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LXXV 【新剧情】深爱如……

Chapter LXXV

这件事情的发展, 果然如薛南枝所说的一般。

现任校长主动辞职,校方决定给予孟亦可的家长一定的经济补偿,以求息事宁人。

但孟正青不是好惹的, 赔偿的数字远远没有达到他的预期,他声称即将向当地法院提起诉讼。

一时之间, 满城风雨,闹得沸沸扬扬。

正逢C大附中陷入旋涡之际,发生了一件事,局势瞬间逆转。

这天, 孟亦可的妈妈来学校为女儿办理休学手续。

班主任让她的同桌提前帮忙收拾一下东西, 不料却在孟亦可的一本书里发现了一封信。看日期,正是她决定跳楼的前一天写好的。

在这封信中, 孟亦可说出了她最真实的想法。

“……你们从来没有真正地爱过我,你们爱的只是那个能为你们带来荣誉的女儿。从小到大, 只要我想做的事情不符合你们的心意,你们就会用‘爸爸妈妈是为你好’的借口来阻止我。我没有一天为自己而活, 我是为了你们而活。

“只要我的成绩下降, 或者没有达到你们预设的目标,你们就会从各个方面去找原因。不准看电视、不准读小说、不准打游戏、不准有异性朋友, 连我最爱的大提琴都必须放弃。

“你们想将我培养成完美的女儿, 但我做不到。我没有你们想得那么乖, 高三压力太大, 我偷偷和他谈恋爱。每次跟他在一起, 我才能暂时忘掉痛苦。可是很快就被你们发现,勒令我必须分手,还跟我说,将来我一定能找到比他更优秀的人。但我已经没有将来了。

“对不起, 爸爸妈妈,我真的太累了。如果可以,你们再要一个女儿吧,她一定会比我更听话……”

这封遗书被夹在《纪伯伦诗集》之中,翻开的那一页是一首诗,名叫《你的儿女其实不是你的》。

里面有这样一段话:

“你可以给予他们的是你的爱,却不是你的想法,因为他们有自己的思想。

“你可以庇护的是他们的身体,却不是他们的灵魂;因为他们的灵魂属于明天,属于你做梦也无法到达的明天。”

这封信令人唏嘘。

看似优秀的人生背后,竟满是血与泪。

谈恋爱被父母发现,并不是孟亦可选择跳楼的原因,只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罢了。

父母窒息的高压与道德绑架式的关爱,让她失去了继续活下去的动力,走上了一条极端的道路。

孟亦可能被救下来的主要原因,是曾经和她交往的那个男生帮她稳定情绪,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这一次,她被救了。但她受到的伤害,可能要用一辈子来疗愈。

她还能等到她的明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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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封信给C大附中的老师和家长敲响警钟——不应一味追求孩子片面的成功,更要关注孩子的心理健康。

学校为此设立了专门的心理健康课程,帮助学生舒缓学习压力、疏导心理问题。还特地开设了心理健康咨询室,聘请了专业的心理师,为有需要的同学提供帮助。

孟正青很快放弃起诉,连赔偿款都不要了。

孟太太在电话中声泪俱下地对姜沛玲说:“我从来不知道她竟然这么恨我们。我说在交响乐团拉大提琴会影响学习,她就退出了。高三学习那么紧张,她和那个男生谈恋爱,我让她分手,她也没有反抗……她一直都很乖的,怎么会这样?”

姜沛玲:“……”

孟太太说的每一个字,都令她胆寒,因为……这些事在季扶倾身上都发生过。

姜沛玲:“你家女儿现在怎么样?”

孟太太:“彻底变了一个人。不吃也不喝,天天就盯着窗户发呆。我跟他爸一天二十四小时看在她身边,就怕她想不开又要做傻事……我已经好几天没睡觉了,愁得头发都白了。”

姜沛玲问:“那个男孩子呢?”

孟太太叹了一口气,说:“他来看过小可一次,明显感觉小可的状态变好了。但是,他走了之后,小可的情绪更低落。现在是高三,学习那么忙,他也不可能一直过来,再说……”

孟太太欲言又止。

姜沛玲继续问:“再说什么?”

孟太太说:“我跟她爸现在当然赞成他俩在一块儿,可是人家家长不乐意啊。谁家希望儿子找一个有抑郁症的对象呢?人家儿子还有光明的未来。假如换到你家季扶倾身上,你乐意吗?”

姜沛玲沉默了。

那自然是一百个不同意。

说白了,别人家孩子的死活,哪有自己孩子的前程要紧呢。

人都是非常现实的动物。

孟太太又说:“小可估计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情绪才低落。我也不敢再提这件事,就怕那个男生以后万一找了别的女孩,她知道了会失望,精神状态更差。”

姜沛玲叹道:“是啊。现在让他们再接触,只是饮鸩止渴。”

孟太太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我们当父母的,谁不是希望孩子好呢?哪里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季太太,我这真是血泪教训啊。孩子不能管得太严、逼得太死,过犹不及啊。我现在只希望我家小可平平安安,什么都不求了。哪怕让我折寿几十年,我也心甘情愿。”

一番推心置腹的交谈,让姜沛玲心中五味杂陈。

每个孩子的心理承受能力有差别,抗压能力强的,咬紧牙关就扛过去了。抗压能力弱的,哪天孩子扛不过去,人可能就没了。

曾经,孟太太在人前也是光鲜亮丽。现在却为了孩子愁得形容枯槁、精神濒临崩溃的边缘。

挂了电话之后,姜沛玲呆呆地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了好久。

看了一眼时间,季扶倾放学快回来了。她收拾好情绪,去厨房洗切水果。

切橙子的时候,她稍一走神,刀切到了指头。

酸涩的橙汁渗进伤口,刺激得她眉头直皱。

她用创可贴处理好伤口,心中十分后怕。

血光之灾,这不是好兆头。

她赶紧回到厨房,将刀具全都收了起来。又去季扶倾的房间查看,把他的剪刀和美工刀藏了起来。再去检查家中各个窗户的安全网,很结实。

她又想到,学校里也不是太安全。全体家长应该联名请愿,让学校给走廊都装上安全网。对了,学校里还有个湖,万一……

这时,玄关处传来动静,季扶倾回来了。

姜沛玲赶忙走过去,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关切地询问:“阿倾,你没事吧?”

季扶倾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说:“我没事。”

她一颗心稍稍放下,说:“没事就好。”

他注意到她手上包着创可贴,又问:“妈,你的手怎么了?”

“刚刚切橙子,一不小心,伤到手了。”

季扶倾换了拖鞋,说:“妈,你下次不用切水果,我自己吃就行。或者,你让阿姨做。”

“不碍事的。”姜沛玲又说,“对了,我让阿姨给你下点儿小馄饨,刚下晚自习,饿了吧?”

季扶倾没有拒绝,他说:“那我先去洗澡。”

等季扶倾从浴室里出来,餐桌上已经摆好了一碗馄饨和一盘水果。

馄饨汤里飘着紫菜和虾米,没有放香菜。

他坐下,开始吃宵夜。

姜沛玲在一旁打听:“阿倾,最近学校里有什么事吗?”

季扶倾直言不讳道:“你不是都知道吗?小孟姐姐的事。”

他俩以前见过,他管孟亦可叫“小孟姐姐”。那天孟亦可坐在横杆上,他一眼便认了出来。

话及至此,姜沛玲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小孟姐姐也是命苦,她妈妈刚刚还跟我打了电话,说她现在状态很不好。”

季扶倾安静地吃着馄饨,并没有对此事发表看法。

姜沛玲又问:“阿倾,之前跟你在交响乐团的那个女生叫什么来着?”

季扶倾不动声色地说:“交响乐团有很多女生,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

“就是那个打三角铁的。”

“不记得了。”

姜沛玲了解儿子,他怎么可能不记得?他显然是不想在她面前提起那个女生。

为什么呢?大概是觉得没有和父母沟通的必要,因为无法沟通。

长此以往,孩子很容易出现意想不到的心理问题。孟太太刚才就是那么跟她说的。

姜沛玲还想多问两句,可季扶倾却有些不耐烦。

他放下勺子,说:“妈,你问这些干什么?我已经退出交响乐团很久了。”

“你要是想回去,也不是不可以。”

“……”

季扶倾越发觉得姜沛玲今晚很奇怪,他说:“交响乐团就一架钢琴,现在也有新的钢琴手,我回去做什么?”

让他给陆蔚禹当替补?拉倒吧,这辈子都不可能。

“其实吧,妈妈觉得你的眼光还不错。”

“妈,你到底想说什么?”

“就上次那个小姑娘,长得还挺漂亮的,三角铁打得也不错。”

“……”

季扶倾这下可以确定,姜沛玲一定是受到了什么刺激。或者说,她在试探他对黎晓的态度,想看看他是不是跟她还有联系。

钩直饵咸,他又不傻。

“你说她?”季扶倾似是不屑地说,“学习成绩不太好,还经常违反校纪校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不能跟她走得太近。”

这是她当初评价黎晓的原话,他记得一字不差。

姜沛玲却说:“不能只用这些东西来评价一个同学,要全方位地看,她身上肯定也有不少闪光点。”

季扶倾敷衍地“嗯”了一声。

黎晓的闪光点么?

要是让她自己来说,她一定会很自恋地告诉他:“我漂亮又可爱,这还不够吗?”

姜沛玲:“最重要的是,心理一定得健康,不能天天寻死觅活。”

季扶倾想到什么,唇角漫开一丝极淡的笑意。

这一点,黎晓绝对符合。

当初他拒绝她,她二话没说,找了一堆男生围着她转,坚决不在他这一棵树上吊死。

她的心理素质,相当过人。

“阿倾,你要是有什么心事,不要憋在心里,要懂得释放压力,多和爸妈聊一聊。”姜沛玲问,“最近有什么烦心事吗?”

季扶倾道:“没有。”

他确实没什么烦心事,爱情和事业都挺顺畅。尤其是最近黎晓特别乖,他的日子过得很舒心。

季扶倾吃完宵夜,放下碗筷,回了房间。

姜沛玲不禁叹息,儿子还是和之前一样,没变。

过了两分钟,季扶倾在房间里喊:“妈,我的剪刀呢?”

姜沛玲一惊,连忙问道:“你找剪刀干什么?”

“我拆快递。”

“……”

姜沛玲把剪刀递给他,看着他拆完快递,然后又把剪刀给收走了。

季扶倾见她今晚举止异常,总算是察觉出什么。他说:“妈,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儿?”

“怎么说话呢你?”姜沛玲说,“我这不是怕你像我一样把手割伤了吗?”

季扶倾郑重其事地说:“妈,我三岁的时候,你把我关在家里,一时不离地看着我,生怕我跑到外面,磕着碰着、被车撞到、被人拐走。外人见了,都夸你是一个负责任的好母亲。”

“但是,我马上就十七岁了。”他话锋一转,“如果你还把我关在家里,担心这个担心那个,你觉得别人还会这么夸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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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扶倾没有太多时间和精力去关照姜沛玲“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的情绪与想法。

孟亦可的事情或许会让她有所警醒,但家长的观念往往比想象中更加固执。年纪越大,走过的路和看过的风景越多,越难改变根深蒂固的成见。

兴许过两天,等这件事情再无波澜,姜沛玲又会回到从前的状态。

俗话说,好了伤疤忘了疼。更何况,这伤疤还不是烙在自己身上。

同样,季扶倾也不会将父母当做情绪的出口——从小就聊不到一块儿,长大以后更难。

以前,他都是一个人排解消化情绪。看书、写字、弹琴……用这些方法使自己的心绪平静下来。

现在,他有了黎晓。

好似一缕清冽的晨曦,穿透层层叠叠压抑的阴云,照亮了苦闷枯燥的青春期。

季扶倾极少在她面前展露负面情绪,但偶尔也会同她说上那么一两句。

她会眨着水波潋滟的桃花眼认真地听他说话。有时,还会提出一两个啼笑皆非的观点,逗得他忍俊不禁。

黎晓不是完美的,谁都不是完美的。

浅喜似苍狗,深爱如长风。他知道,他这辈子或许再也遇不到一个像她的人,不曾计较得失,更不会权衡利弊。

天真、浪漫又勇敢。

爱他如长风般热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