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6月初,我出差去杭州开会,借机和杭州、大连的党校同学相聚在西湖之滨的汪庄,畅叙友情。大连同学送我一支非常精美的黑管金色花的兰蔻口红,杭州同学除了尽地主之谊,送给我们丝绸包裹的精致茶叶以及满满当当的杭州特产差点让行李超重。我们虽然只是3个月的“同学”,但在完全脱离工作、离开家庭的世外桃源里,老夫老妇聊发少年狂,结下的是重回纯真年代、依然经得起时间考验的醇厚友谊。会后参观了胡雪岩故居,在红顶商人美丽的后花园观赏游鱼假山小憩,欣赏了园里的寿山石和琉璃工艺品,品尝了杭州特色佳肴;也乘船游览了冯小刚电影《非诚勿扰》外景地——西溪湿地。我那时完全沉浸在杭州美景以及与朋友温馨相聚的喜悦中,还不知道这是我最后一次以正常人的面目享受美景美食、深情厚谊的美差。回来我还不忘赶紧给朋友汇报杭州之行,引用了陈云同志的话“杭州是个好地方”,这还真是大实话,汪庄院子里一块刻满名人题词的大石头上还刻着这句话呢,那可是***的别墅所在呀。
不过轻松美妙的杭州之行并没让我得意忘形,开会时同行的领导已经非常关切地提醒我了,“给你说话你都听不清,这样怎么行啊?回去赶紧好好检查一下耳朵。”我一直在下降的听力已经影响到工作和生活了,真该从繁忙的工作中抽出时间彻底检查一下病因了。出差回来得知大领导休假陪孩子高考去了,还特别关照我最好去北京好好检查,那我就可以轻松地去检查自己的病了。我再次和同事老婆的同学—北京协和医科大学毕业的博士取得了联系,她说去北京检查最好带上以往病历,我说我以往的病历好像都没什么价值,完全牛头不对马嘴;她又嘱咐那最好做完核磁检查拿到结果再来,在北京做核磁还得耽误几天。她是从兰医二院考取博士留京的,她告诉我就去兰医二院做核磁吧。哎,兰州的三甲医院几乎全被我跑了个遍,唯独这个医院没有去过,这次算是填补空白了。
6月8号上午我去二院先挂了耳科的专家号,医生头都不抬听我诉说半天,提笔就开药,没等我说我要做耳道核磁就不耐烦地喊“下一个”。不得已我只好去找熟人,同学的妈妈是省内第一个医学女博士,曾经在这里担任过院长,尽管退休了但还坚持一周三次坐诊,那天她正好出诊。我找到她的办公室时里三次外三层,围满患者。她还是书生本色,对每一个病人都耐心关切地询问,只知道开对症的药,不知道开昂贵的药,如今像她这样的医生真是不多见了。我好不容易凑空子说了我的来意,她给核磁检查室的主任用繁体字写了一张竖行的、古风犹存的纸条,恳请为我做核磁检查,然后交代我去神经外科挂号开检查单。我以为拿着检查单去就可以做检查了,哪知道做这么昂贵的检查竟然也要排队,只好下午再来。
当天我已经预定了晚上去北京的飞机票,心想也就是个例行检查吧,不知道核磁什么样,应该和CT差不多,我自己去做就可以了,如果顺利的话做完直接去北京。老公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陪我一起去,当然事后证明这是无比英明的举动,很多事情发生的时候都毫无预兆。下午第一个做核磁的病人是被四个人抬进去的老人,第二个是被大人抱进去的孩子,我是自己走进去的,所以感觉分外轻松。躺在检查舱里机器轰鸣了半天,滑到舱外,我以为检查已经结束了,护士在我手背上注射一针,又滑进舱内继续忍受轰鸣。经过这么一番折腾我如释重负,可是一见老公脸色好像乌云压顶,纳闷这是怎么回事呢?
核磁检查室的主任一看就是个风度翩翩的老绅士,他叫我和老公一起到检查室看了光屏上的亮团,然后叫我们去他办公室关上门。他早已收敛了慈和的笑容,第一句话就是“你们要有思想准备,肿瘤已经很大了,必须马上做手术,你们回去考虑一下。”我没反应过来这话的含义,好像仍处在检查的迷迷瞪瞪里,为什么要有思想准备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嘛,手术该做就做嘛。因为我说晚上要带着检查结果去北京,同学妈妈也打了招呼,于是我们等在检查室外面及时拿到了光片和诊断书。我从来没见过一向镇定的老公如此慌张的神情,我也才知道中间注射是因为检查发现脑部有阴影,他又去补钱办手续,注射了显影液加强针,这才清晰地反映出肿瘤的大小。我这种什么都不懂的人也一眼看见光片里右脑部位有一个乒乓球大小的亮团,诊断为“右桥小脑角区有一约4.1*3.3*3.1CM大小球形信号灶,有部分组织伸入到右内听道内口。意见:右桥小脑角区占位,多考虑为听神经瘤。”
拿着检查结果,提着行李,我就打算直奔机场了。老公很让我奇怪地说“这时候你还去北京干什么?”嗳,我们不就是为了拿到检查结果去北京看病的吗?“你不用去北京也已经可以确诊了,还去北京干吗?”我被他问得无言以答,心里也有点烦乱,那就先不去了?那干什么呢?一看表才4点半,离下班还有1个半小时,我把行李往老公手里一塞,像没事人一样交代“那你把东西拿回家去,我去上班吧。”他更加奇怪地瞪我一眼,“这时候你还去上班?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啊?”我什么也没想,完全是无意识的,既然不去北京,我检查已经折腾大半天了,那耽误的工作不得补回来啊?他似乎已经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有点烦躁地说赶紧回家想想怎么办吧。
我平时总是懒得动脑子,被同事评价过“只知道低头干活不会抬头看路”,也时常被老公指责说话都不经大脑过滤,所以对很多事都反应比较迟钝,习惯于放马后炮,做事后诸葛亮。回家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看着白纸黑字的诊断书和触目惊心的光片,我这才回过神来,我得的是脑瘤啊,是要做开颅手术的!嗯?我很不愿意相信地问老公“真的要做开颅手术吗?”他苦笑着回答“脑部肿瘤不开颅,你说在什么地方做?”我仍然不甘心地问“不是听说还有伽马刀吗?”老公说“医生说了,伽马刀只适合于3厘米以下的小肿瘤,况且伽马刀不能根除,遗留组织还会再长,只能通过手术根除。”老天呀,这个静悄悄在我脑子里长成鸡蛋般大小的肿瘤无异于晴天霹雳,真的象是末日来临一样,无法控制的恐惧顿时漫过全身。
老公已经一声不响在上网查询了,我不知道在沙发上呆坐了多久。安慰自己不幸中的万幸就是这个肿瘤是良性的,那么就不是无法治疗的绝症。做脑外科手术北京天坛医院是最好的,这个我早知道。76年我的受脑外伤的二哥命悬一线,就是在兰医二院已经放弃治疗后我爸爸不甘心又辗转天坛医院搭救回来的。尽管除了陪他治病半年的爸爸,全家上下没人知道北京什么样,但都对“天坛医院”刻骨铭心。难道我也要走这样一条路吗?
我第一个电话先打给我同学的妈妈,她帮忙让我做了检查,我得给她汇报个结果,何况她是我认识人里真正的医学专家,听她怎么说也许会让我安心一些。她一听我说了情况,语气非常沉重,“你这可不是小病。右桥小脑角区空间比较大,手术倒不危险,但毕竟是脑部手术,牵涉的神经非常多,还是要慎重。我建议你去北京上海做手术吧,效果好一些。”我其实是个很怕麻烦的人,还心存幻想,能在兰州做手术就不用去外地了,儿子上学还得有人照顾。既然她都这么说,那我再不用犹豫,再多困难也得克服,下定决心去北京或上海做手术吧。
“听神经瘤”这个词就这样突然闯入我的生活,这才意识到以前长达6年的漫漫求医路终于拨开云雾见天日了。从06年第一次做CT排除脑瘤,之前之后所有的治疗完全是误诊误治。不得不感慨,看病关键是找对医生,就像找爱人,得在合适的时间遇到合适的人。看着那么大个瘤子也就知道为什么右耳会逐渐丧失听力,右侧脸部会感觉越来越麻木。可是兰州从来没有一家医院的医生会想到这个病因,从来没人让我做过核磁检查呀。老公让我看网上资料,“面麻久治不愈就应该怀疑是听神经瘤”,这下子全明白了。我第一个念头就是急于想告诉那个为我针灸的热心中医这个判断,不要让更多像我这样的患者耽误病情。有人说世界已经进入互联网时代了,我看对中国下这个结论还有点为时过早。
这个被很多医生都忽视的病,网上资料显示“患听神经瘤的比例是30万分之一”。发病人群多为“女性,四十岁左右”,我完全符合这两个条件。据说在茫茫人海找到真爱的比率是28万分之一,痴男怨女一听这个比率就近乎绝望,好像是不可能的缘分。那么患这种病这比找到真爱的机会更微乎其微,可是竟然就让我撞上了,不能不说是撞了大头运,绝对算“头彩”了,这么看来,找到真爱不是大海捞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