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玲斗守候在值班室前,只见两道光从神社入口射了进来。在玲斗的记忆里,除了优美偷偷跟着父亲来过,今晚是第一次有多名访客一同前来。
两个男人来到玲斗面前:一个是身穿风衣的小个子老者,另一个是染着金发的年轻人,看起来二十岁左右,和玲斗年龄相仿或者更小一些。
“请问……是大场先生吗?”玲斗来回看了看二人,问道。
“是的。”老者应答了一声。
玲斗确认手机中的记录。“预约祈念的是大场壮贵先生,请问是哪位?”
“是我。”金发年轻人没精打采地微微抬了抬右手,眼睛仍盯着地面,似乎并不打算看玲斗,像是在闹情绪。
“我是陪同的。时间太晚了,他还没成年。”老者说完递出名片,上面写着“匠屋本铺常务董事 福田守男”。“可以的话,”福田脸上浮现出讨好的笑容,“祈念时我也想在场。”
玲斗摇了摇头。“那可不行。预约时应该已有人提醒过您。”
“提醒过,但可以通融一下吗?你看,他还是个孩子嘛。”
“这是规定,和年龄没关系。”千舟严格要求过,每次只能一个人进入树洞祈念,没有例外。
“别那么死板嘛。求求你了,小伙子。他说一个人会害怕。要是不能进神楠,我就在外面等。你看……”说着,福田从大衣内兜掏出两个信封,“我连香资都准备了两份呢。”
一瞬间,玲斗有些心动。这真是个充满诱惑的提议,毕竟香资他可以自由支配。“这是规定,实在抱歉,您还是放弃吧。”
笑容从福田脸上消失了。“无论如何都不行吗?”
“抱歉。”玲斗鞠躬道。
福田重重地叹了口气,像是在叹给玲斗听。他把一个信封递给了年轻人。“壮贵少爷,您也听到了,还是行不通。您就鼓起勇气自己进去吧。还记得预约时柳泽女士介绍过程序吧?”
年轻人显得毫无干劲,接过信封。“我只能试试,弄不好可别怪我。”
“您别这么说,用心做,一定要相信自己可以做到。拜托您了,壮贵少爷。”
年轻人沉默不语,皱了皱鼻子。
玲斗拿起装着蜡烛和火柴的纸袋递给壮贵,并说明了用法。“您预约的是一个小时,请问时间没问题吧?”
壮贵依然一声不吭,似乎无法做出判断,朝福田看去。
“就这样吧,暂且一个小时。”福田反问玲斗,“超时一会儿没关系吧?”
“没关系,不过纸袋里的蜡烛只能烧一个小时左右,如果要延长时间,我可以再准备一根。”
“就这个吧。”壮贵扬了扬纸袋,“一个小时后,不管怎样我都会结束,可以吧?”他问的不是玲斗,而是福田。
“当然。”福田答道。
“那么,请跟我来。”玲斗打开手电筒,迈步前行。壮贵和福田紧随其后。三人往神社深处走去,在祈念入口停了下来。“这里是入口。看到那条小路了吗?沿着它走就能看到神楠。”
“好。”壮贵答道。
“请小心火烛,留心脚下,衷心祝福您的祈念可以打动神楠。”
“您要用心祈念啊。”福田鼓励道。
壮贵绷着脸,轻轻点了点头,向树林深处走去。玲斗和福田一起目送他微驼的身影离开。
“真不容易。”福田嘟囔道,“希望一切顺利。”
“可以请教您一个问题吗?”玲斗问道,“您又是鼓励,又是惦记着是否顺利,祈念都要这样吗?”
福田目光锐利地直视玲斗。“我听柳泽女士说神楠守护人换了。你就是她外甥吧?”大概是因为壮贵不在,福田的语气随意了不少。
“我姓直井,请您多多指教。”
“柳泽女士嘱咐过我,说她外甥可能会问与祈念有关的事,让我绝对不要透露什么。我当时还觉得奇怪,看来你果然对祈念一无所知。”
“重要的信息,姨妈都没有告诉我。”
“是吗?这样也可以当神楠守护人?嗯……有意思。”福田笑得双肩晃动,他凑近玲斗,眼中光芒闪烁,“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吧?”
“交易?”
“很简单。如果接下来我无论做什么你都当作没看见,我就把我知道的关于祈念的事告诉你。我自然会对柳泽女士保密。如何?这个交易不错吧?”
“接下来您要做的,是去神楠那里,和里面的人一起祈念?”
“没错。你也看到了,我家少爷完全靠不住。我要是不陪着,他什么也做不好。”
“或许您说得没错,可还是算了吧……”玲斗歪头思考片刻,摆了摆手,“真的不太好。”
“不行吗?”
“被发现就糟了。”
“怎么会呢?你我不说,有谁会知道?”
您家那位少爷会知道啊——话到了嘴边,玲斗还是咽了回去。“抱歉,这交易我不做。”
“那我也没法告诉你祈念的秘密喽。”
玲斗挠挠眉梢,耸了耸肩。“只好这样了。”
福田咂了一下嘴,抚摩着尖尖的秃头。“真死板。”
“实在不好意思。”玲斗致歉道,“咱们往回走走?您可以在值班室等候。”
“屋里能抽烟吗?”
“禁止吸烟。”
福田愁眉苦脸地说道:“我回车上等吧,一小时后我再过来。”
“好的,您慢走。”
福田双手插入大衣口袋,渐渐走远了。
直到福田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玲斗才转身走回值班室。他坐在椅子上,担心福田会偷偷溜回来,便没有玩手机消磨时间。他回味起福田和壮贵的对话。看来,祈念并非徒有其表的仪式。福田为什么坚持要一起去祈念呢?难道是为了达到某种目的,又担心壮贵一个人做不好?
归根结底,只要祈念,就一定可以得到什么。那既不是个人的心理满足,也不是装装样子给别人看,绝对是一种更具体、更实际的东西。愿望可以实现——真是这样吗?不是迷信或谣传,真的会有这样的奇迹吗?如果确实如此,一万元香资实在不算多。别说二人份、三人份了,就是付百人份也划得来。
如果愿望真能实现,我该求点什么呢?玲斗开始心驰神往。最想要的还是钱,我要当亿万富翁!彩票中的奖金总有一天会见底,要是有花不完的钱就好了。天天躺在家里,不用出去工作,钱就哗啦哗啦地往家里灌……要是有这种神力就完美了。比如,睡一觉就可以化身天才画家,随意涂抹几笔就能卖上几十万,不,几百万;或是不经意间就有灵感降临,然后成功申请专利,无数企业都来恳求授权,什么都不用操心,每年银行账户里都有大笔专利费入账……
玲斗忍不住笑了。自己的想法像小孩子一样天真,简直跟阿拉丁神灯似的。现实中怎么可能存在这种童话呢?祈念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那个叫壮贵的年轻人正在神楠里做什么?
玲斗呆呆地望着树林,突然发现有灯光摇曳,惊得一下子跳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手机,还不到一个小时。难道有人想接近神楠?按理说,应该没有人进入神社才对。他一路小跑,靠近后才发现树林中现出的人影是壮贵。壮贵看到他,停下了脚步。
“已经结束了吗?好像时间还早……”
壮贵默不作声,摇了摇头,看上去很不高兴。
这家伙怎么回事?连应答都不会吗?玲斗心里暗骂。
“给。”壮贵递过纸袋。
玲斗接过打开一看,里面有半截蜡烛和火柴。看来吹蜡烛他还是会的。“您辛苦了。”玲斗照例说道,“祈念还顺利吗?”
壮贵还是一声不吭。玲斗将此理解为对方不想回答,便要转身返回值班室。“能顺利才怪呢。”突然,壮贵的话传来,语气中充满漫不经心。
“嗯?”玲斗转过头。
壮贵瞥了玲斗一眼,嘟囔了一句“我说我自己”,再次扭过脸去。
玲斗盯着年轻人的侧脸,忖量起这句话的意思。这时,视野的一角有了动静。是福田,他正拿着手电筒从神社入口往这边走。
“咦?已经结束了吗?”福田略显意外。
壮贵再次陷入沉默。
“是的。”玲斗代为答道。
“这样啊……壮贵少爷,您感觉如何?”
壮贵依旧无言,不耐烦地摇了摇头。
福田眼中神采顿失,浮现出沮丧,但仍微笑着,轻松地说道:“哎呀,没关系。”接着,他便催促壮贵离开,似乎还从背后推了推。“今晚就先回去吧,下个月还可以预约。咱们车上再细说,走吧。”
“晚安。”玲斗向远去的二人说道。
福田和壮贵都没有回头,渐渐消失在黑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