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同转动着手中的茶杯,神色有些漫不经心:“何大人今日气色不佳,莫非是手上的案子不顺?”
“托都督的福,案子今早刚结。”
“那你在这儿愁眉苦脸的作什么?”
何子钰用力挤出一丝笑来:“想必是饿的……”
正说着话,小摊的老板娘端着胡辣汤走了过来。碗中的汤水是浓稠的暗红色,鲜辣的热气滋滋扑鼻。
何子钰瞥见沈同神色如常,忍不住道:“都督能吃这个?”
“行军在外,什么没吃过?”沈同道,“只是平素不会特意去吃罢了。”
何子钰莞尔:“这胡辣汤乃是河南小吃的一绝,下官尤其喜欢,自己在家也会做。”
沈同看她一眼,虽然一个字都没说,却明摆着觉得她在说大话。
何子钰:“都督不信?这胡辣汤看似复杂,其实不然,要先将红薯粉条和切碎的肥猪肉放入铁锅里炖,同时加入花生仁、芋头、山药、金针、木耳、干姜、桂仔、面筋泡等,待八成熟后勾入适量精粉,搅拌后兑入配好的调料及花椒、胡椒、茴香、精盐和酱油,略加食糖少许,一锅色香味俱佳的胡辣汤就做成了。”
看她说得眉飞色舞、激情澎湃,沈同嘴角微不可察地一扬,声音淡淡道:“说说容易做做难,就是不知道何大人到底有几分真本事了。”
“下回我亲手做给您尝尝,您就知道我有没有说大话了!”
沈同还未出声,老板娘又端着一个碟子走了过来:“水煎包和烧饼来喽。”
何子钰看到眼前这四张又大又圆的葱烧饼,疑惑道:“我们没点烧饼啊……”
老板娘冲她一挤眼睛,抛了个媚眼:“烧饼是我送给二位大人的。”
何子钰一顿,看了一眼坐在对面慢条斯理喝着汤的沈同,一下子明白过来。
没想到,带这煞神一起出来吃饭还有此等好处……
“对了,你刚刚说案子已经结了,那下蛊之人也抓到了?”沈同忽然问道。
何子钰摇头:“这倒没有,楚姑娘说得对,此人不可小觑,鱼饵都放出去了,就是不上钩。”
“巫蛊之术,兹事体大,何大人行事最好谨慎些。”
何子钰一怔:“下官明白,多谢都督提醒。”
“这里的胡辣汤还算不错,水煎包和烧饼差点意思,”沈同拿出帕子擦了擦嘴,不紧不慢道,“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何大人慢慢吃。”
何子钰如获大赦:“都督慢走。”
老板娘两眼盯着沈同的背影,走上前道:“何大人,敢问……那位大人是什么来头?可有婚配?”
何子钰险些给嘴里的包子噎住:“你……看上他了?”
老板娘伸手一捻鬓边的发丝,略带娇羞地点了点头。
何子钰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她缓缓咽下嘴里的东西,朝老板娘竖起了大拇指:“有眼光。”
下午回到刑部,何子钰还想先找个地方打个盹儿,谁知才踏进院子,就给小邱慌里慌张地拦住了:“大人,不好了,忠勇侯夫妇二人……死了!”
何子钰一听就愣住了:“你说什么!”
“看起来,两个人都是自杀,”小邱道,“他们是把狱中给犯人盛饭菜的碗打碎了,拿碎片割的手腕,流血致死。”
何子钰沉下脸来:“走,去看看。”
到牢里一看,两个人的尸体早已凉透了。
“大人,他们二人明明是分开关押的,怎么会这么巧一起自尽?会不会是有人……”
何子钰摇头:“看这情形恐怕是自杀无疑。”
“那怎么会同时自杀?”
“估计是这两人是在押送下牢的路上便商量好了,”何子钰蹲下身,凑近察看宋云海手腕上的割痕,目光直发沉,“看来比起死,他们更害怕那个背后下蛊之人,此时双双自尽,是为了传递信息。”
“什么信息?”
何子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他们夫妇二人是想让那个下蛊者知道,关于其身份,他们守口如瓶,什么也没有告诉我们。”
“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恐怕……是为了保护侯世子吧。”
小邱恍然,随即又疑道:“那下蛊者不就是一个苗族的巫医吗?怎么——他们竟如此忌惮对方?”
何子钰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忠勇侯夫妇于地牢中双双自尽的消息,很快就在京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第二日,刑部尚书大人孟存还亲自叫了郑尧、何子钰前去问话。
何子钰被顶头上司约谈了一个多时辰,站得小腿肚都发酸了,一回到书房又得禀报,知是忠勇侯独子宋修明上门来找她,不禁大感头疼。
想这宋修明,先是以为丧母,后又同时失去双亲,且得知父母做下那等恶事,一定很不好过。如今他突然上门,多半不会给她什么好脸色。毕竟,若不是她,忠勇侯夫妇二人此时恐怕还好好地活着。
见到宋修明,何子钰发觉他是显见地憔悴了,内心愈发复杂。
“世子有何贵干?”
宋修明直视她双目,起身作揖:“大人费心了。”
何子钰一愣。
“你……不怪我?”
宋修明摇头苦笑:“大人只是秉公执法,又无行差踏错,我如何能怪您?”
年轻人看着她的目光诚恳真挚,透着几分沉痛和哀怅,确不似伪装。
本来她已做好了被他怨恨责怪的准备,没想到竟会如此。
这么一来,反倒弄得何子钰有些良心不安了。她在刑部当差两年有余,见识了形形色色的案子和人,不知不觉间就把对人的期待降到最低,时不时地还会带着恶意揣测对方的言行动机。没想到,这回却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话说回来,宋云海和妻子林氏如此蛇蝎心肠、胆大包天,生出来的儿子却这般良善宽仁,实在是难得。
“我今日过来,还有一件事,”宋修明道,“我有东西要交给大人——昨夜在先父书房内,我无意中发现了一样东西。”
何子钰目光下落,看到他拿出来的物什,双眸微微一睁。
如此忙了一整日,到晚上何子钰连食欲都没有了,简单洗漱一番后倒头便睡,第二日一睁眼,盯着房顶痴呆好半天,忽然想起自己同那煞神有约,惊得立马就从床上跳了起来,开始手忙脚乱地收拾自己。
幸好时辰不晚,沈同的随从过来敲门的时候,她刚从屋内出来,只不过是没有时间吃早饭了。
来敲门的随从正是之前跟着沈同一起去金太医府上的那位年轻人,对方看到她出来,恭恭敬敬地拱手行礼:“何大人,都督在马车上等您——”
何子钰看了一眼马车,发觉这马车的登架很高,她想风姿潇洒地一脚踏上去,根本不可能。
“何大人?”
何子钰暗暗吁了口气,伸出双手向上一攀,把右腿一甩,做了个往上爬的姿势。没想到臀儿还没抬起来,马车车帘就给人一下掀开了。
然后就是她和沈同四目相对,面面相觑。
何子钰此时两手按在架子上,一条腿还横在上面,无论她想如何努力地作出一副镇定自若的神色,看起来都是十足的可笑。
站在她身后的那名随从也有些看呆了,一般来说,大庆朝的文官都很讲体面,别说这样攀爬了,就是当着人面打个喷嚏都觉得有失礼数。
但是何子钰脸皮比较厚,只是窘迫了一瞬,就当机立断,右腿一勾,提臀而上,将左腿一道拽了上去。
沈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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