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蒯彻从齐国离开时,他身边的书童感到十分茫然:“如今秦军兵临魏国城下,魏国危矣。先生若能劝说齐王发兵救魏,魏王定会牢记先生的功德。先生为何不去游说齐王?”
蒯彻叹息道:“一切都已无用了。那支入赵秦军能以十万人,大败燕军六十万人。所有的计谋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不奏效了。现在即便山东六国联合起来,也不是秦军的一合之敌,秦灭六国,已是大势所趋。”
天下一统,对于蒯彻这样的纵横家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局势越是复杂的时候,越能显出他们的能耐来。如当初苏秦身挂六国相印为合纵游走奔波之时,何等风光。
张仪为秦连横六国国君时,又何尝不是各国国君们的座上宾?
若是任由秦灭了六国,哪里还有蒯彻发挥的余地?故而在最初,蒯彻也曾去游说魏王增,燕王喜,希望合纵大军多少能够给点力,给秦国制造些麻烦。
可惜,合纵只在各国实力能够相互制约时奏效,秦军的实力强得远超蒯彻的想象,燕赵等国的拉胯程度也超出了蒯彻的认知,蒯彻自然就不陪六国国君玩儿了。
毕竟,他只是想出人头地,而不是找死。
书童又问:“既然秦灭六国已是大势所趋,为何我们不去为秦国效力?”
蒯彻摇了摇头:“秦有纲成君蔡泽,有姚贾,有顿弱。我若去了,也不过是给他们做个添头,秦王如何会看重我?再者,如今优势在秦,六国皆要避其锋芒,即便能为秦说服六国,那也不是我的功劳。”
罢了,罢了,既然这天下暂无用他之处,他就暂且隐居起来,静候时机。
秦虽隐隐有吞并天下的趋势,但蒯彻自认还年轻,未尝等不到六国反噬,天下大乱之时。
在原本的时间线中,蒯彻便是在秦二世元年登上历史舞台,凭一张三寸不烂之舌劝降了三十余城,为大秦的土崩瓦解贡献了属于自己的一份力量。
他最不缺的,便是耐心。
……
蒯彻走了,魏国之围却还需有人来解。
近些日子,魏王增忙得焦头烂额,生怕哪一日醒来,便听到秦军兵临大梁城下的消息。
“寡人送出去的信,还没有人回吗?”
魏王增极信任蒯彻的本事,他本欲让蒯彻为他奔走,促成魏、赵、齐、楚合纵攻秦之事,以解魏国之危。
可惜,蒯彻不见了踪影,魏王增派人加急送出去的信件,也犹如石沉大海一般。
这也让魏王增不得不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如果最终魏国不得不独自对抗秦国,魏国有多少胜算?
魏王增一遍遍地问着自己这话,心中却没有底。
其余几国会坐视魏国被秦国所灭么?他同样不知。
如今魏兵不如秦兵那样敢拼,魏国又没有一个如同魏王增的叔父信陵君那样的将领,在老将蒙骜的攻打下,魏军节节败退,数日功夫,已被秦军连下十城。
若是能用几座城池换得秦军退兵,魏王增倒也不在意向秦王低个头。
可他不知秦王的胃口究竟有多大,倘若秦王要灭他国祚,亡他社稷,魏王是断然不能答应的。
哪怕焦头烂额至此,魏王增也没想过任用如今居住在魏国的廉颇为将。
即使廉颇早年便已声名远扬,可魏王增毕竟没亲眼看过他的本事,自然无法对他产生信任。
至于魏王身边的人,他们早就看这高傲无礼的老将不顺眼了,又岂会为他说好话?
廉颇这个也瞧不起,那个也瞧不上,但凡他认为没有真本事的人,都入不得他的眼。他早就在不知不觉间把魏王增身边的人给得罪了。
如若魏王增要用廉颇,他身边的近侍才要着急。
……
当魏国边境火烧眉毛之时,齐王宫中,正是一派歌舞升平之景。
齐王建是个懂得享受之人,大臣们也跟着有样学样,整个国家都沉浸在热闹欢欣的氛围中。
李令月一行人踏入齐国时,看到的便是一派与燕赵之地迥异的景象。
燕赵之地需要防备匈奴和东胡的劫掠,需要面对强秦的觊觎,彼此之间还时不时打个仗,因而草木皆兵。
久未经历战事的齐国,则展现出了难得的富饶与安逸之景。
与其余诸国相比,齐国就像是烽火连天中的一处世外桃源。
但这绝不是什么好事,常言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曾经强极一时的齐国,如今的实力还剩下几分?
姚贾指着前方一处建筑,对李令月道:“那里就是稷下学宫了。齐威王与齐宣王时期,此地才是真正热闹。当时,但凡有名望些的士子,都要来稷下学宫议学、议政。可惜,齐湣王时,五国攻齐,齐国险些被灭,这稷下学宫就落魄了下去。齐襄王时期,稷下学宫虽有中兴之势,奈何他的继承人没有将这种势头传承下去。如今的这位齐王建并不在意稷下学宫,这稷下学宫,如今早已凋敝不堪。”
齐王不再出现在稷下学宫之中,不再利用稷下学宫来招纳贤才了,贤才们自然也抛弃了稷下学宫,抛弃了齐国。
这座学宫的门窗上,院落中,满是岁月的刻痕。
透过那些刻痕,李令月仿佛能够触摸到落日的余晖。
若无贤臣名将,一个国家又该如何兴旺起来?是以,国家强盛之时,招募人才之地往往车水马龙,国家落魄之时,求贤之所也变得无人问津。
她由姚贾领着,在稷下学宫中转悠了一圈,叹道:“一代霸主国如何沦落至此。”
要知道,齐宣王留给齐湣王的,是一个极其强大的齐国。
齐湣王在位早期,甚至可与秦昭襄王相约并称“东帝”与“西帝”。
然而齐湣王身死,齐国一朝败落,被五国联军连夺七十城,险些直接亡国,也不过是瞬息之间发生的事。
那位齐湣王,就是如今在位的这位齐王建的祖父。
提起秦国,提起如今的秦王政,人们总有无数话可说,关于秦王的新政,关于秦王近来的种种举措和意图,以及秦国接下来的规划……
秦王政便如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带动着他周围的人不断地转动,将秦国导向他预期的方向。
但提及齐国,人们似乎无甚可说,因为齐王建日日丝竹歌舞不断,今朝有酒今朝醉,有什么值得拿出来讨论的呢?
在齐国,也只有过去的辉煌,还可以拿出来偶尔怀念一下了。
姚贾在听到李令月的感叹后,淡淡道:“想要在诸王时代称帝,必得顶得住诸国施压。就连我秦国先王秦昭王最后见势不可违,都主动取消了西帝的称号,那位齐湣王,倒真把自己当东帝了。”
说来,其实这事儿还是秦国这边主动挑起的。
嬴稷觉得只称王已经显示不出他自个儿尊贵的地位,以及秦国强大的实力了,便拉上齐湣王一起称帝,有齐国分担火力,秦国也不至于被群起而攻之。
在称帝一事上,齐湣王自始至终被秦国遛着玩儿。
后来苏秦将秦国的“险恶”用心告知齐湣王,齐湣王终于“恍然大悟”,取消了东帝的自称,与秦国离了心,还与其余几国一道合纵抗秦。可惜,“东帝”称号虽没了,齐湣王心理上仍把自己当成“东帝”,优越感十足。
在入齐为间的苏秦撺掇下,齐湣王处处树敌,大肆扩张,导致齐国成了被诸国群起而攻之的那个。
“齐襄王历经了亲父的身死,国家濒临灭亡,倒很有几分谨慎劲儿。他妻子君王后也是个能耐的女人,可惜,两个能耐人,没能生下一个中用的儿子。”
提到如今的这位齐王,姚贾显然很是不屑。
但这毕竟是在齐国境内,他还是压低了声音:“齐襄王自己勤于政务,便一心想要将儿子也教成个贤明的齐王。可你猜怎么着?公子建开口对他父亲说,他大父那般有雄心壮志,反而差点令齐国亡国,倒不如‘无为而治’,齐国兴许还能多延续一些年的国祚。”
齐王建所谓的“无为而治”,当然就是字面意思,不存在任何深意,毕竟他本人就是吃喝玩乐的一把好手。
李令月:“……”
懂了,这齐王建就是觉得,老祖宗太“上进”差点儿把国家给作没了,他索性躺平摆烂了呗。
不过,躺平到能够任由李令月带着十万大军兵临临淄城下而无任何作为,还是够离谱的。
李令月是知道姚贾为了让自己的大军不要跟齐军对上,率先给齐王去过书信的。
那份书信她还看了,写得相当之忽悠,只说是秦国大军将要途径齐国,请齐王行个方便借个道,并赠送一些粮草给秦国大军,秦国大军是绝对不会对齐国动手的。
李令月本来觉得,这条件没人能接受。
谁不知道春秋战国这些国家一个个都是大忽悠,借着道指不定就顺道把你给灭了。
可让李令月没有想到的是,这齐王建好像还真被姚贾给忽悠住了?
看着一脸热情地出来给自己的大军送粮草的齐王和齐国官员,李令月有点懵。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没更文是忙着改大纲,编辑说不要让政哥以女婿的身份出现在武皇面前,不然会有时空错乱感。
所以唐朝部分剧情,男主不能直接出场,文案后半段要删,女主以后的继承人会是“父不详”。
齐威王:有人拿一鸣惊人的楚庄王来劝说我,提起这个词人们也会想起我。
齐宣王、齐湣王:滥竽充数,我俩贡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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