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第九十八章

苏婉知道宋子恒应该不?至于?这么迟钝,她都能想得到的问题,宋子恒若再?想不?到,日后怎能做到位极人臣的地步?只?是她万万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毫无保留,把还不?是十分有?把握的猜测都告诉了她——这似乎不?像一个有?野心有?抱负的政治家会做的事?。

政治家这个概念,不?是苏婉自己想的,她在片场的时候见过导演和编剧教扮演宋辰的男演员如何揣摩剧情,也过去听了几耳朵,充分了解宋辰,她扮演宋辰妻子的时候也更好代入。

为?了让与苏婉演对手?戏的男演员理解得更深刻,几名历史教授还在给他具体分析宋辰的性格,一位老教授说,宋辰之所以?会成功,与他的才华没几个关系,出身寒门的天才多得是,心性坚定?隐忍的不?知凡几,他们也同样心怀天下,野心和抱负并不?比宋辰少,可是千百年来,历史上也就出了这么一位宋辰,出身寒门,毫无背景,仕途却走得无比顺畅,他历经三?朝,是楚中宗钦点的状元,然后入翰林,再?外放,再?回京,这番安排明眼人都看得出楚中宗对宋辰寄予厚望,楚中宗在位并未作出多少功绩,却甚为?爱才,知人善用,只?是晚年几位皇子夺嫡之争愈演愈烈,满朝文?武愿意的不?愿意的大部分都被?拉着站了队,宋辰没站队,他若站队了,不?可能在夺嫡之争最?激烈的时候却又?外遣出京——这也是历史学家们反驳宋辰早已投于?楚仁宗麾下这一猜测的有?力证据。等楚仁宗上位,没有?重用对自己有?从龙之功的一干心腹,却对当初应该拉拢了却没有?早早向自己投诚的宋辰这般倚重,让他一步步往上爬,在他登基不?到十年间,宋辰已然平步青云,权倾朝野,都说盛极必衰,历史上有?很多这样的例子,越是君臣相得,最?后越摔得惨,要不?然就是到下一位皇帝继位,被?成为?杀鸡儆猴的对象。宋辰却没有?沿着这个轨迹,他安安稳稳的做了几十年的权臣,甚至到楚仁宗病逝前,满朝当中最?信任的人仍然是他,钦点宋辰为?顾命大臣,甚至亲赐丹书铁契,宋辰辅佐楚英宗直到其?亲政才告老返乡,楚英宗三?次挽留,最?终还是见其?年迈,不?忍不?放归,只?是到宋辰归乡那日,已然坐稳帝位的楚英宗亲自出城相送,摒弃帝王仪仗,以?晚辈身份行礼相送——为?人臣子做到这份上,除了宋辰也没谁了,所以?才说千百年来也就出一个宋辰,那位老教授说宋辰之所以?能做到这个地步,因为?他是一位天生的政治家。

因为?是政治家,知道自己要什?么,该做什?么,他的野心体现在要实现自己的抱负之上,而不?是为?了满足自身的欲/望,他权倾朝野,也不?是为?了自己站在权力巅峰,享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待遇,他的政治抱负是黎明苍生,清平盛世,从一而终,从未动摇,正因为?如此,历经三?任帝王,俱都对他信任有?加。也正是因为?如此,在完成自己的夙愿后,他才能毫不?留恋,将手?中一切大权交由年轻的帝王,两袖清风,告老回乡。

苏婉当初一听老教授的分析,就觉得甚是赞同,后来穿越到这里,与宋子恒本人朝夕相处,同床共枕,了解的自然更多,宋子恒确实是位合格的政治家,而今如此年轻都这般胸有?丘壑,已然注定?了日后运筹帷幄的人生。这样一个人,即便是对于?举案齐眉的妻子,也不?至于?毫无保留到这个地步,天生的政治家,自然知道万事?给自己留一线,不?到胸有?成竹时便对她说出这番推测,不?像是他该做出的事?。

夫妻一体这句话本来就是笑话,谁没有?个私心,如何能真正做到不?分你我?苏婉确信宋子恒爱她,也的确是真心,没有?丝毫作伪,可内心深处也有?一处是连她也无法碰触的,就像她自己,何止一件秘密无法告诉宋子恒?心性成熟的人都能够理解并接受亲密之余的这一点点私人空间,苏婉也从不?在意,然而宋子恒现在连这一处也像她敞开?,她是真有?些受宠若惊。

或许宋子恒对她的感情,比她预计的还要深。

这是个令人愉快的推测,苏婉可以?不?在意他的一丝保留,却无法不?为?他的感情所动容,得到比付出的多,对谁而言都是惊喜,而且宋子恒的这一举动,无疑给苏婉打了一支定?心剂,让她掩藏在平静之下隐隐不?安的心,瞬间变得平静,她也愿意试一次毫无保留的相信,不?去想柳小姐,不?去想历史的轨迹,什?么都不?做,他自会把一切都处理好。

想到这里,苏婉挑眉,眼底闪过一道令人夺目的光彩,波光流转,巧笑嫣然的看着宋子恒:“相公想的与我倒不?差甚么。”

宋子恒眼神也亮了亮:“娘子也猜到了?”

“只?是瞎推测罢了,戏文?里不?是常说那些个天子骄子,最?喜欢乔装打扮成普通人与人结交吗?我原也没往这块想,只?是听大牛说过三?皇子与安远侯府的关系,今日一见才有?些起疑,虽没把握,能给相公提个醒也是好的,没成想相公早就料到了。”

宋子恒执了苏婉的手?,眼底有?欣慰亦有?惊喜:“娘子见识过人。”说完,宋子恒顿了顿,似是又?想到了什?么,问道,“所以?娘子这回特意将仅有?的两坛葡萄酒拿出来待客,可是因为?猜测的身份?”

“嗯。”苏婉点头,“要不?是这样,我顶多就匀一坛出来。”

宋子恒不?由失笑:“原来衡远兄的身份,在娘子眼里也就值一坛葡萄酒了。”

“这酒可不?是给他们白喝的。”苏婉眼神闪烁,“吃了咱们的,日后我爹把生意做到京里来,安远侯府四少爷的名头自然也要借一借。”

“长?安兄?”

“曾公子与相公真心相交,这点忙怕是不?会不?帮的。”

宋子恒眼神闪动:“我以?为?娘子更愿意找衡远兄。”一个是皇子,一个是侯府没有?继承权的子孙,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苏婉却道:“我虽是一介女子,然与相公同床共枕,相公的想法也能猜到一二,既然相公没有?点破于?公子的身份,自然就是不?想有?其?他方面的牵扯,相公尽管放心,于?公子的名头再?好用,我也不?会罔顾相公的意愿,你先前想如何与他相交,如今继续便是。”

“娘子不?问为?什?么?”他如今虽过了会试,没经过殿试,便不?能称之为?进士,即便过了殿试,运气好能入翰林院,运气不?好便外放去做官,无论如何都是低品小官,能得三?皇子青眼相待,无疑攀上了一张青云梯,是个人想来都不?会放弃。

“相公有?自己的打算,我只?管支持便是。”苏婉没想过做什?么,即便有?些历史轨迹变了,只?要宋子恒还是历史上的宋子恒,他想要做的便不?会出错,她只?是个小女人,即便是仗着知道历史帮他,能做的最?多也只?是提前让他登上权力巅峰——可权利并不?是宋子恒真正要的,这些他迟早会通过自己的双手?得到,她何苦乱插一手?,就为?了证明自己的穿越对宋子恒而言是有?意义的?

苏婉没兴趣做这些,况且有?些人生,还是需要自己一步步去经历,而她,就像自己说的,只?要在背后支持宋子恒,不?离不?弃。

宋子恒显然对这个答案不?够满意,盯着苏婉几秒,不?说话不?移开?视线,苏婉大大方方迎上他的视线,淡淡的笑了,“因为?你便是你。”

宋子恒顿了顿,忽而展颜一笑,清俊的脸上竟有?几分夺目的艳色,几乎让人移不?开?视线。他朗声笑道:“娘子说的是,我便是我。”他是宋子恒,为?什?么要跟别人做一样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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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晃而过,五月初一,殿试的日子,苏婉肚子已经七个月了,原想还是小鼓鼓的,一过了六个月,便像吹气球般的鼓起来,苏婉感觉自己怀里藏了个大西瓜,笨重就不?说了,还不?安分,小家伙天天在里面跟大闹天宫似得,小短腿踹的毫不?客气,以?前宋子恒还特别期待与小家伙互动,后来见苏婉的肚皮时常被?踹得这里凸一块,那边鼓起来,欣喜什?么的都变成心疼了,严父气场全开?,拍着肚子训诫了许久,当然没个卵用,小家伙还以?为?在玩游戏呢,踹得更起劲了。

苏婉每每抱着肚子瘫在床上,也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风度翩翩的宋子恒被?自己还未出世的亲娃气得郁闷不?已,就差没斯文?扫地,然而受苦的人却是她。

这样的情形下,宋子恒更不?肯让苏婉送自己去殿考了,毕竟会试都过了,殿试不?会有?淘汰,发挥不?好也能做个同进士,照样是金榜题名,且去考殿试当日黎明未到便要出发去排队等待入场考试,宋子恒觉得没必要打扰苏婉休息。

不?过苏婉第二日还是在宋子恒起床的时候醒过来了,亲自给他穿衣带冠,目送他出了门,才回屋里继续休息。

确实没什?么好担心的,她只?要在家等喜讯便是。

苏婉以?前看过电视和剧本,殿试都是当场考了当场揭晓成绩的,总有?皇帝别主角气场全开?的文?笔所震住,一时惊为?天人,钦点名次云云,苏婉也以?为?当日便有?结果,到了宋子恒去考试,她才知道,殿试流程也是繁琐的,即便是皇帝再?喜欢,也不?会阅卷当日便定?下来谁是状元谁是探花。

宋子恒考完殿试回来悄无声息的,睡了一晚,天没亮便有?传召了,送了宋子恒出门后,小绿拉着苏婉的袖子激动道:“小姐,据说前十名新科进士才会被?圣人亲自召见,这么说姑爷这日考得很好?”

苏婉笑着点头:“准备接喜讯吧,等大牛回来,便让他去打探下近日可有?回乡探亲的同乡,只?要是江州城的,都可托其?替咱们带个口信。”

小绿仍在激动:“姑爷居然可以?面见圣人……”

苏婉笑而不?语,未来的皇帝你不?是也见过,不?过这样的话告诉小绿,估计她会激动到发疯。

大牛跟了宋子恒一块出门,并不?是送行,而是去张贴金榜之处看榜——当然不?会这么早发榜的,大牛是吸取经验教训,一早过去好占据最?有?利的位置。苏婉和小绿在家静候佳音,小绿激动的心情还没有?恢复,一个劲的在想圣人长?什?么样,那些大官长?什?么样,以?及自家姑爷能中什?么名次,在小绿看来,姑爷能得前十名,已经是天上掉馅饼了,只?希望最?后不?要出什?么错,让自家姑爷安安稳稳的进士及第。

巳时左右,在长?安门前等消息的大牛跌跌撞撞回来了,激动的浑身都在抖,脸色发红,眼眶也发红,冲进屋抓住苏婉的手?半响没说出话来,嘴抖了好几下,才颤颤巍巍的道:“姑爷中……中状元了……”

“状……状元?!”小绿激动的抓住大牛的手?,“你没看错,真的是状元?姑爷中的是状元?”

“千,千真万确!”大牛咽了咽口水,终于?把话说清楚了,“小姐,听说过不?了多久要状元榜眼和探花都会打马游街,现在长?安门外已经聚集了许多人在等着看,小姐要不?要也去瞧一眼姑爷?”

苏婉可以?想象那将会是怎样的盛况,她经历过比这更激动人心的时刻,曾经偶尔出席活动,走红地毯时,台下的粉丝嗓子叫得都快冒烟了,她还曾遇到看见自己激动到哭甚至晕倒的粉丝,如今聚集在长?安门外等着瞧热闹的百姓,总不?会比粉丝更加激动。不?过站在台下仰望别人,当一个安静低调的小观众,对她来说还真是一种神奇的体验,且人生中只?有?一次,爱人这般光彩夺目的时刻,她又?怎能错过?

这回连小绿都说不?出阻止的话,姑爷中的可是状元,八辈子想都不?敢想的事?,小姐若不?去看一眼姑爷游街,说起来也不?太合适。小绿和大牛小心翼翼的护送着苏婉去了长?安门外,平时甚为?冷清的街道两旁,如今人声鼎沸,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这条道上,还真有?些万人空巷的感觉。

因为?大牛先回去与苏婉报了一次信,他们再?来时便有?些晚了,原想着去酒楼坐着等候,现在酒楼别说坐,连站的地儿都没有?,街道两旁又?挤满了人,若挤不?到前面,根本看不?到游街的盛况,小绿一边护着苏婉,不?敢硬挤进去,只?能急得大叫:“前面的大哥大嫂请让让,我们家姑爷中了状元,让我们进去看一眼。”

小绿这句话,引得前面许多人回头看他们,有?人嗤笑道:“这种事?听多了,我上回看游街的时候,还有?人自称是榜眼的青梅竹马,殊不?知那榜眼都儿子都比她大……”

还有?人附和:“我还听过自称是探花郎亲弟弟的,也不?自己照镜子瞧瞧,探花郎长?得那叫一表人才,就他那歪瓜裂枣的脸能是探花郎的弟弟?”

“我家姑爷真的中了状元,我没有?胡说!”小绿听得这番奚落,脸都气红了。

本来大伙儿还只?是回头张望,不?知道自称姑爷中了状元的女子是谁,这会儿小绿再?开?口,便被?众人的目光锁定?了,大伙儿瞧了她一眼,都可有?可无的“切”了一声,本欲回头,却见小绿唤了身边秀美的女子一声“小姐”,众人这才把视线转移到苏婉身上,这般美貌少妇,毫无疑问让人眼前一亮,只?是她的肚子也让人无法忽视,一个大婶小声嘀咕道:“这么大肚子还敢来瞧热闹,家里也没人管管,就不?怕出事?么……”

这会儿民风是纯朴的,苏婉长?相打扮都不?错,嘴角挂着笑容,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虽然大伙儿还不?相信她就是状元娘子,见她一介孕妇也觉得不?容易,便纷纷给让了位,苏婉于?是轻松的挤到第一排,就等着游街了。

也不?知等了多久,亏得宋子恒自大夫叮嘱孕妇也要注意运动以?后,便一直监督苏婉散步,每日至少走一两个时辰的路,苏婉站在街上等这般久倒也没什?么体力不?支的状况出现,不?过这般拥挤,还是有?些热的,她靠在小绿身上,小绿一手?扶着她,一手?轻轻在她脸颊扇着,道:“应该快了,姑爷应该很快就要来了。”

苏婉点头,视线却往后转,酒楼的位置那么快便没有?了,普通人肯定?舍不?得去里头坐,想来也是达官贵人,只?是不?知里头可有?准备榜下捉婿的人家?

喧闹的大街,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响声,敲锣打鼓,鞭炮霹雳巴拉,街道两旁的人们神情一肃,知道是过来游街了,各个伸长?脖子翘首以?盼,苏婉也没再?歪在小绿身上了,下意识踮起脚尖瞧了一眼,什?么都没瞧到,等了好几分钟,声音越来越近,一队人马出现在大家的视线里,队伍很长?,前面在敲锣打鼓的开?路,还有?人手?捧“肃静”“回避”的牌子走在最?前头,气势非凡。

被?前后拥簇着的状元榜眼和探花也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前面后面之人都是步行,就他们三?人脚跨金鞍红鬃马,显得异常气派,三?人中打头的是状元,远远瞧着,看不?清他的五官,不?过头戴金花乌纱帽,身穿大红袍的装扮,已然让众人倒吸了一口气,苏婉旁边有?人道:“瞧着今年的状元郎这般年轻,怕是要成为?官老爷们榜下捉婿的主要人选了。”

看见宋子恒一出来,小绿和大牛已经激动的眼睛发红了,小绿紧紧握着苏婉的手?:“是姑爷,小姐,姑爷出来了!”

苏婉却异常镇定?,静静的看着骑在马上的人,众人渐渐走近了,宋子恒的脸也映入眼帘,耳旁不?断有?人在夸赞新科状元的长?相,这般年轻俊美,叫人惊叹。宋子恒常穿青衫,要么就是白衣,浑身带着浓浓的书卷气,沉静,安详,头一次看他这般打扮,穿大红袍,头戴乌纱帽,腰系玉带,两旁簪花枝叶皆银,饰以?翠羽,华贵非常,俊美夺目。

苏婉一直盯着马上最?引人注目的那人,心里头说不?出来的感觉,激动,自豪,她终于?体会了一回粉丝当初在台下看她时的心境了,然而她比他们更值得自豪,因为?这个男人,是属于?她的。

她一个人的。

“小姐……”人群之中,年轻清秀的女孩扯了扯与她同样丫鬟打扮的女子,脸上一片焦急与哀求,“该回去了,若被?夫人知晓小姐竟然乔装打扮出来这里,怕是要生气的……”此女子便是礼部侍郎府的丫鬟流云。

“流云。”说话的便是侍郎小姐,她脸上挂着笑容,掩着一颗即将要跳出喉咙的心,强压淡定?的说,“就一眼,我看一眼就回去。”她终于?还是没忍住,头一回这般出格,哄了贴身丫鬟悄悄带她出府,就为?了看她一眼。

不?知道为?何,越临近相公金榜题名的日子,她便越发觉得心慌,以?前笃定?的事?,总是担心发生变故,虽然顺妃娘娘一如既往的喜欢她,虽然相公还是中了状元……女子这样想着,下意识擒住了胸口的衣襟,她上辈子是相公的妻子,携手?白头,重来一次,自然也不?会生变……

流云瞧了自家小姐一眼,见她又?是一副失魂的样子,未免叹了口气,也不?知从何时起,小姐就变了,温柔可亲变成了沉稳大气,这些倒没甚个要紧的,只?是小姐越发有?主见,今日竟然毫无预兆的要自己带她出来!流云先还不?知道小姐为?何这般做,这会儿瞧她脸色,却有?些懂了,这番情态,必是芳心初动了,只?是不?知到底是何人,引得自家深藏闺阁的小姐这般在意。

“相公……”

流云没听清女子在低喃什?么,却注意到她双眼失神的注意在某处,脸上带着自己从未见过的神情,眼神深切,竟舍不?得移开?半秒,让自家小姐这般失态之人,岂是芳心初动这般简单,简直是情根深种!流云大惊,也抬头看过去,状元郎一身红袍、俊美逼人的样貌让她惊艳了片刻,回过神来脸颊已经悄然红了,原先还担心小姐被?骗,如今倒是不?怕了,这般俊美年轻的状元郎,若是老爷夫人知道,也定?是中意的。

“小姐。”见着人离开?,流云稳了稳心神,拉着自家小姐低声道,“小姐不?若回去与夫人提一提,想来夫人也是求之不?得的。”

女子回神,眼底闪过一丝失落,随即又?亮了双眼:“可这般是不?是……”

“小姐只?需说半句,夫人自然能明白,并算不?得出格。”

女子沉默半响,已经看不?清那人的背影,这才叹气:“你说的是。”既然这般担心,等着缘分掉下来,倒不?如自己主动暗示母亲,早些定?下来,也好叫她安心,只?要能嫁给相公,是不?是圣上亲自赐婚,她倒也没有?太在乎。

宋子恒原本没注意到这里,只?是转头时感觉有?道视线让他心悸,抬头遥遥看过去,脸色顿时一变,旁边的新科探花察言观色,连忙低声问:“子恒兄怎么了?”

宋子恒无奈的道:“内人无状,竟混在人群之中。”

“子恒兄大喜日子,嫂夫人欣喜些也无妨。”

“幼林兄怕是不?知,内人怀孕七月,却还在这般凑热闹,真真是胡闹!”宋子恒虽是这般说,脸上却没有?多少怒意,更多的担忧罢了,探花郎见此微微一笑,说不?出的风流倜傥,“还未恭喜子恒兄,再?过几个月便能喜得佳儿,也算是双喜临门,嫂夫人想来自有?分寸。”

宋子恒叹了口气,没说话,眼睛却一直盯着苏婉这边,直到见到小绿和大牛都护在苏婉旁边,他才有?些放心。令人瞩目的状元郎视线一直落在某处,正在密切关注的众人自然发现了,小绿激动的朝宋子恒挥手?:“姑爷。”

宋子恒虽没挥手?,脸上却绽放了一个俊美异常的笑容,从苏婉跟前打马经过时,视线也一直在她身上。直到状元郎离开?,站在苏婉周围的众人才反应过来:“小娘子莫非真是状元夫人?”

苏婉笑而不?语,方才状元郎的神态已经表明了一切,众人纷纷感叹。

“男才女貌,天作之合吶!”

宋子恒一行人在前方几米处停下,那便是张榜之处,状元榜眼探花三?人下马,其?余进士也跟上前看榜。

这时才真正热闹起来,先前在上头观望,等着榜下捉婿的人家,已经派了家丁前来,一个个高喊着自家老爷看中之人的名字,其?中被?点名最?多的当然是一甲三?人,宋子恒的名字不?知道被?重复点了多少次,还没开?始捉人,有?几户人家已经开?始闹起来了,不?愿意的进士便趁乱悄悄溜走,不?然就只?能被?孔武有?力的家丁捉走了。

还有?人不?知疲惫的高喊着宋子恒的名字,宋子恒已经走出几米之外,来到苏婉跟前,朝她伸出手?:“娘子。”

苏婉嫣然一笑,将手?递过去:“相公。”

宋子恒握紧她,轻声道:“咱们回家。”

宋子恒本来想悄无声息的带了苏婉回家,只?是才走出几步,便被?人叫住了。

“子恒,弟妹。”宋子恒和苏婉一齐回头,曾长?安正在后头朝他们笑。

“长?安兄,你怎会在这里?”

“还不?是担心你被?捉走,一早便来这儿守了。”曾长?安打趣道,“只?是未曾想弟妹也来了,早知如此,便请弟妹上楼一坐,也省得在人前拥挤。”

“长?安兄客气了。”宋子恒抱了抱拳,也没多寒暄,准备邀了曾长?安去自己家做客,曾长?安笑道,“自上次在子恒家用过一次饭,此后便一直念念不?忘,不?过表哥这回是没口福了。”

“小姐。”流云死死抱住自家小姐,不?让她上前,“咱们回去吧。”

柳珍儿脸色发白,看着几步之外那人执着另外一个女子的手?,偶尔低头看她,眼底的温柔几乎能溢出来……怎么会,相公身边怎么会出现这样一个人!柳珍儿双眼死死瞪着那边,若不?是流云用力抱住,她此时已经冲过去质问了。

怎么会变成这样,自己才是相公的妻子,那个女人到底是谁?!

流云几乎快哭出来了:“小姐,今科状元已经娶妻了,咱们回去吧……”她毁得肠子都青了,小姐本来都准备跟着自己回去的,也不?知为?何忽然转身又?折回来,她当时就应该死死拉住,现在瞧着这场面,还不?知道小姐会做出什?么事?来。

柳珍儿用力咬破自己的唇,嘴里渗进一丝血腥,才抖动着唇,勉强让自己挤出一句话来:“不?、可、能!”那个女人怎么会是相公的妻子,自己才是啊,自己才是相公携手?到老的人,是相公的结发……柳珍儿忽然瞪大双眼,难以?置信的瞪着前方,难道是她?不?,不?可能!那个女人早就死了,相公也根本没在意过她,自己才是相公唯一的妻子!从始至终!

绝对不?是那人!

许是柳珍儿眼神太过强烈,几米之外的几人都注意到了,遥遥的瞥了一眼过来,宋子恒随即收回视线,旁边有?人经过,不?注意撞了苏婉一把,宋子恒连忙圈住她的腰揽到自己身边,也不?在乎人来人往的大街了,放在她腰上的手?便再?也没有?拿下来。

柳珍儿眼神一颤,心尖上像是被?人狠狠划开?一道口子,疼得她险些落下泪来,双眼死死盯在扶着苏婉腰的大手?上,人前从来风度翩然的相公,此时竟然这般不?顾形象的揽着那个女人,眼神是她前所未见的温柔和小心,这到底怎么回事??!柳珍儿只?觉得一阵撕心裂肺的疼,连上前质问的勇气也没有?了,相守几十年,她从未被?相公这般小心呵护过……

“咱们走吧。”曾长?安也漫不?经心的收回视线,冲宋子恒笑了笑,几人准备转身离开?,转身之际又?感觉到那道强烈的视线,曾长?安从小习武,感官比常人要敏锐些,终于?确定?不?再?是巧合,遂猛然回头,只?看了一眼,脚步却忽的顿住,那个丫鬟他在府中见过,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柳家的,他那个自己未曾谋面却据说深得夫人与姑母喜爱的柳家表妹,去自家住时带来的贴身丫鬟!

可是她们为?什?么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们,或者子恒夫妻?

曾长?安直觉感到不?对,当机立断收回脚步,对宋子恒与苏婉道:“抱歉子恒,愚兄想起还有?些事?未处理,只?能改日再?去你家拜访。”

宋子恒虽然心里疑惑,却也没说出来,点头道:“长?安兄只?管去忙罢,改日再?与衡远兄一道相聚。”

曾长?安向宋子恒一抱拳,又?吩咐自己的小厮牵马车来先送宋子恒夫妻回去,目送着他们登上马车离开?,曾长?安才转身往柳珍儿她们离去的方向走去,两个年轻女子,本来就走的不?快,一个失魂落魄,几乎是流云半抱半拖着离开?的,又?拉低了速度,她们没走出多远,便被?曾长?安堵住了,他低沉的声音道:“二位稍等。”

流云回头,见他追上来,差点没吓破胆:“四,四少爷……”喊完才觉得不?对,她跟小姐在安远侯府上住了一月有?余,却只?与四少爷打过一个照面,对方肯定?不?认识她,现在她却是不?打自招,且刚刚四少爷与那宋状元站在一块,想是关系熟稔,现下跟过来定?然是发现了什?么,她要怎么说?

流云急得恨不?得咬破舌头当哑巴。曾长?安却瞥了她一眼,视线落在柳珍儿身上,见她失魂落魄的神色,先是皱眉不?急,又?瞧见流云急得快要哭出来的神色,眼神闪了闪,忽然出声道:“柳家表妹?”

四,四少爷竟然认得她们?流云吓得几乎双腿发软,急忙推自家小姐,虽然没说话,神色已经说明了一切。

曾长?安闪过一丝了然,又?问:“你们刚刚瞧着子恒……就是今科状元宋辰,可是认识他们夫妻?”

“夫妻?”先前目光呆滞的柳珍儿此时忽然出声了,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曾长?安,“你说他们是夫妻?”

曾长?安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脸上却没表露出来,只?点头道:“自然是,柳家表妹真的认识他二人?”

柳珍儿没有?回话,反而一把推开?了扶住她的流云,上前一步,强忍着打颤的全身,双唇颤抖的问:“那女人可是苏氏?”

曾长?安眉毛皱的更深了,顿了顿,打量了柳珍儿两眼,还是点头:“我记得弟妹确实姓苏,不?过子恒与弟妹今年才进京,平日也不?常出门,表妹是如何认得他们的?”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来,子恒的院子就租在柳家隔壁!心头顿时豁然开?朗,柳家表妹说不?得是偶然见过子恒,便一心相系,今日怕也是特意出来看榜,毕竟心上之人金榜题名的大喜日子,只?是没想到见着子恒与弟妹的相处,倍受打击之下竟失态至此。

曾长?安脑补了前因后果,柳珍儿的表现也不?如他所料,后腿了一步,脸色惨白,看起来这个打击真的很大。

殊不?知柳珍儿从牙齿到全身上下都在发抖,冷得发抖,她双手?环住自己的肩,心里不?断地告诉自己冷静,却根本冷静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