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应立在一旁,一个白眼恨不得翻出天际去。见洛严那僵僵面容上霎时涌现一副傲娇的不得了的表情,嘴间不由地一翘,偷偷一声哼笑,将头往边上歪过去。
果然泼皮耍赖这种事情还是洛严更加拿手一些,且能做的这般轻松自然,没有一丝一毫的违和,真真是需得一种常人到达不了的境地。
楼中侍候的人端着美酒佳肴,途径此处要下阶子去,被洛严随手一拦,将这整个托盘都抢占过来,吃食直接塞过来给我,而将那酒壶持在手中往高一扬,直接灌进喉间。
面前老鸨一副十分为难的模样,一边的脸挤在一块儿,另一边勉强笑着,还企图与洛严解释:“今日沁香小姐身子不舒畅,所以……不便见人,且万一出了什么岔子,搅了大人的雅兴,也实在是不妥…….”
话还在说着,一半的时候,洛严忽然将抬起来的手臂猛地向下一甩,手中的镶玉铜壶在那一刻应声落地,顺着地上的红毡子滚下阶子去,发出的清脆声响引得楼中一片噤声。
时间仿佛静了那么一刻钟的光景,老鸨回头与众宾客面面相觑,然后急忙躬身道歉:“无碍,无碍,这位公子一时失手,大家莫要在意,继续玩儿,继续玩儿啊!”
话毕忙小心翼翼地将洛严拉扯着,连着林应三个人匆匆上了阁楼上去,隐在廊上小声言语:“哎呦,我的小祖宗儿,你差点把我这一堂的客都给我搅黄了。这到手的银子怎的好就这样撒手任它跑了,我可真是怕了你了。”
洛严却只是一笑,歪头朝着楼下一看,见无人再注意到这里,且这老鸨如此说话明显是一副要妥协的样子,语气十分的轻易,还要为自己挽回一丝形象:“妈妈你这话可就冤枉我了。你看看你这一堂的客,贼眉鼠眼,歪瓜裂枣的,该是姑娘们心上也不快,怎的能够卖力为您赚银子,我这可是在帮你,您怎地这般曲解我的意思。”
说完话还得装作一副一时兴起的模样:“你看要么这样吧,今日妈妈你这儿若是少赚了一分的银子,我百倍补足给你可好?”
林应看他这一会儿功夫,面子上的戏来回转换倒是颇足的,心上着实觉得十分的不可思议。
再转头看一眼面前的老鸨,那一张面皮即刻便露着掩不住的欢愉,用袖子轻遮口鼻笑得十分的委婉,听了这话后倒是颇为受用的样子。笑了一会骤然一收,趋步子忙走在前面引路:“两位公子跟我来吧!”
洛严跟上去,林应却定定立在原地,一副瞠目结舌的模样,晃着脑袋一副不容置信的模样,喃喃自语:“这……这都可以?”
从廊子右边拐进去,芳香暗流,脂粉气息虽不尽相同,但搭在一块倒是十分的怡人,没有喷鼻的难以忍受。
两个人在门口候着,那老鸨扣了一声门然后转身走了进去,招呼着他两个:“公子稍等,沁香姑娘还歇着,待我与她打扮”
人在里头待了一阵子,妆匣珠钗隐隐响了一阵子,然后门便重新被拉了开来。
“两位公子请吧,老身且退下了!”
老鸨躬身行了礼,回身忧心忡忡地看了一眼,然后大步流星地离开。
两双眼睛借着半开半阖的门缝往进一望,堂中柔色幔帐半遮半露着,里头有个曼妙身段的女子抬手正抚琴,袅袅之音轻柔婉转,飘荡出来引得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林应都已经看怔了,洛严倒是定力十足,扒着门沿子朝里喊了一句:“姑娘,叨扰了!”
不想一转身过去拽林应的时候,见他嘴边上的涎水几乎都要淌了出来,干脆身后搭在他脖颈间,将他使劲往怀中一拥:“林大人愣什么,青山的容颜你竟都没有看够么,今日在这儿丢人现眼,倒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是否颇为没得出息了!”
一曲琴音毕了,两个人已经在地上寻了一处棉垫子靠着火炉做了下来。帐子里的姑娘一身青霞绸衫裹到脚踝上,舍了琴走出来坐在自己的榻上,只是没有出声,只定定地张着眼睛看着两个人。
林应见她不似这楼中姑娘袒露无疑,肆意放|荡的模样,心上多了一份敬意,合掌将头一低,轻声细语温柔至极:“叨扰姑娘了,今日我们两个来,是有话要问姑娘!”
洛严见他一副已经没有了防备的模样,一脸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长长出了一口气,借着他问话的空儿将头随意歪着,打量着这屋中的不妥之处。
最后眼珠子一定的时候,看见那姑娘身子竟在微微颤动,虽然眉眼故作镇静,不过显然是不大对劲的。
果然一张口,声音听起来颤颤巍巍的有些飘忽:“您请问!”
可能是连她自己都有些为自己的颤抖吓到了,又连忙解释:“哦,奴家身子有碍,见两位大人又心生慌张,一时失了态,还望大人见谅!”
这般低级的掩盖洛严自然不放在眼里,正欲传言反驳,可才将将张开嘴,那边林应便急忙抢了话,满脸是慈爱的光辉与她宽心道:“无碍,你无需害怕,我们是迟聘的朋友,迟聘你可认识?”
洛严并不是第一日识得林应,却未曾见过他似今日这般愚钝无脑,一句话到了嘴边上被他噎了回去,然后又使劲咽了一大口唾沫,十分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接着干脆将身子往边上一侧,任由他与那姑娘言说着,自己倒也落得个清闲,目光倏地一低,却见一旁的地上有些许香灰。
那姑娘倒是也不掩盖:“迟大人他对奴家有恩,奴家一直将他当做亲哥哥一般,他怕奴家日子过得不好,常送银子来与奴家接济,奴家着实感激不尽。二位既是迟大人的朋友,那沁香自然是要好好招待,若是不嫌弃,奴家可再弹一曲。”
林应解了心头之惑,长长出了一口气,心上像是松了一个包袱一般,像是做好了准备,只要这姑娘说了迟聘的事情他便笃信迟聘与这案子并无干系
只是酝酿了好久,还未想好要怎么开口问案子的事情,所以想暂时答应下来,脸上刚一笑,话音还没有出来,洛严却先一步将他拽了起来。
“不了,姑娘既然身子不舒服,我们两个再强人所难也不好,既然琴也听了,那也就不打扰姑娘养病了,这就告辞了!”
三言两语,林应还未缓过劲来,门阖上的声音已经在耳畔,须臾之间,人已经立在了醉春楼外。
屋里面炉火旺盛,哄得一双脸蛋子红扑扑的,猛地掀帘子出门来,冷得林应不由地打了个喷嚏。
他只觉得一阵莫名其妙,忙使劲甩开洛严的手,十分严厉地问话:“行了,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想要与你在一处啊,林大人你不知?”
洛严不顾他甩开自己,重新将他往怀里一揽。见他面目一瞬便换了,身间又有挣扎,便忙又结解释着:“你不能再问案子的事了,这事定与她有干系,万不可打草惊蛇!”
“怎么说?”
林应本心上有气,正闹腾着,这街上来来往往多少人,看着这一幕多少有些尴尬,便是非要从他怀里挣脱不可,可闻了这话之后瞪着眼睛忽然一静。
洛严一笑,将他扯着上了马车,定了身子,马车驱动了,这才缓缓解释:“我在她屋中见了香灰,且那香灰边上有那香炉子四角烫出来的印记,又伸手探了探身旁香炉下的温度,那地下是凉的!”
“地是凉的?那便是挪动过的!”
他蹙着眉头若有所思,然后片刻之后恍然大悟:“那地上有东西!”
马车晃动着,洛严趁机假装身子一晃,然后猛地往林应身上一扑,趴在他耳边上说:“你还有救,我方才还以为,你今日出门将脑子啊,落在了府中!”
林应知他所言,是方才自己在屋中的种种匪夷所思的行径。思量了一番,倒是打算与他交代清楚,便张了口:“青山,其实我是怕…….”
其实我是怕迟聘与这事情有关……
他说得认真,那边洛严却是在思量着别的事情,到一半的时候好像忽然记起了什么,突然一个激灵,声音稍微大些便将他给打断了:“对了,你为何回问她识得迟聘,若是她与迟聘又纠葛,那加上那块玉佩,多半都是联系的,你可要心上有准备!”
林应将将放下的负担,洛严便是这般轻易便重新又给他穿上了。他心上的人一个个一个接连出事,他总怕迟聘该会是下一个,心上便是一直在抵抗拒绝着,不愿意去相信。
“不,与迟聘无关,他怎的会shā • rén,shā • rén这种事情,只有你们这些狠辣昏庸之人做得出来,他不会的!”
他一双眼睛霎时睁出了血丝来,一张嘴恨不得将洛严一口吞进去脸骨头都不吐,就那么十分卑微且无力地反抗着这样的结局,虽然在洛严眼里看起来,自己可能是疯癫了也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