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微到那会儿,酒吧刚开始营业。
零零散散坐着几个人,在酒精和音乐的加持下显出几分迷离。
昏暗的灯光,笼罩出一层朦胧又暧昧的气息。
挂在门边的风铃轻轻响起,小姑娘梳着丸子头,白净的脸蛋上写满清纯。
浅色短袖搭修身牛仔裤,下摆掖在腰间,衬得一双腿笔直纤长。运动鞋、帆布包、还有那小巧鼻梁上的眼镜,哪一样都和这里格格不入。
像那些推错门走岔路的无知少女,所有人都以为她会惊恐地转身离去,然而,下一秒,她便迈开了步子,径直朝吧台走去。
安微扶着台面坐上高脚凳,帆布包被她拿下来放到腿上,手指有一搭无一搭地把玩着上面的可达鸭挂件。
向翊发消息说等一会儿,她便坐着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她注意到吧台里面那个人影,半弓着身,像是在找什么。
安微还没看清,他便站了起来,冷漠的声音扬着轻佻。
“喝点什么?”
眼前突然多了个人,安微下意识眨了下眼。
暗光吊灯轻晃,忽明忽暗地打在他高挺的鼻梁上。
一张坏坏的笑脸,碎发遮在额前挡去了眉毛,杂、却不乱。眼尾那颗黑色小痣被笑意勾起,细看,眼底却是如墨般暗沉。
他颀长的手指把玩着酒瓶,眼神不加掩饰地在安微身上打量。
看清这张脸时,安微眼中微不可察地闪过一阵慌张。
脑海里勾勒出的身影渐渐与现实交叠,一些深藏于心又不可名状的情愫密密麻麻钻了出来。
耳畔杂音化为乌有,世界仿佛静谧无声,静到……她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安微定定地望着眼前这张脸,一时间竟忘了反应。
只听他哼笑一声,安微方才恍过神,木讷地问了句,“什么?”
他没应,只是把手中的酒瓶放到台面上,接着解开袖扣,然后慢悠悠地挽起袖子。
安微下意识顺着他的动作看过去,直到那线条分明的手臂半露,她才觉出不妥,匆匆移开视线。
她垂下眸,欲盖弥彰地推了推眼镜。
霎时间,眼前暗了大片,清冽的气息带着侵略的意味钻进安微鼻腔。
他双手撑着吧台,呼吸若有似无地打在她脸上。
“喝什么?”他笑着问,眼中尽是审视。
安微忙不迭地躲开,垂下的睫毛映出一道微微颤动的影儿。
他朝她躲开的方向偏了下头,笑声顺着鼻音流出,“嗯?”
浅浅的一记轻笑,眼前阴影终于移开。
安微小心翼翼地吸了口气,而后抬起眸,平静的目光透过镜片对上他挑逗的视线。
“金万利。”
他指尖一顿,惊喜地挑起眉,看着她,“挺烈啊。”
这一句意味深长,不知是说酒,还是说她……
安微攥了攥手中变形的可达鸭,后背挺得笔直,乖乖的坐着,一声不吭。
她看到他勾了下唇,转而便没什么表情地摆弄起眼前那几瓶红酒。
他懒散地倚着一角,慢悠悠拿起一瓶,攥津瓶身,把瓶盖边儿卡在大理石台面上,手腕下压,用力。
“啪”一声,瓶盖掀起。
他抬起手臂倒酒,余光瞥向安微,“见过调酒吗?”
安微神游着,没听到他的话,只是隐约觉得有人在看自己。
一抬眼,正和他玩味的目光对上,安微眼神发出询问。
他没应,转而低低的笑出声,肩膀都跟着发颤。
安微不知所以,有些尴尬……
很快,他敛住了笑,从台面上拿起调制杯,简单晃了几下,而后另一只手拿起一瓶金万利,开始花式调酒。
瓶身和调制杯轻而易举地被他掌控在双手之间,时而翻转变换,时而抛至半空……
灯光越过他俊逸的脸庞,滑向那灵活的指骨,他勾着坏笑,张扬得不可一世,却让人移不开注视。
随着一个收尾动作,酒杯立于安微眼前,他握住瓶颈,倾注的瓶身顺势而下。
那可怜的可达鸭终于被安微松开,她轻轻道了声谢,手抬到半空,酒杯便被拿了去。
他微扬起头,杯中的酒液顺着喉结滚动而下。
安微眨了眨眼,从震惊中恍过神,乖乖的,“这是我的。”
他没应,随手把杯子扔进水槽,酒杯还在里头滚了个圈儿。
安微呆呆地看着,直到眼前出现一杯鲜榨橙汁……
他学着她的语调,笑得邪气,“这才是你的。”
“……”
安微张开嘴正要反驳,却被后面突然飞过来的一支烟打断。
那烟不偏不倚,刚好落在他额角,紧接着,一道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
“别逮个姑娘就撩。”
安微回头,看清来人,甜甜地喊出声,“向翊哥。”
“你的人?”身后那懒懒的调子响起,不加掩饰的顽劣。
向翊整包烟砸到他肩膀上,“你能不能正经点?”
说完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安微,“别介意哈,他就这样。”
安微点了点头,“嗯。”
“他是这驻唱,沈熠驰,你们一个学校的,应该听过他,花蝴蝶一个。”
“靠!”沈熠驰立马骂了声,不满道:“怎么说话呢?”
接着他换了一副表情,手托着下巴,一双眼在安微脸上流转,“怎么称呼?”
她答:“安微。”
他不走心地点了点头,又看向翊,那眼神、意味深长。
向翊白了他一眼,“我新带的兼职调酒师,六六病了,她来顶一天。”
“哦?”沈熠驰轻笑,喝了酒的缘故,眼尾微微泛着红,那颗小痣显得越发妖冶。
他点了支烟叼在嘴里,烟杆上下动着,低低的念了一句:“敢情跟我偷师?”
安微:“……”
他眯了眯眼,冲安微伸出手,“初次见面,考虑考虑换个师父?”
他歪歪斜斜地靠在椅背上,手腕没骨头似的向下压,浑然天成的痞气。
安微的视线落在他好看的手上,白皙且骨节分明,浅浅的脉络在手背上隐约可见。
其实她想说,不是初次见面。
只可惜,他不记得……
她攥了下手心,还好,没有汗。
不过,她也没有伸过去和他握手拜师的打算。
刚要开口拒绝,那手便被另一只覆上。
向翊勾住他的后颈往外推,“唱歌去,别在这耍流氓。”
沈熠驰微弓着腰,曲起手臂,手肘用力撞向身后人的腰腹,向翊闷哼出声,勾着他后颈的手臂收紧,两人就这么一路打闹着上了台。
安微坐在原处,拘谨的双肩在不自觉间松垮下来,微不可闻地舒出细细一声。
她抬起手腕轻轻搭上台面,指尖稍一动便像触电般缩了回去。眼前的果汁杯下窄上宽,半腰处是一张笑脸模样的简笔画,正冲着她吐舌头。
安微出神地盯着那杯久置的橙汁,仿佛似有吸引力一般,勾着她,重新把手伸回去。
杯子拿到身前,安微咬住吸管,轻轻吸上一小口。
酸酸甜甜的,后味稍有些苦,他在里面加了薄荷,又有种清新爽口的感觉。
好像无声的暗恋,酸涩、又迷人。
安微双手扶着杯,喝果汁时也是一脸认真。不时遇到果肉,她便鼓起腮轻嚼颗粒,乖乖软软的,和周围的奢靡格格不入,又莫名地与头顶那道投下魅影融为一景,灯红酒绿之下独有此处泛着柔和之意。
自是她的本事,方能叫这混沌迷离还得片刻安宁。
从台上返回的向翊看到这一幕不禁勾起唇角,他往台上沈熠驰那瞟了一眼,一个不成熟的想法瞬间涌上心头。
他走近,冲安微打了个响指,“去调酒了,咱今天玩个不一样的。”
“啊?”安微足足愣了有两秒,才从向翊兴奋的目光中恍过神,忧心忡忡的,“可是我只会配一些简单的……”
她只学了一个假期,并不能玩出 “花样”。
向翊挂着一副“你就瞧好吧”的笑容,从酒柜中拿出安微常练的那几瓶放到移动调酒台上,又把酒杯、工具这些一股脑放过去。
之后他便扶上推手,直接把移动调酒台送到了灯火辉煌的舞台正前方。
上头浪子唱情歌,下面软妹制美酒。
何愁无钱可赚?
“As long as you love me, I’ll be platinum.”
“I’ll be your silver.”
安微在向翊的催促下走过去时,沈熠驰正在台上唱着贾斯汀·比伯的经典曲目:As long as you love me
他指尖落在琴键上,一边唱一边给自己伴奏。
唱到“I’ll be your gold”时,他抬了下眼,灯光交错间,安微仿佛看到他看向了自己。
而后一个转音,他单单挑了下眉,就惹得场下女孩子尖叫欢呼。
“As long as you”
“lo-lo-lo-lo-lo-lo-love me.”
连音的时候,他整个上半身随节奏晃动,手臂带着肩膀,瞬间将气氛引向高潮。
唱歌的嘴角挂着笑,又痞又坏,好好一首情歌,硬生生被他唱出了渣男的感觉……
安微匆匆看了眼便垂下眸,忙转过身开始工作。
她拿起调酒器,把酒沿着杯壁倒进去,从表情到动作都透着一股专注劲儿。
灯红酒绿之下,格外引人注意。
恰时,有人同她搭话。
“美女,调一个?”
安微抬起眸,眼前的男人正直勾勾地盯着她。
她下意识避开他侵略性的注视,礼貌微笑,“您想喝什么?”
男人把手伸近,轻叩台面。
只见他的嘴一开一合,目光在安微身上来回流转。
纷乱的环境,安微没听清楚,皱起眉,提高音量,“您、说、什、么?”
男人贴近,隔着烟气,安微听到他说,“要你们这儿,最纯、最辣的。”
他说着,眼神暗示般地瞟向安微胸口。
安微退后半步,左手抬起来推了推眼镜,“好,您稍等。”
她弯下身,作势去拿酒,却久久不肯起身。
隐约间,那道人影从身侧靠近。
她咬了咬唇瓣,紧紧攥住手中的酒瓶。
音乐和欢呼声愈发震耳,安微一颗心都提着,全部神经都用在身后那道逼近的身影上。
一步、又一步,压迫感越来越强……
安微紧了紧掌心,在身影贴近之际转身站起,举着酒瓶的手臂抬到一半……
“佛前跪千年,未见佛生怜。”
眼前,沈熠驰单手拿着话筒,一字一句对她唱歌。
他坏笑着,弹了下舌。
“我好想,能再见她一面……”
唱这句时,他满脸笑意地抓上她举到一半的手臂,之后又不动声色地压下去。
那干热的手掌从她的手腕缓缓向下,一会儿的功夫,安微掌心已是空空如也。
沈熠驰攥着瓶颈举过头顶,拇指用力一摁,瓶塞弹起,顷刻间烈酒倾注而下,电光火石般顺着发梢流进了他的衣领……
作者有话要说:文中出现的歌曲:
1.贾斯汀·比伯:As long as you love me
2.零一九零贰:忘川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