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严派出去的线人回来的时候,一府上的四个人正坐在林府正厅上喝茶。
金适才下葬了有半月光景了,府上的人看着一府的素白不大畅快,又不敢轻易用了艳色,便寻了几丈青布替换着,如今这正厅依旧有几分难以掩盖的压抑。
洛严和林应坐在主位上,中间隔了个置茶的方桌。
可即使有满堂的下人在,林应如今也都是一副毫不避讳的模样,直接将林应的手拽着搭在上面,一个劲地揉搓着,恐将他给冻着了。
迟聘坐在一侧,面上依旧不大欢愉,加上方才见了洛严将林应抱在怀里走进来,这短短片刻光景便已经攥紧了拳头几欲动手,却一一被何见应拦了下来。
“他今日有备而来,惹了他的话,事情只会更麻烦!”
何见隐隐一句话,迟聘听了只觉得奇怪,似懂非懂的,而且那语气并不像他寻常时候天真烂漫的语气。
晃晃脑袋回头再定睛一看,何见却是骤然恢复原貌,笑得甚至有些痴傻,上前来蒙他眼睛。
“你别看了,你莫不是见尚书大人绝色,动了心思!”
迟聘有一片刻的恍惚,又转眼扫了林应一番,见他面上是满满的不快,心上有思量,却还是朝着何见一笑:“没有,尚书大人怎是我可高攀的,你莫要多想了!”
何见听了满意一笑,然后他心事重重地闷头喝茶,没有再言语。
林应闻声将视线搭在他身上,听他处处针对自己,心上情绪错综复杂。
那线人掀帘子进屋来的时候,许是在屋外面没闻得人声,进来却看见了不少人影,身间明显一怔,脸上十分尴尬地一笑,倒是颇为见过世面,低头先行了个礼。
一双眼珠子睁得又大又圆,试图询问洛严这局面究竟该不该说话。
却见洛严会心一笑:“这屋中没有外人,有话直说!”这才点了头安心回话。
“小人去那赌坊查过了,近些日子无人前去闹事,只是这人心狠手辣,死的前一日才将个欠债的给解决了,手段极其残忍!”
话音到尾儿的时候那人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毛。所见的场面可见一斑。香炉子里似乎有了疙瘩,忽然间香气浓郁了好几倍,引得他捂着口鼻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那没有人管吗,官府竟都能够任由一个市井无赖做了这人命的主儿?”
借了这空儿,堂子里静悄悄的。满座的都还未开口言说什么,只是何见嘴快,平日里又无心议政,眼下像是听了热闹一样来了心思,颇为随意地搭了这么一句话废话。
迟聘撇他一眼,他忙将脑袋往回一缩,嘴唇撇了撇,一副做了错事的模样,立即噤声。
倒是林应低声回他,语气里是十分地疲于解释:“能在京中开赌坊的,身份定是都不大简单,又岂是随随便便一个官职就可以管的来的,朝中这风气久了,谁愿意为一个平白无故的人,断了自己往后的仕途。”
不过这都是插曲,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颇为尽兴,不过只会耽搁功夫。
洛严见他们个个心思凝重,此刻得了话空子,便忙挤话继续询问着:“可有查到死前都到访过何处,以及与何人接触为多?”
三个人这才又认真洗耳恭听了起来。
正正喉咙,缓缓适应了这香气,那人重新开了口:“有,死者生前一段时间最常去的便是醉春楼,常点一位姑娘献唱,名唤沁香。除此之外,便多只在赌坊待着。”
林应听着前半段的时候倒觉得没有什么不大对劲,一个江湖客,去那些风月场所无可厚非,讲得通道理。只是后面突然跟着个名字,他入了耳去,忽然捉了端倪。
“沁香?”
他满脸狐疑一皱眉头,只觉得颇为耳熟,好似在何处听过,将头一歪,迅速在脑中搜寻这两个字眼,口中不禁念了出来。
洛严忙跟着问:“怎的,你识得这位姑娘?”
声音不大,不过屋中的人倒是能够听得清楚明白。何见表情夸张,像是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林大人认识风尘女子?尚书大人该是要在这朝中好好打听一番,这京中可还能找到一个比我家林大人还要正直的主儿?”
说话的同时,他挥手的动作有些大,砰地一声将面前的杯子砸碎在了地上,响声贯耳,吓得人不由地浑身一颤。
洛严看他一眼,见他一副连自己也吓到了模样,接着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
忽然想起之前自己扯着他去醉风楼时,林应说自己只好男色的事情,会心一笑,又忙收了收故作淡定,只说:“不管怎样,去醉风楼走一趟便是了,一切都会明了!”
语罢拉着林应便起了身,一屋子无人注意到门边上一直一言不发的迟聘。
林应这小半辈子都未曾踏进过这花街柳巷,如今不过短短一月光景,却来上了两日,且两日都是出了不得了的大事,是以到的时候立在门口上颇为感慨地叹了一口气。
之前的一行颇为乌龙,闹了不少的笑话,尤其是他自己口中一句“妈妈这儿可有绝色男子”每每想来都觉得身上不由地一颤,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所以此刻踏足这里,倒是少了第一次时候果敢孤勇,变得害羞含蓄了不少。
不过遮遮掩掩到底是没有什么大的用处,两个人身影将将现于门前,那老鸨便已经迎了上来。
与之前见了自己的反应不同,她一看见洛严,恨不得将整个身子都贴上去,一张嘴咧得更加得欢畅。抚着洛严胸膛问东问西,最后悄悄在耳鬓言语了什么,两个人相视一笑,仿佛有着旁人不能懂的乐趣。
那也是他头一次看见,洛严冲着除自己以外的第一个展露笑脸。
“下次吧,这回来洛某人是有正事要办,还望妈妈配合一番才好!”
堂中宾客喧闹,进进出出来往络绎不绝。那老鸨许是今日心情十分的畅快,见他说话下巴轻轻指了指林应,忙噤声抬眸子看了一眼,忽然间神色变得诡异难懂,用胳膊将洛严一撞:“哦,看来这盘肉公子已经进了嘴了,不枉老身为您谋划一场!不过说来也是,这京城之中,不论出身,不论男女,除了当今皇上,哪个能禁得起公子您的样貌和家财!”
她一个外人,说起话来,倒像是养着洛严长到这般大的亲娘一般操心着。林应立在边上本是躲避的意思,忽然听了这话茬儿,一双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这其间的意思是说,前些时日这醉风楼一行的所有事情都是有所谋划的。
这时候返回去想一想,若是没有出金先生那一档子事情,那恐是当晚自己便被洛严这厮给强占了。
他一时恼羞成怒,不明白为何面前这个衣冠楚楚的人,怎的满心都是情|欲的那些事情,急得忽然间大喊道:“洛青山,是不是那日打晕我的人也是你,你究竟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洛严听了话还未反应过来他说的究竟是哪日,还未算的清楚自己究竟有多少事情瞒着他。林应身子倒轻,便三两步上了那木阶上去,一个白眼还未翻得明白,脑袋中忽然闪过一个画面。
他忽然便想起了那个叫沁香的名字究竟在何处听过。可不就是在这处听的,且就是那老鸨亲口对迟聘说起的,这个名叫沁香的姑娘在楼上等他。
之前在阁楼上被人打晕了,本醒来之时想要问个清楚明白。不料造化弄人,突然又有了金先生的打了岔给忘记了,一直都没有记得起来。
如今忽然想起,又合着这案子,突然间细思恐极,之前和何见扯上关系,如今又是迟聘,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了起来。
他回身正打算告诉洛严,却又突然间动作停在了半道上,嘴微微张着,半个字没有说出来,又重新阖上了。
洛严见他又异动,两个人趋步走过来,随手将他往怀间一搂:“怎的,又想起什么我的罪行了?”
一旁的老鸨只偷偷笑着跟随,林应本着挣扎多次都无果的经验,这一次颇给洛严面子,身上一星半点反抗都没有,只歪头学他冷冷语气:“办正事!”
洛严十分欣喜地一笑,然后快活地“哦”了一声,便开始打听:“妈妈这儿,可有一个叫沁香的姑娘?”
那妈妈前一秒还笑着,后一秒表情骤变,好似这个名字是阎罗殿上勾魂的小鬼一般,提起来都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她将嘴一张一合颤着,咽了好几口唾沫。还是即刻便又挤出来了几分笑容,结结巴巴回话:“这个…..”
洛严眼明心亮,自然知道这其中果真是有事情的,却还是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怎么,有问题吗?今日本官大喜,闻得妈妈这儿沁香姑娘琴艺京中一绝,故来凑个新鲜,妈妈莫不是要令我白跑这一趟不成?”
“这…….”
那老鸨一脸纠结,前后拿不定主意。
他又道:“今日见不得沁香姑娘,本官还就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