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 服软

那日在院上洛严接到的信乃是来自九阿哥的府上,上面寥寥几个字,书:花开了,请大人移步府上游园赏花!

花开春来雁归,这意思十分明显,乃是有外面的东西到了。

策马取道,行到半路上,那头儿又来一封,依旧几字,上书:来客了,花便不看了,三日之后醉风楼亲自赔罪,携伴同往。

这话依旧好理解,来客了便是计划有变,后面的意思,是让他寻好由头三日后去醉风楼,勿要让人寻了端倪。

只是这计划为何有变,洛严倒是思量了一阵子,最后约莫能够猜到了bā • jiǔ不离十。

初到林府上的那日,他上了屋顶上去与他黑衣刺客打斗。不过几招功夫,便可见那刺客招招阴狠,皆是为了取他性命。他深知自己不是对方的对手,心上主意倒多,偷奸耍滑的招儿倒是信手拈来。

本是想使诈夺那人怀间的物件,好得些线索顺藤摸瓜,查出幕后真凶,哪想着竟摸出一块纯金打造的八角令牌来。

那是个除了花纹连个字眼都没有的物件,想要调查倒也都无从查起。不过幸得他在朝上依靠的这位九阿哥是这京中有名的百事通,道道上事情他都能搞个清楚明白。洛严便将那令牌送了去托他个信。

近日里出的事情少,能阻了他与二阿哥联系的,想必是便是方才的功夫里,这事情出了消息,并且这消息,还是个应该是个与皇帝有关的信儿。

既是有事,那最好的便是什么也都不做,免得再生事端。只好每日里依旧惶惶度日,静待着三日后在醉风楼将这一切事情搞个清楚。

三日之前他将林应的衣裳拿走之时,本是为了出气,哪成想,后来迟聘寻到了那屋中去,两个人在那间子里倒还呆了许久的光景,最后林应裹着迟聘的衣裳走了出来,两个人相互搀扶着,动作倒是颇为亲密,更是刺激了他的神经。

林应也因着他的举动受到了惊吓,一时不知道究竟该怎么面对于他。

所以这三日里,两个人心上都有芥蒂,连用膳都默契地守在屋中不肯出来。

说来倒也奇怪,寻常这个时候在自己府上,虽不知道做些什么,不过每日倒也过得悠闲。哪想着这几日在林府上闹腾了几日,也不知道怎么了,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整颗心都静不下来了,只觉得时间十分的难熬。

期间迟聘来找过洛严一次,话里明的暗的皆是言语着,林应他曾经心上有一个女子,怎的用情之深。意思倒也十分明了,不过到底没有说得了多少,便被洛严被赶出了屋子去,立在檐上只能无奈地叹气,深感无能为力。

这世道权势比什么都重要,有权势的人一句话就能要了他的命,他说上千百句也有可能都是废话,让人实在是唏嘘不已。

这样的僵局一直延续了三日,直到第四日洛严要去醉春楼的时候,才终于被他忍不住给打破了。

清晨日头稀薄,城西边上的那一处旧寺庙轻微的钟声一阵一阵的飘荡过来。

平日里上早朝尚可能够听得到,如今已经约莫半月有余的光景没有闻得,忽然听见倒是颇为舒畅。

洛严他沐浴更衣之后,直接闯进了林应的屋中。从床榻上将他拽到铜镜前,嘱咐丁香打了水,竟亲自立在边上为他洗漱了起来。

林应见了洛严那一张脸,心有余悸地颤了一颤。思绪一愣,任由着他随意将自己牵扯着。直到身子坐定,等他取了梳子搭在自己头上,这才面目一僵,没得一丝生气儿,吐出来一句话:“你这是做甚?”

洛严手上骤地一停,透过镜子看了他良久,然后反身坐在林应边上,抬手将他的脸往这边生生地掰过来。

“微之!”

他忽然唤了一声林应的小字,林应闻了话,眼珠子忽然一涨,听得他语气颇为低沉严肃,将目光忽然一抬。

“微之,是我的错,是我心急了,可是我没有法子,我真真是没有法子,你帮帮我好不好!”

林应眼中疑惑更深,目光灼灼,藏着深邃的疑惑,脸上依旧不肯流露一丝的表情。对他这突然服软的态度深感诧异。

洛严倒是情绪愈发饱满,忧伤地几乎都能挤出眼泪来:

“我也不知为何,那日在长乐门外见你一眼伊始,微之你就忽然间一头扎进我我思绪里了一般,我不管身在何处,行何事,心上想得却独独是你一个。我真的我没有法子,没有法子将你从眼前拿去。一看见你,我就想痴狂了一般,什么都不想…..”

他说到这了,忽然一停,咽了口唾沫,才又缓缓道:“什么都不想,只想得到你!”

眼皮子一眨,泪珠子哗啦哗啦流下来,嘴上顺带着啜泣两声,说得好似自己所作多为全是不由自己一般,突如其来的软弱,相比往日里高高在上的孤傲,倒是叫林应一时间不知所措。

林应将手抬在半空中,想要帮他擦眼泪,却又觉得这动作实在暧昧,所以就只那样呆呆地举着。

这反应明显是心上已经有动容的表现,加上他心上对洛严的认定便是个心肠不坏的人,听了这一番话,似乎是很能懂他欣赏忧伤一般,最后将抬起来的手臂轻轻置于他后背上,给了一个他能给的,最亲密的动作。

“除了应了你的意思,你想让我怎么帮你,我都可以答应!”

他话语缓慢,有一丝迟疑,却还是咬了牙说了出来。

在那一刻林应多少有些恍惚,两个人在这一刻忽然间失去了往日里的客套,好像回到了当初十四五岁的年纪,没有那种拒人于千里的防备和顾虑。

洛严转头看他,身子顺着他的胳膊往他身子那边缓缓倾倒过去,剑袖上的金线花纹一直在眉眼处蹭着,有些扎着面皮隐隐作痛,哽咽的声音骤然便停了,视线相隔不过一指的宽度,林应倒是颇为反常地并未闪躲。

“你这话可做数?”

洛严初次这般看着林应的脸,这般亲近,连鼻息的热气缓缓喷薄出来都能清楚地感觉到,见他长长的眼睫弯弯一翘,眸子里面倒是十分坚定。

“自然做数!”

听林应这么一说,他将脑袋一低,眉眼一斜,嘴角勾出一抹很深的笑来。然后顺势抵着地面上的毡子,扶着林应的肩膀站起来,捞起他头上的梳子继续方才的动作。

林应屈身坐着,跟着他的动作将脑袋往后一扬,见他低头也看向自己:“你陪我去趟醉风楼,说不好碰上了旁的姑娘扰了我思绪,我便对你再没有意思了。就算没有,那也能让我正正心思,日积月累的,许是慢慢就改过来。”

他徐徐道来,听起来着实是个一箭双雕的计策。既缓和了和林应的僵持,又寻了个前去与人碰面的正经由头。

林应这些年虽也不是个只死读书的人,可到底受圣贤教诲,对洛严口中提起的地界从未踏足过。听过他的这番话之后多少有些吃惊,但却没有太多地表露出来。

因着自己方才说过的话,加上细思之下觉得他这话多少有些道理,又见洛严满眼都是恳求,心也就软了。

他将下巴缓缓往进收了收,扭回脑袋来,看着镜中的自己片刻,然后长吁一口气应声道:“去倒是可以,不过,马车轿撵便要舍了,莫要惹了人眼!”

这边松了口,那边洛严脸上即刻洋溢着喜色。身上一件鹅黄色的绣花常服映衬得整个人春风拂面,颇有生气儿。

他手法倒是娴熟,顷刻间已经替林应簪好了髻子。唤了门旁上候着的丁香进来,接过她手上的衫子给林应套上,顺带借着这气氛,环着他的腰给他结上了腰带。

两个人拾掇好以后,外头的天已经大亮了起来。却偏巧不巧地赶上迟聘和何见今儿起得迟了。

林应便只能拽着洛严在屋里候着,待两个人备好了车正要走的时候,又拽着洛严十分稀奇地送了出去。

这举动颇为反常,迟聘以为林应被洛严为难,有什么不好出口的事情,借此来告诉自己。下阶去的时候他一个朝抄林应挤眉弄眼,行到轿子底下,林应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问道:“你可是眼睛不舒服,可要我请人来帮你瞧瞧?”

他将手朝着迟聘伸过去,还未碰触到迟聘的脸,洛严见况便已经耐不住性子,急忙将迟聘往边上一拉,不想他们两个有一丝一毫的肌肤之亲:“迟大人可是眼里进了沙子,我来帮大人看看!”

迟聘忙摇头,抬手将他拒之身外:“下官无碍,大人牵心了!”

视线侧过来的时候何见从轿子里伸出脑袋来,十分没有好气儿地问了一句:“你走还是不走啊,误了时辰我可是要将这罪过都推到你身上的!”

接着他忧虑地看了一眼林应,十分无奈地上了马车。

车子扬长而去,林应倒还未懂究竟发生了什么,洛严立在林应身旁一副十分傲娇地模样,将手一摆:“咱两个人也该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