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五位手持长矛和圆盾的侍卫破门而入。
段师爷跟在他们身后,打眼便瞧见了站在言成蹊身侧的苏禾。
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乌沉沉的眼睛里写满了山雨欲来的愠怒。
“给我拿下!”
段师爷的声音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阴翳的眼神直勾勾地紧盯着苏禾。
他抬起手一挥,身后的弓.弩手们立时架起了羽箭。
前排持铜盾的五位侍卫应声半跪在地,挡起了一道严防死守的人墙。
段师爷在下令的时候,人已经退到了弓.弩手们的身后。
苏禾下意识地拽住言成蹊的袖摆。
言成蹊冲着一大一小两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露出了一个安抚的微笑。
“放心。”
他甚至都没有回过身去看一眼,自顾自地又坐下了,大有再给两人倒上一盏茶,举杯邀月的架势。
苏禾没有他这么大的心,她一边将梨花奴往大氅里藏了藏,一边去看站在廊下的秦邝和姜岐玉。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言成蹊这般气定神闲的姿态影响了她,苏禾也渐渐没有原来那般紧张了。
“哪一个伤了你?”
姜岐玉习惯性地抬手拢头发,摸到冰凉的流苏发簪才想起来,今日她特意换了一条压箱底的衣裳,这条裙子还是她及笄那年,平南王专门请了京都有名的织造班子为她量体裁衣做的。
大红销金的料子流光溢彩,飞凤纹栩栩如生,绣娘的手艺当真不凡,这一身华贵又不显得张扬。
美则美矣,只可惜这宽大的袖摆,飘逸的裙裾,打起架来属实是累赘了些。
姜岐玉索性放下手,将袖口往上卷了卷,见秦邝沉默不语地盯着她的衣裙,皱了皱眉。
“问你话呢。”
“我已经废了他的一双手。”
秦邝觑着她明显不悦的脸色,收回了视线,轻声回答道。
“不错呀,有长进。”
“我就说嘛,闵老头教的儒将风度,实在是无用。”
流年匆匆,秦邝总算是学会了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姜岐玉终于不再板着脸,吝啬地给了秦邝今日第一个笑容,丹凤眼半眯着,明晃晃地看向他。
“郡主,这些人用不着你出手,我一人足矣应付——”
“少废话,左边四个我来解决,右边归你。”
姜岐玉话音未落,段师爷那头已经下令放箭。
一席湘妃色的衣裙旋身而出,脚尖轻点,随手抄起院中放着的笤帚迎了上去,蓄势待发的弓弦从中间应声断裂。
桦树叶片和竹篾捆成的坚硬草穗,下一刻便挥到了前排侍卫们的脸上。
敌方小兵和我方大将,都没有要互相观望一番的意思。
双方跳过了两军对垒和战前交涉的环节,直接动起了手来。
秦邝眼见有人要从右后方的空档里偷袭姜岐玉,紧跟着加入了战局。
段师爷带来的府兵之中,战斗力最强的当属弓.弩手。
可惜,尚未来得及出鞘,便被一杆笤帚毁了威慑之势,剩下拿着长矛和铁尺的侍卫显然没有料到会遇上这样强大的对手。
再加上他们已然失了先机,阵型立时乱了套,秦邝自然不会给他们喘息的时间。
倒在一旁的铜盾被他用脚尖挑起来,姜岐玉几乎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想法,配合着倾身过来,一脚踢飞出去。
正准备上前来的侍卫,被自己的盾牌当胸砸在身上,眼冒金星地摔出去两米远。
好不容易艰难地爬起身,紧接着就被横飞过来的兄弟又砸了个四脚朝天。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二十多名全副武装的侍卫或仰或趴,全都倒在地上起不来了。
此时,段师爷俨然成了强弩之末,他战战兢兢地后退了几步,方才堪堪稳住身形。
先头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一个蒙面的黑衣男子,不仅从府衙里劫走了人犯,还将他最为出色的下属打成了重伤,钱统领断了一条胳膊,至今昏迷不醒。
如今,在这个鸟不拉屎的桂溪坊里头,又碰上一对儿相貌不俗,身手了得的年轻男女。
两人配合默契,出手狠厉,府衙里的精兵对上他们,几乎毫无还手之力,几个回合便丢盔卸甲。
段师爷震惊之余实在是有些想不通。
南乐县这么个小地方,难道是要召开武林大会不成?
何故会有这么多绝世高手环绕在他的周围呢?
不过,段师爷好歹是浸淫官场二十余年,还不至于被这两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吓破了胆子。
他勉力支撑起威严肃然的形象,怒视秦邝二人,清了清嗓子,冷声质问道。
“府衙缉拿逃犯,两位包庇在先,殴打朝廷命官在后,当真是不将我朝的法度放在眼里了吗?”
段师爷说的义正言辞,浩气凛然,可惜小院里没有一人搭理他。
夜风卷过,这有满地的下属戚戚哀哀地惨状。
言成蹊自始至终,连眼风都没有往这边扫过来一下。
而苏禾早已完全被姜岐玉吸引了目光。
明艳疏阔的姑娘一场架打得行云流水,酣畅淋漓。
最为难能可贵的是,她竟然只有青丝上的珠钗微微松了些,正一脸不耐烦地重新簪那顶流苏玉钗。
秦邝和姜岐玉并肩挡在前头,段师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从他手上跑掉的苏禾,就近在咫尺,甚至还有闲心悠哉悠哉地逗猫,而他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段师爷气得鼻子差点歪了,姜岐玉却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
她终于把那顶沉甸甸的流苏玉簪在自己的脑袋上安放妥帖了,而后伸手从袖带里摸出了一枚巴掌大小的赤红色令牌。
她冷哼了一声,将令牌砸在段师爷的身上,仰起下巴像只高傲的孔雀一般,斜睨着他,淡淡地开口道。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和我谈法度?”
“叫张照璘自己滚过来见我。”
张照璘就是张县令,段师爷乍一听这个名字不由地愣住了。
眼前这位衣容华贵,飞扬跋扈的年轻女子,看上去不过二八年华,居然敢这般张狂地直呼南乐县知府大人的名讳,一时倒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段师爷拿着那块烫手的令牌,进退两难,
那牌子是红木做的,乌油油的面上似乎刻着什么字,可惜此时黑灯瞎火的,段师爷也看不清楚。
动手吧,又打不过。
讲理呢?
呵!
这一屋子男男女女,看上去个个相貌堂堂,实际上没有一个讲理的。
段师爷还能怎么办?
只好带着鼻青脸肿的下属,灰溜溜地打道回府。
姜岐玉其实很少干这样的事情,她以前在平南虽然贵为郡主,却从未打着王府的旗号,胡作非为。
就连与纨绔少爷们打了场以一敌多的架,还会被她老爹罚跪祠堂。
不过好在成年之后的姜郡主,很快便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在偏僻的小胡同里套麻袋。
今日,终于仗势欺人了一回,姜岐玉面上依旧高贵冷艳,心里实则是感慨万千。
没想到,她堂堂平南小霸王,在家的时候想揍几个熊孩子还得偷偷摸摸的,到了遥远的北地,反倒是有机会摆一摆她郡主的谱儿了。
县衙的人离开之后,姜岐玉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她这光杆郡主不过是个花架子,端得委实僵硬了些,也就能唬一唬段师爷这种没见过真正世面的,倘若随便换个京官,姜岐玉都得露馅。
“行了,人总算是走了,今晚好歹能安稳地睡个觉。”
姜岐玉往四下里看了看,还算宽敞的小院经过一番打斗之后,掉落了满地的砖瓦,她用的那柄笤帚也秃成了一杆竹棍,忍不住喋喋咋舌。
不过她转念又一想,就单看言成蹊用棋子砸她那个架势,这位也是个拆房子的高手。
人家主人都不心疼,她也就不瞎操这份闲心了。
“我回了,后头的事情你们自己应付吧。”
姜岐玉边说着话,边看向一直注视着她的苏禾。
小姑娘长得清秀可人,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像春日里的若水河,清澈甘甜,看着便招人喜欢。
永宁郡主转了个身,大大方方地让她看个清楚,长眉轻挑,凤眸含笑道。
“怎么样,好看吗?”
苏禾遂也笑了,她虽不会武功,但看见姜岐玉这般潇洒利落的身手,心里也明白,她必然是自小狠下过一番苦功夫,才能有今日的成就。
苏禾点了点头,嘴角的一对儿小梨涡显现出来,十分乖巧甜美。
“好看。”
姜岐玉也笑了,她其实很适合红色,明艳的长相,潇洒的性格,丹凤眼即便是笑弯着,也给她增添了不少端庄大气。
“记得最后把我的令牌要回来,我老爹就给了我这么一个,丢了我就进不了家门了。”
姜岐玉走到门边,临别的时候还特意回过身来,朝苏禾摆了摆手。
苏禾握着梨花奴的小爪子,也朝她挥手道别。
秦邝最先反应过来,快步追了出去。
他扬声唤道:“郡主留步,我送你。”
两人之前站在廊下说话,苏禾没听清楚,此刻她抱着梨花奴,惊愕地立在原地。
“……郡主?”
言成蹊坐在石凳上,闻言抬眸看向她。
“平南王独女,永宁郡主。”
苏禾点头不语,她其实完全不觉得这位郡主像是皇室中人,她明明更像一位来去自由,潇洒肆意的江湖女侠。
正这么想着,突然听见言成蹊温和低沉的声音。
“她,这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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