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沈同望着她:“他行事还算谨慎,之前在那琴坊出入时,用的都是假身份,对方还不知道他的低细。”

“……那就好。”

“只是往后你们都要更加小心。”

“我明白,真是多谢都督了!”何子钰这回谢得十分诚心。

沈同轻轻嗯了一声。

正事说完,相顾无言。

她坐了一会儿,轻咳一声站起身道:“那……时辰不早,我就不打扰都督休息了。”

沈同也只应了一声以示回应。

何子钰正要提步出去,低头一看,才发觉自己腰间的衣带竟散了大半,外袍也因此有些松松垮垮的。

方才她预备泡个热水澡,才会解开衣带。想来是刚刚来得急,衣带抽开以后没有系紧,坐下后才给她压散了。

何子钰偷偷瞥了沈同一眼,低下头悄悄整理衣袍。

不料沈同此时抬眸,正巧望见她动作,眉头一拧道:“你做什么?”

何子钰忙用衣袖拢住衣带,满脸的窘色:“都督见谅,方才您的人来喊我时,我正要沐浴更衣,来得匆忙,这衣带没有系好,刚才不小心给弄散了......”

沈同眉头略扬:“这个时辰沐浴?”

何子钰:“早是早了一点......”

沈同瞟了一眼天色,脸上神情分明在说:这岂止是早了一点?

何子钰以为他不悦,忙又解释道:“都督恕罪,不是我有意失仪,实是方才我来时衣服还穿得好好的,若是一出这门就给人看到衣冠不整,怕是——会生出些不必要的误会。”

沈同眼皮子一跳:“满嘴胡言!”

何子钰捏着衣带的手登时不敢动了,只眼巴巴地瞅着他。

沈同望着她,漆黑的眸子里似愠怒,又似无奈,终于闭了闭眼,只懒得再管她。

在都督府住宿的第一晚,何子钰很不幸地失眠了。

因为这里实在是太安静了,安静得有点丧心病狂。

她从前租住的宅子,街坊邻居皆是市井百姓,有时夜里能听到夫妻互殴对骂,乱砸锅碗瓢盆,小孩子哭闹也是常有的事,就算是人都安安静静不闹腾,也会有鸡鸭狗羊时不时地闹出点动静。

如今倒好,两眼一闭,感觉跟躺进棺材一般,她这心里头真是瘆得慌。

如此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何子钰终于在二更时分披衣坐起,决心去院子里走一走透口气。

没想到,她一出门就看到两位护院,门神一般杵在那儿,两眼凉飕飕地盯着她,顿时吓得一个激灵。这一吓,连残余的那点瞌睡虫也跑了个没影,彻底清醒了过来。

后来,她干脆回屋看起了风月话本,趴在床上,就着月光,还吃着小食,一看就看到了天光大亮。

早上进刑部的时候,她在路上止不住地打哈欠,意外被郑尧看见。对方误以为她是夜里为了浮尸案秉烛办公,才会劳累至此,特意让衙役捎来一盒祁门红茶给她提神,作为慰劳。

虽然她收这礼收得有些心虚,但不得不说,此茶提神之功效真是极佳,半杯下肚,已感到神思清明,不似方才那般困顿疲倦了。

“大人,尚百那边有新线索,”储连兴冲冲地跑进屋,“属下查到,他进京后不久,曾有意想加入锦衣卫,但没有成功,后来他又转头攀附东厂,结识了东厂的一位掌事秦胡。”

何子钰:“若他参加过锦衣卫的遴选,恐怕禁军、羽林军就不会再要他。可东厂就不一样,东厂和锦衣卫同属司礼监,两边关系一向不错。”

“正是,”储连道,“这两年来,尚百虽没有真正加入东厂,却一直在和秦胡联系,属下猜测,杀死尚百的背后之人,很有可能就是这个秦胡。”

何子钰闻言,陷入了沉默。

“大人?”

“秦胡是东厂的人,他既姓秦,恐怕多半就是那秦铭的干儿子或干孙子,”何子钰望着他,“看来这回,是要直接和东厂对上了。”

如今的东厂和锦衣卫,虽然比不上先帝时那般如日中天,但到底是有根基的。皇上对东厂的信任远不及从前,可还是需要有东厂这样一把刀。

而东厂是东厂,锦衣卫是锦衣卫,两者作用不同,却都缺一不可。

东厂说到底是听命于皇帝,若想调查盘问东厂的人,总要先请示过皇帝,不然轻易动不了东厂的人。

何子钰想了想,决定还是要去请示一下郑尧。结果如她所料,郑尧的意思也是要先进宫请示皇帝,有了圣上谕旨,一切都好办些。

“尚百的线索你们暗中盯着,不要轻举妄动,等我进宫觐见陛下以后,再和东厂的人交涉。”郑尧嘱咐她。

“属下明白,有劳大人。”

午后时分,郑尧进宫面圣后不久,何子钰得了底下人的禀报,又转去了验尸房。

此时,尚百的尸首正躺在床上,身上衣物皆已除尽。

“徐仵作,你这是......”

徐仵作冲她一笑,神色间有些兴奋之意:“大人,我刚才头一回用了新法子,您瞧这是什么?”

何子钰看到他掀开旁边的一口大蒸锅,里面竟放着十数张菜饼。

她神色诡异道:“你、你在验尸房做东西吃?”

“不不不,这不是吃的,”徐仵作拿起其中一张菜饼给她看,“首先把葱、辣椒、梅子切碎,然后放一点盐拌匀了,跟着剁碎,再拍成饼,加水蒸,蒸半个时辰就够了。”

何子钰:“这不就是吃的?”

“大人别急,先听我往下说,”徐仵作道,“梅子饼蒸熟以后,趁热将其铺放在尸体上,等梅子饼凉了之后,就可以把它拿开,用这种方法就能够验出死者死之前有没有挨打,或者是验出一些表面没有浮现出来的伤痕。”

何子钰双眸微睁:“这么神奇?”

“正是,”徐仵作道,“宋慈《洗冤集录》有此方法的记载,不过,这还是我头一回用它。”

她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尚百:“莫非你是发现了什么?”

徐仵作点头,走过去将尚百的尸身侧翻过来,指着其后颈道:“您看这儿......”

何子钰上前一看,惊见尚百后颈处有四个青黑色的指印。

“他上吊之前就已经给人掐晕了,看这印记,凶手指力极大,肯定是高手。”

何子钰盯着那指印细细端详,惊叹道:“所以,基本可以确信是谋杀了。徐仵作,你真是厉害,简直叫人刮目相看......”

徐仵作神色得意地一笑。

何子钰看着那指印,啧了一声:“我从未见过这样的掐人之法,看这个印子,两侧各有两指,实在是奇怪。寻常情况下,不都是大拇指单独在一侧的么!”

“确实,这一点我也想不明白,”徐仵作道,“兴许是什么厉害的武功招式,大人可以问问小邱他们。”

何子钰立马招来门口的衙役,让他把几个衙司都叫来看看,结果却没一人识得。

何子钰不禁犯了难。

“大人,要不要去找锦衣卫的人帮忙?”一名衙司问道。

何子钰摇头苦笑:“锦衣卫的人哪会轻易帮忙?”

“唉,都怪我们几个见识太少,帮不了大人。”

何子钰闻言,忽然眉头一动,想到了一个人。

“我知道了,有一个比锦衣卫还管用的人!”她一拍脑袋就往外走,留下屋里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知所以。

都督府离刑部很近,走走就到。何子钰一路飞奔回去,到府门口便抓着护院问:“都督今日可在府里?”

对方点了点头。

何子钰大喜,连忙跑进府去找沈同。

不过,沈同今日虽没有出府,却在书房,何子钰人在院外就被护院拦住了。

等护院进去通报后,她才得以入内。

沈同正在案前写着什么,听到她推门而入,也并未抬头看她,只淡淡问道:“何大人有何事相商?”

何子钰恭敬道:“冒昧打扰都督,我是在办案之中遇到疑惑,想请教一下您。”

沈同笔尖飞掠,动作未停:“我可不是金太医,不知何大人是以什么身份请教我?这案子陛下已经交由刑部,若给有心之人知道我插手,何大人知道——御史台的人会怎么编排我么?”

说到最后一句时,他略微抬头,扫了何子钰一眼。

“都督放心,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何子钰一顿,腆然一笑道,“再怎么说,我也请您吃过两顿饭了,您就不能帮我一次么?”

听到这话,沈同手中的笔一停,终于抬起头正眼看向她。

他嘴角轻扬,神色似笑非笑的:“你在要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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