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近水楼”的生意尤其得好。
外乡来的游客们一传十,十传百。
传到最后,都有人说,近水楼的大厨祖上是宫里头出来的御厨,自是有一套独家秘方。
旁人哪里晓得,近水楼其实是去年才开起来的小酒楼。
这栋二层小阁楼原来的主人急着返乡,装修好的铺面要出手。
这才叫钱掌柜捡了个大便宜。
不过,据钱掌柜的自己说,买酒楼就已经花光了他所有的积蓄。
实在没钱去请个声名远扬的大厨。
只好选中苏禾这个市场价最便宜的女厨子。
至于,坊间为什么会传出,近水楼的大厨手握御膳房的秘方。
钱掌柜摸着自己的一截山羊胡,笑的见牙不见眼。
他表示:流言嘛,当真的话就是你的不对了。
苏禾一边握着炒勺挥汗如雨,一边赚的盆满钵丰,倒也没有什么怨言。
无意间听见小伙计们磨牙斗嘴才知道。
不得不说,姓钱的这只铁公鸡,真真是个经商鬼才。
午间的时候,苏禾好不容易得了闲,悄悄地给大伙儿炒了个黄牛肉打牙祭。
众人吃的正开心。
钱掌柜带着一阵风,小陀螺似的又炫了进来。
小伙计们见了他,吓得好比耗子见了猫,一哄而散。
只剩苏禾一个人,就着馒头和一碟子快要见底的黄牛肉慢条斯理地吃着。
“小苏呀——”
苏禾一听到他这拉长的调子,心里头就是一慌。
再对上钱掌柜标志性的憨态可掬式招牌笑脸。
苏禾默默地翻了个白眼,这胖子绝对又要搞事。
“小苏呀,是这么回事啊——”
他搓了搓圆圆胖胖的一双手。
嘿嘿笑着坐到了苏禾对面。
原来,是有一位客官订了近水楼里十好几道招牌菜。
与众不同的是,他不上门来吃,而是让人送了食盒来。
近水楼做好了菜,装进食盒里直接带走。
苏禾疑惑地看向钱掌柜的。
近水楼里头的生意已经如此之火爆。
他又何必费这一番功夫,接待要求这般麻烦的客人呢?
钱掌柜笑成了一朵灿烂的向日葵。
神神秘秘地朝苏禾笔出了三根手指。
“三倍!”
“那位客官愿意出三倍的价格!”
苏禾心里的小算盘也跟着动了。
难怪这铁公鸡肯如此折腾,原来是逮着了一头肥羊。
不过她可就要受难了,好不容易挤出点空闲的时间。
再回去炒上十几道菜,她也甭想休息了。
“不干。”
“和他说,我们店打烊了。”
苏禾叼着最后一片黄牛肉塞进嘴里,腮帮子鼓鼓囊囊地嚼着。
“哎,小苏呀,这就是你不对了,我们这些开门做生意的……”
又是这套老生常谈的论调。
苏禾懒得听他打官腔,端起盘子就要走。
钱掌柜的不愧是胖子中的战斗机。
他敏捷地跳下长凳,三两步赶在了苏禾前头。
接过她手中的盘子,四下里瞧了瞧。
见众人都远远的躲去后厅打盹了。
这才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说道。
“……给你一成。”
苏禾心中忍不住偷笑。
这两日,她已经看到了好多回,钱掌柜这般肉疼的表情。
“行,他什么时候要?”
苏禾爽快地应下,有钱一切都好说嘛。
“嘿嘿,我和他说半个时辰后来取。”
“小苏,这可说不定是位大客官,你可得拿出看家本事儿来。”
交代完便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往外头走去。
苏禾望着钱掌柜四月天儿般说变就变的脸色。
和轻松愉快的背影,忍不住眯了眯眼。
钱胖子八成是诓她的。
那只肥羊,啊不,那位客官。
给的肯定不止三倍的价钱。
唉!
看来她还是要少了呀。
苏禾忍不住叹息,姜还是老的辣。
抱怨归抱怨,苏禾还是回了后厨。
她才和灶台一样高的时候,就跟在她爹后头,绕着厨房转。
现在已经成为能独当好几面锅台的大厨了。
蟹粉狮子头,辣子鸡,炙羊肉,罗汉大虾,莲蓬豆腐,西湖银鱼羹,金丝烧麦,玉笋蕨菜,蝴蝶暇卷,红豆膳粥……
素菜,荤菜,小食,甜汤,应有尽有。
苏禾一直在后厨房忙碌着。
这些新鲜出炉的菜式,是钱掌柜不遗余力地亲手装进食盒里。
亲自交到那位高大健硕的年轻男子手中。
还笑容满面地招呼人家:“觉得好吃,下次再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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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邝今日原本愁得不行。
该给他家公子寻些什么吃食呢?
他们来南乐县已有数日,拱辰街上那几家知名的酒楼,秦邝早就去过了。
可惜,他家公子都不肯吃。
潦潦草草地动了两下筷子,便丢开了。
不止是言成蹊不给面子,梨花奴那个好的不学,净学些坏习惯的小东西,也跟着他挑食。
一个人主子,一个猫主子。
双双都是难伺候的家伙。
秦邝正愁的满街打转,突然听见好几伙人结伴而行,还都议论着什么“近水楼”。
秦邝凑上去一打听。
诶,居然是一家名气如此响亮的酒楼。
他当即决定,死马当活马医吧。
要是他家公子还是不肯吃这近水楼的饭菜。
那他们也只好打道回府了。
免得游山玩水没玩着,两位主子先给自己饿出个好歹来。
秦邝拎着沉甸甸的食盒,健步如飞地回到桂溪坊。
他刚一推开门,便看见蜷在言成蹊脚边打盹的梨花奴,皱起鼻子嗅了嗅。
居然百年难得一遇地主动朝着他奔了过来。
秦邝不由侧目。
只见这小家伙走到他拎着的食盒边,仰起头又嗅了嗅,尾巴摇的更欢了。
两只前爪扒着他的裤腿,就要往食盒上蹦。
秦邝一把揪住它的颈子,轻轻放回地上。
“嘿,还把你急得。”
秦邝快步走到小院里布置好的石桌上,将餐盒里的碗盘碟盏逐一摆了出来。
他原本也只是抱着一试的心态,找上了近水楼。
近水楼那掌柜的,摆明了就是个唯利是图的商人。
一听他肯出高价订餐,答应的比另外几家大酒楼的掌柜爽快的多。
谁料,这一摆出来,就连秦邝也不由得愣住了。
且不论十里飘香,扑面而来的香味。
就单论菜色,也足矣看出近水楼的大厨是有几分本事的。
白的是莲蓬豆腐,红的是辣子鸡丁,黄的是金丝烧麦,青的是玉笋蕨菜……
肥美有炙羊肉,清爽有银鱼羹,酥脆是蝴蝶暇卷,甘甜是红豆膳粥……
向来不重口腹之欲的言成蹊,此刻也是被这一桌子美味的菜色吸引了注意力。
他丢下话本子,慢条斯理地理着衣袖,走到餐桌前坐下。
梨花奴却是已经等不及了,跳上案桌,就要朝白瓷盆里的小银鱼下手。
秦邝一把握住了它即将犯罪的小爪子,将它抱下了餐桌。
“喵—喵—喵!”
高冷的小猫难得的亮出锋利的爪牙,十分不满地朝着秦邝呲牙。
秦邝板着脸教训它。
“公子没动筷子,你怎么能先下手?”
“啊,懂不懂规矩?”
梨花奴不懂,它也不想懂。
“喵——”
它挣脱了秦邝的桎梏,三步并做两步跃上了言成蹊的膝头。
言成蹊倒是面色如常,他让秦邝取了个小碗,亲自用银勺盛了放在梨花奴面前。
小猫这下满意了,埋头认真地舔了起来。
言成蹊见它吃的这般香,不由地也好奇了起来。
这只猫自打来了他身边,便跟着他一起用饭。
山珍海味,大鱼大肉,别的小猫没见过的,它都见过了。
秦邝当时说这猫儿颇有灵性,想来也是有些道理的。
梨花奴自打跟着他,便也学得挑剔了起来。
至少,秦邝胡乱喂它的一些东西,梨花奴从来都不屑一顾。
到底是何方美味,能叫这眼高于顶的小家伙馋成这样。
言成蹊实在是有些想不通。
他便也给自己盛了一勺银鱼羹。
小银鱼先炸至酥脆金黄,然后同方腿丝,香菇丝和葱花一并下进勾芡好的汤底里。
汤底浓稠却很清澈,薄薄的一层蛋清,均匀地分散开,裹在小银鱼和方腿之上。
鲜香嫩滑,入口即化。
言成蹊给眼巴巴的梨花奴又盛了一碗,想了想给自己的碗里也添上了一勺。
用完了银鱼羹,他似乎还有些食欲。
言成蹊便将筷子伸向了青瓷盘中的玉笋蕨菜。
春雨后的第一场竹笋,最是鲜嫩香脆。
配上清新爽口的野蕨菜,甘甜微涩,食之满口余香,回甘无穷。
即便挑食如言成蹊,也不得不承认厨师的手艺当真一绝。
言成蹊不由地来了些兴致。
他不喜油腻,蟹粉狮子头和炙羊肉坚持不肯用,剩余几道菜都试了一遍。
辣子鸡咸鲜香辣,莲蓬豆腐清淡爽滑,金丝烧麦松软紧实,蝴蝶暇卷甜腻软糯,红豆膳粥甘甜可口,最后一道罗汉大虾焦黄酥脆。
梨花奴吃完了最后一条小银鱼,闻见鲜虾的味道,又凑了过来。
“喵——”
它扒着言成蹊的衣摆就要往上蹿,被一根清瘦白净的手指抵住了额头。
梨花奴在言成蹊跟前乖巧的多,不像面对秦邝时那般调皮桀骜。
它睁着一双琉璃宝珠般的大眼睛,眼巴巴地望着言成蹊。
见他没有再动手,又讨好地舔了舔他的手腕。
一人一猫气氛正好的时候。
隔壁院子里不知怎的,传来了阵阵欢声笑语。
似乎是有一群孩子吵吵嚷嚷的,你推我搡。
稚嫩的说话声,笑闹声,不绝于耳。
这条寂静了一整天的偏僻小巷瞬间热闹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小言(满脸冷漠):拿开,不吃。
后来——
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