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第一三三章“公子在庄上见到温姑娘了……

张远岫:“实不相瞒,下官与薛工匠相识已久,去年薛工匠上京,正是下官安排。当年洗襟台坍塌,何氏偷梁换柱,逍遥法外,若不挖出罪魁,洗襟台难以重建,在下相助温姑娘,不过是尽些绵薄之,反倒是殿下辛劳。”

谢容与:“本王分内,谈不上辛劳。”

两人正说着话,祁铭疾步过来拜:“殿下,小章大人与曲校尉在庄外起争执,还请殿下过去看看。”

谢容与眉稍稍一蹙,“他们怎么过来?”

“听说是上午在留章街遇上,章大人让曲校尉去衙门,曲校尉不肯,转头就来归宁庄,章大人是跟过来的,庄子上的尹四姑娘似乎跟曲校尉一路。”

他说的是那位因身子不好,僻居在归宁庄一隅的尹家四姑娘尹婉。

归宁庄到底是尹家人的庄子,玄鹰司只是暂住于此,章庭与曲茂争执倒也罢,把尹婉卷进来,谢容与只能出去看看。

青唯顿住步子,“张二公子,不方便见外人,今便送你到这。”

张远岫温声:“温姑娘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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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章大人处完上溪事宜,打算给官家交劄子,上溪暴|『乱』当,衙门只有曲校尉这一个校尉在,小章大人让他附一份呈文,曲校尉推三阻四,这么些子过去,恐怕连笔都没提起过。昨晚曲校尉到临水河,在何畔听一宿的戏,小章大人今早听闻,震怒不已,直接带上衙差去河边堵人。两拨人是在留章街撞上的,曲校尉身边当时跟着尹四姑娘,曲校尉称是要送尹四姑娘回庄,根本不跟小章大人回衙门,眼下二人在庄外正吵得厉害。”

祁铭一跟着谢容与往庄外走,一说。

谢容与听这话,目中掠过一丝冷肃,章兰若几前就从上溪回来,劄子怎么到现在都没交上去。

但他没说什么,到庄外,果见得章庭与曲茂相争不休,尹婉手上抱着字画,瑟瑟缩缩地躲在曲茂身后,似乎被吓得不轻。

老远见谢容与和张远岫过来,章庭先一步收声,与两人见过礼,强忍下怒气,问张远岫:“忘尘今怎么到归宁庄来?”

张远岫没提鉴画的事,只:“到东安数,还未拜会过昭王殿下,今得闲,特地前来。”

章庭听他这么说,再次跟谢容与一揖,“下官到东安后事务繁杂,早就想到庄上来拜见殿下,无奈一推再推,殿下莫要怪罪。”

这话出,谢容与还没应声,曲茂就阴阳怪气:“哦,没见到人时不见你殷勤,眼下杵到小昭王跟前,你倒‘万望莫怪’起来。你到东安这么久,拜会个王爷推三阻四,为给你曲爷爷添堵,你倒是煞费苦。怎么着?陵川的衙差眼下都听你章兰若使唤?想把你曲爷爷带回衙门,告诉你,没门儿!你曲爷爷是军衙的人,跟州府衙署八竿子打不着,那劳什子的呈文合该你自己写,想劳你曲爷爷笔杆子,做梦去吧!”

“曲停岚!”章庭虽孤傲,惯来不喜与人相争,何况眼下小昭王与忘尘就在跟前,奈何遇上曲茂,他实在忍不住,他二人可说是从小吵到大的,“你少这混淆视听,上溪暴|『乱』当,只有你一个校尉在衙门,莫要说一份附在劄子后的呈文,整个奏表都该你来写!本官待你已是客气,你再这么推三阻四,莫要怪本官呈报朝廷你玩忽职守,革你这巡检司校尉的职!”

曲茂讶异失笑:“怎么着?拿革职来威胁你曲爷爷?多在乎这校尉似的。告诉你,你曲爷爷当官早就当得不耐烦,趁早革这官职,继续做的纨绔公子,还落得耳根清净!”

他二人又吵起来,谢容与的目光落在尹婉身上,“尹四姑娘怎会在此?”

尹婉本就怯生,谢容与又是王爷,乍被他问话,她双肩一颤,支吾半晌才:“民女……民女早上去留章街,在那里遇到曲公子,公子让民女引路,问哪里有好的字画卖。”

谢容与的目光扫过她怀里抱着的画轴,一旁的祁铭立刻会意,跟尹婉讨来,将画一一展开给谢容与看,是寻常的山水画,画技娴熟但并不出众。

谢容与示意祁铭把画还给尹婉,“这画谁的?”

“回、回王爷……是民女的二哥的。”尹婉怯声,她似乎在王爷前应当无不言言无不尽,又解释,“民女的二哥是秀才,自小喜欢书画,常常……私下画画,拿去留章街寄卖,他不敢让父亲母亲,以但凡有画卖不出去,都是让民女帮忙取回,今早民女去留章街,就是帮二哥取画的。”

写字作画虽风雅,于大多数人家却是是念书之外的享乐。尹家富庶,钱财攒够,希望族中子弟入仕,自要防着他们耽于山水字画,误正业。尹家二少爷背着家里人,偷偷寄卖画作,这一点不稀奇。

跟在曲茂身边的巡卫:“禀殿下,侯爷大寿将近,曲校尉想买副字画孝敬侯爷,今早在留章街撞上尹姑娘,想着她是当地人,便请她指路,随后便遇上小章大人。”

谢容与听这话,上没什么情绪,吩咐人将尹婉送回庄上,尔后问章庭:“章侍郎要的呈文,可有什么规制?”

章庭不跟曲茂吵,回谢容与的话,“没什么规制,只需把上溪当暴|『乱』的情形叙述阐明即可,权当一份证词。”他又解释,“下官呈文非是必要,只是递交御前的劄子关系到上溪后续官职的任免、人事的去留,不能有丝毫马虎,以下官想做得尽善尽美。”

谢容与颔首,他细致谨慎,这是好事。

谢容与于是:“祁铭,你去唤章禄之,让他跟停岚一起去衙署,上溪暴|『乱』当,他也在衙门。”

曲茂抹不开脸,吵这么久,还是要去衙门,他不是败阵么,但他谢容与在帮自己,不好逆着他,“章禄之一个粗人,跟合在一起,三天凑不出一个字来。”

张远岫:“既有玄鹰司和曲校尉相互佐证,口诉事即可,呈文可衙门的录事来写,余后二位只需署名即可。”

曲茂看张远岫一眼,“果真?”

张远岫温声:“兰若也是想把差事办好,章程如此,还望五公子多体谅,到时呈文写好,五公子若不放,忘尘可帮忙再过一遍。”

张远岫这话说完,曲茂里头的憋闷散大半,他还不忘讥讽章庭,“但凡你有忘尘公子一半礼,那呈文你曲爷爷早八百年写好。”

章庭根本懒得他,与谢容与辞行,掉头就走,曲茂等来章禄之,也一并打马而去,张远岫看着他们的背影,与谢容与,“殿下,那下官也告辞,殿下来若需鉴画,着人会忘尘一声即可,不必再递帖子。”

谢容与颔首:“有劳张二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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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早命家仆驱着马车等在街口,见张远岫过来,撩车帘将他请入车室,奉上清茶。

暮『色』四合,马车在阔街上不疾不徐地行一段,绕进一处僻静巷子。

泉这才开口问:“公子在庄上见到温姑娘?”

张远岫听这话,先没答,他撩开车帘朝外看去,霞『色』被巷边高墙遮去大半,他极薄的眼睑几乎不胜暮光,眼底雾气缭绕。

许久,他才“嗯”一声,“见到。”

泉是自小跟在张远岫身边的书童,仆随主,说起话来也温煦如风,“见到便好,确定温姑娘跟着小昭王,公子也不必为寻她而费。”

青唯是张远岫亲自送离京城的。

及至今年开春,张远岫任御史一职,赴中州办案,青唯也刚好漂泊至中州。她数月流浪,途中想明徐述之死有异,想改去陵川查一查徐途,无奈彼时朝廷拟定重建洗襟台,出入陵川查得极严。

青唯想到离开上京时,张远岫曾交给她一份名录,皆是她可求助之人,上头就有中州衙署一名办事大员。

青唯依着张远岫教她的法子,给办事大员留信,没成想当晚来见她的不是办事大员,张远岫竟亲自来。

阔别三月,冬去春来,张远岫也没想到会这样与她再见。

她看上去很不好,奔波辗转路途辛劳,以至于早该养好的伤迟迟不曾痊愈,张远岫于是想,似乎他每回见到她,她总这样狼狈,易碎而坚定,仓惶又匆匆。但她丝毫没提及自己的伤势,只请他帮忙,助她去陵川。

张远岫:“举手之劳罢,温姑娘暂候两,待在下为姑娘备好文牒,派马车亲自送姑娘一程。姑娘可还有别的需?”

青唯想许久,只说:“想在客舍好好睡一夜。”

奔波千里枕戈待旦,她已许久不曾好生歇过,遑论夜里入梦,梦中总是不断地回到江府,惊醒时分现自己已流落荒郊,不得不睁眼天明。

青唯说这话的语气分明很平淡。

可张远岫竟听明其中寂寥,间不怎么生出一丝空茫,颔首:“好,在下为姑娘安排。”

可惜待隔清早,张远岫寻去客舍,舍间早已人去楼空。

他为她备好的行囊被她寄放在柜上,钱财分文未取,只拿走那张文牒。

他又寻去房中,除一张留着“多谢”二字的字条,房中收拾得一尘不染,连被褥也整整齐齐,就像她从未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