没有那种大片的空地,说她带了一些人过来需要安置,郑昭没说大部分人都被她买了下来,只说那些人都是流民,别的地方在打仗,这些人都是从其他地方流落过来的。
当然肯定也有其他原因造成农民失去了田地,这些失地农民又不想为奴为仆,所以只好找其他可以生存的地方,郑昭猜测这跟这几年是旱年也有离不开的关系。
打听之后发现村子附近的荒地其实也挺多的,但那些地里长满了各种杂草还有树木,想要开荒估计也不太容易。
而且郑昭带过来的千余个人,这加起来比整个里的人都多了很多,而且这些流民都是互不认识的陌生人,对于嘉富乡这边的村民来说其实是一个很大的威胁。
在听到郑昭留下很多人在村口护卫着才放下了心,但同时又不由得担心起来,流民越来越多,意味着外面不太平。
对于一辈子都出不了嘉富乡的乡民来说,外面的世界太神秘了,也让人觉得害怕,底层的农民最怕的就是突然开始打仗。
这意味着她们身上的赋役要开始增加。
她们在这边也没有待多久,大约半个时辰之后郑细君要带着郑昭离开,现在已经不晚了,她们还要回去再收拾一下行李。
今晚上其实有不少乡民要过来吊唁,但都被郑翀给挡住了,只说是天色已晚,郑昭她们才扶棺回来肯定很乱要收拾一下行李物件,于是告知诸位等第二天她们收拾好后再上门。
除了里正,郑细君没让人多送,只说明天再过来给君安请安,然后就带着郑昭走了,留下了几箱子从州城那边带回来的礼物给几位女叔们,也不是很贵重的物品,都是廪丘时兴的一些用具还有布料。
新昌里的里正是一位中年女人,留下主要是为了询问村口那批流民的情况,村子里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不怪她要担心,郑昭自己都放不下心。
里正的意思是不太想这么大一群人进村子的,她们这边世代都住着郑家人,都是邻里邻居的,知根知底,这来了这么多不知底细的人,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怎么处理?村子中的男眷和小孩子的安全都无法保障。
郑昭听着里正这话里的意思,忍不住看了一眼郑细君的神色。
她父亲还挺压得住气的,脸上的神情还挺亲和,时不时的还点点头,表示赞同里正的意思,不过很快就岔开了话题,说自己估计要在这边长久居住,需要置办一点家产,询问里正有没有要卖田的人家,或者最近有哪些田地可以开荒的。
里正这才笑了起来,她是十分欢迎郑细君这一家子回来住的,关键是有钱啊,而且郑苛又是个为人大方地,看郑细君这人也不是个小气的。
从小的来说,这住下来可不就要各种工事嘛,到时候村子里的人还可以挣一笔钱,还可以惠及村民。
从大的来说,里正知道郑昭的母亲十分受兖州刺史的看重,做到了大官,她家孩子现在也在乡学里读书,就盼望着孩子长大了也能当个县吏就好,可这里面需要操作。
她也就一个里正,可是万万没有这个人脉的,但是郑细君不同,先不说郑苛这边,郑细君的父家在县城就一定的势力,家中也有人在县中为官。
哪怕郑苛不在了,这里面也有走动的空间。
所以里正的心火热起来,先把周围的比较适合开垦的荒地位置说了一遍,又说村中有哪些需要卖田的人家,每户人家家中情况还说了一遍,还说回去再问一下,到时候有需要卖田的人家再过来找细君。
看起来十分热情,尽心尽力地办事。
等里正走了之后,郑昭才笑着对郑细君拱了拱手,笑着说:“谢谢阿父帮我。”
郑细君也笑:“这混迹乡里的全都是精明人,你不拿出点利益怎么差使别人替你办事,你回屋去后准备点礼仪给里正送过去,不要太贵重的,平常的用具就行。”
“她家孩子估摸着跟你差不多大,正在读书。”怕郑昭不太明了,还提点了一两句。
现在有些贫苦的读书人一辈子可能都出不了仕,也就只能当佣书来赚点钱,这就跟当佣工一样,给人当帮工,不过佣书是替人抄书罢了。
郑昭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