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返乡半日

6月11日的周末,单位组织若干经过初选的同事去西安参加一个英语考试。我纯属滥竽充数,不过可以借机顺道先回趟老家看看我妈,这倒是不错的机会。我现在状况不便,已经很少有机会出门了。年初还有过一次出门的机会,是去北京参加一个业务考试。迈出大学校门急冲冲地参加工作,以为这辈子再也不用考试了,哪会想到人生中的大小考试有形无形排着队,在不知道的路口静静等候呢。刘翔一百一十米跨栏的挑战都数得过来,我们的考试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长途车站设在宾馆的候车室空荡荡的,没有别的乘客,窗台上一只浅土色的小猫睡得正酣,也许是做了什么梦,四脚朝天伸个懒腰,张大嘴打完哈欠又蜷成一团卧下了。坐上八点的早班车,司机是曾经相熟的,我才抬头看车内录像是什么内容,他已经给我端来一杯热水。收到一个小妹妹的短信,问我“怎么回家了?家里老人好吗?”短短一句话和一杯温热的水,都让我暖在心头,回味着点滴温馨踏上回乡的路。

三个多小时的车程过得很快,车到高速公路口,我这才反应过来,上月新通车的天水—定西高速公路出口不就是西十里吗?是离我家最近的一个村,也就两里路吧,我赶紧央求司机“停车、快停车!”我记人名可以过目不忘,但完全是个不辨方向的路痴,下车停在路边,我搞不清我家在那个方向。定了一下,依然是晕头转向,周围的变化也有些太大,除了“二一三厂”和厂后山上那片石林是我熟悉的,再找不到一点有印象的东西。我来到就近的公交车站,看了站牌应该是朝我家方向,不过我对自己总是不太放心,脑子里本来就没安指南针,现在耳朵也失灵了,还是不要太自信为好。幸亏我问到一个蹬着山轮车,脸晒得黑黑的大嫂,是伸出胳膊指明的方向,她指着的正是我确定的方向。

车站看样子是新修的,粗糙而劣质,站台上的水泥好像都没抹平,顶棚已经锈迹斑斑。有一个男人头枕饮料瓶,旁若无人地笔直高卧在铁条座椅上。不过说实话也不会有人和他去争位子,看他惬意的睡姿我差点想掏出相机拍下来,又怕扰了人家的好梦。他还真是“高卧”,这个车站很是奇怪,修在路边高台上,与路中间隔着一条干干的水泥沟,我背着双肩背包显然跨不过这道鸿沟。我不知道这个车站是给什么人修的,身轻如燕的人不会想着去坐下等车,像我这样负重的人,或者需要休息的老人显然也坐不到椅子上去。也许地形所限,但最简单的办法搭一块水泥板,做个简易桥总是可以的啊。

我只是个偶然路过的游子,有点少见多怪。没准我是瞎操心,人家原本就是个摆设。样子工程、豆腐渣工程已经不鲜见了,可我还是改不了“一不做,二不休”的惯性思维,既然做了为什么不做好呢?想想朱总理曾经对贻害子孙的豆腐渣工程发火,大骂“王八蛋工程”,不是也无济于事吗?赚了昧心钱的王八们早把脖颈缩到坚硬的外壳里了,权和利是他们无坚不摧的护身符。不管是“民心工程”、“惠民工程”总是有人从中受益,不过如果最终的受益全者变成老百姓,岂不都是清平世界了,还用得着“维稳”吗?“要致富、先修路”的政策下,倒下的是无数前腐后继的官员,他们倒是先一步致富了。青岛、杭州、苏州等城市轰轰烈烈的城市建设和赶英超美的房价背后,竟然都是从中渔利的“父母官”在做最大的推手,买单的当然是老百姓。

回家的公交车上只坐着几个放学的孩子,对面的小女孩一身绿衣服、红布鞋,从她戴着的银手镯和耳环可以判定是我们村的回民女孩。她虽然朴素,但长得非常漂亮,我几次想掏出相机拍下她扑扇的大眼睛,到底没好意思,只好把她的姣好模样留在我脑子里。大哥家的孩子接到短信在车站接我,村口有人家正在盖楼,砖头已经砌出了主体。正午的太阳正烈,穿过另一家人扫起在建工地的土雾,我这才切实地感到是到老家的村口了。进进出出多少回,从没给村子拍过照片,这不用不好意思了,我对着商店、信用社、水果摊、村口“关爱女童”的宣传栏分别按下了镜头,村旁的青山上有我长眠的爸爸,我也在镜头里留下被路边房子遮住的青山一角。

没等进村,早抬头看见我家的大槐树了,走近巷道也看见我家院墙外伸出的爬山虎葱葱茏茏。推开我家的大门,阳光从树梢缝隙泄下来,树影斑驳的院子顿时感觉到了清凉世界。我照完院子,拿着相机掀开门帘,对着屋里的猝不及防的我妈拍了一张,她老人家手里正在拌半碗莴笋,见到我笑得眼睛都眯在一起了,那是发自内心的笑。我还没从包取出带来的东西给她逐个交代,她已经在忙着给我泡山楂水了,饭当然已经早准备好的臊子面。

妈妈盛午饭的是几个简陋地搭凑的碗碟,家里竟然凑不出一副像样的碗筷了吗?心里觉得一阵心酸。自从爸爸去世,老院已经有些寥落,家里似乎也没有多少人气了。爸爸的遗物里旧书报被二哥分批卖废纸了,能穿的衣服给大哥了,我留了一件象牙白色的柞丝衬衣作为纪念。可以传家的东西我们兄妹也各自按着心愿拿了,之前爸爸已经给我一个黄铜镂花的手炉和一个民国年间的白底青花瓷罐。瓷罐是他在药房收购的,奶奶一直用来放碱面。爸爸曾经给家里备齐的各种用具,不但家人用着顺手方便,全村人都来借用。打气筒、钢锯、石磨、铁臼、甚至医药箱、蒸面皮的铁锣、钉鞋用的铁掌子、做木工用的推刨等一应俱全。如今生活用具要么流落了,要么大哥家拿去用了,曾经满得要溢出来的柜子、箱子和抽屉已经空空荡荡。奶奶在世时每周要用清油擦拭的桦木条桌早已被我们用抹布蘸水擦得失去光亮,我们曾经全家围坐吃饭的雕漆圆桌落满灰尘,以前我们不能随便上座的太师椅已经掉了漆皮,看着那么破败,爸爸用过的茶叶桶和我捎给他们的点心盒都空空荡荡,妈妈糖尿病也再不能吃甜食了。

想起78年奶奶去世,妈妈满村去借家什,其实也不会借碗碟筷子,只是装馒头的大藤箩和水桶,这两样总是不沾油的,但也遭到婉拒,“我们的东西不能给你们汉人用脏了”。等到二哥结婚,爸爸一咬牙,要宴请全村,别说所有家什全是新置的,牛羊是从盐官集市赶来的,连掌勺的大师傅都是从城里清真餐馆请的,用的每一滴水都是一桶一桶从回民家院子里打来的。当年那么多摆满地的碗碟,加上爸爸以前时不时买回的精致盘子,竟然都无影无踪了。我看到奶奶在世时就在用的油壶,是一个圆肚型的瓷壶,白底大红花,虽然壶口和壶盖有点破损,但几十年过去,花色如新。我拿起壶底,看到的标记不是江西景德镇,而是江西陈XX。后面两个字有点模糊。虽然不懂收藏,但我感觉标记名字的应该是好东西,这个油壶值得收藏,可别被我妈老手老脚砸了。

环视家里,感觉时间好像在这里凝滞了,看着墙上的挂历,有2004年的美女主播,大概是大姐拿来的转播台福利,还有2009年我捎回来的银行的大红福字挂历,挂历纸撕完了,剩下喜人的福字。不过今天的日历我妈是翻在2011年6月10日的。

5月8日“母亲节”那天,妈妈回到老院居住,她回来住了这一个多月,我也在写了一个多月,我们在不同的地方,让往昔的回忆填充着内心,以不同的方式一起静静感受着岁月流逝。自从妈妈在城里姐姐家和弟弟家轮流居住,老院已经好几年不来了,感觉真有些异样,也许是近乡情怯吧。上房前怎么空空荡荡,花园里遮满屋前的李子树、榆叶梅、葡萄树怎么都不见了,爷爷曾经住过的马鞍架结构的上房突兀地暴露在阳光下,像被剃掉头发、胡子的老人。那些树都哪去了?一问才知道弟弟大概要在院子里盖楼,先把地方腾出来了。哎,我无语了,难道这个积攒了我们几代人记忆的老院子,迟早有一天仅会存在于我的脑海之中,保留在我的文字记忆里吗?

我拿着相机,恨不得拍下老院的每一棵树,每一枝花,老槐树的树冠,甚至窗台上刚刚迎接过端午节露水、还发着淡绿的艾草;后园窗台角落堆着成年发黑的艾草;屋角的蜘蛛网、屋顶的“松塔”苔草,上房屋里的太师椅、长条桦木桌、雕漆圆桌、带铜锁的大衣柜、挂了很多年的荷包;爸爸自己用药水瓶盖钉的洗衣板竟然还用灰、黄两种颜色做了图案;墙上的相框,有一副爸妈的合影下面还压着我的奖状,表姐结婚的纪念彩镜;我大学军训时的喝水瓷缸已经漏了底废弃在窗台,挂满串串灰尘……一切的一切,我都想把它们纳入我的镜头。

我家最大的标志是老槐树,不是常见的国槐,爸爸说叫“面槐”,开的花很小,但可以入药。每年槐花开的时候,风一吹,到处都落满碎米似的黄花,我们把院子的槐花扫到一起,拣掉断树枝,拣掉尿粪,把槐花从土里拨拉出来,拢在一起晒干,等着人来收购,或者拿到城里买掉。看着爷爷种下的这课近百年的老槐树已经一树碧绿,但当年的三个繁茂的枝桠仅剩一支,竟然全部可以纳入我的镜头。树上的两个喜鹊窝也早已不见,小时候爸爸给我们讲过“鸠占鹊巢”的故事,但我一直不肯相信自然界会有那么残酷的事。每次妈妈一大早听见喜鹊在枝头喳喳叫,就念叨今天要来亲戚了。她竖起耳朵听着大门响动,巴望一天也没见个亲戚的影,晚上正说着“这坏雀呀,把人哄了,白盼了一天。”要“关门闭户掩柴扉”,没准这时冷不丁我哪个舅舅就会推门进来,多半是从城里姨姨家吃完饭回家路过来看我妈的。不管有啥没啥,哪怕一袋冰糖、一条毛巾,一条肥皂(那时候肥皂是长条两块连起来的)我妈总要塞到舅舅的包里。我妈说姑父以前常年在外教书,爷爷只差没把我家的井水背到姑姑家去了,劈好的烧火木柴、烧炕用的牛粪都是爷爷一趟一趟背去的。其实我妈对舅舅家同样如此,真是五十步笑百步。我现在每次弟弟来出差也是什么都捎,有时候老公白我一眼“你干脆把家搬去算了,你捎的东西哪没有卖的?”那是我的心意,他不会理解的。我们小时候爸爸在外面工作,一个香蕉、一块糖都要揣回家来,让爷爷奶奶、妈妈和我们大家尝一尝。我现在不管同事从哪里出差,捎来天南海北的特产即使我不吃,我都要带一点给儿子。如今都什么年月了,但我家的这点家风在我身上是留下烙印了。

打开后园的门,看见我家的杏子还青青地挂在树上,可是街面上已经迫不及待上市黄得可疑的杏子了,想起我老公的一本发黄的旧书——《催逼下早熟的儿童》,大概都是催逼下捂黄的吧。看到已经剁掉的李树和葡萄树枝已经干成柴火堆了,开过花的剑麻也死了,带刺的厚叶子还没有干透。我妈在后园种的花椒已经结子了,繁殖的无花果好像没有果实,新开辟的一片韭菜长得有点营养不良。

前院的花园被我妈已经收拾齐整,月季开着鲜红的花,牵牛搭上了架,地雷花已经长出了苗,牡丹和芍药还留着开过花的花托。爸爸喜欢的木绣球花期已过,只留下干枯的花絮,妈妈站在花树下抬头看着,指着在说什么,我想她一定在睹物思人,我照下了她静静凝望的瞬间。爸爸生前也特别喜欢合欢树,合欢树的叶子很好看,满树婆娑,晚上像两排锯齿一样的叶子会折叠起来,像含羞草一样,我更喜欢它的毛线球一样的小花朵,我爸管它形象地叫“绒线花”。后来我爸终于在花园种出了合欢树,但长得很慢,几年过去依然是修长的一根,既没有长得绿荫如盖,也还没到灿若云霞的花期。我妈是个一辈子的农民,当然知道间苗的道理,但她太爱花,养花种树有点贪多求全,不顾我爸的劝阻总是把各种花树挤到一起,不忍心取舍,反而都长不好。要不然我爸总说她“嗨,没文化,怎么教也不长知识!”

我妈摆好枕头,拿出毛巾被,指着让我赶紧歇会,坐了半天车累了。我说歇什么啊?我回来就这点时间,不是为了歇着啊。看我妈在翻着箱倒着柜寻找什么,我问她在干吗?她说给我找晚上盖的被子。她这才想起问我今晚住一宿吧?我说晚上就得坐火车去西安,不过没敢告诉她半夜上火车,省得她担心。她平时都8、9点睡觉,我就说晚上9点的火车。她有点失望地停住手,再没翻找被子,坐了下来。我拿过我最近写的东西,她在老院住了多久,我就写了多久,我告诉她我写的第一篇就是写她和老院。她不识字,但看我写的这一摞东西很欣喜地摩挲着,像抚摸着自己的孩子。

大哥、大嫂和他们的儿媳妇闻讯挨个进门,妈妈给他们说着我写的东西,竟然两下就翻到我插了爸爸照片的那一页,她凑近头认真看着,也指给他们看我爸年轻时的模样。大哥只上到初二就因为挨饿辍学了,他平时只有种地和卖菜的功夫,这会儿却拿起我写的文稿,非常认真地看着,脸色特别凝重。妈妈翻出爸爸同学聚会的影集给我们看,爸爸去世六年了,他的同学里也有失去老伴的,曾经留在我家院子欢聚的笑容都已经成了回忆。妈妈找出夹在影集里的一副毛笔字,是爸爸的教授同学写的,交给我保管。

左邻右舍的两个婆婆来给我妈送菜,顺便看看我,可惜我只能和她们笑笑,没法和她们聊聊家常。给她们照了照片,也许她们一辈子都没留下过几张照片,年华就那么无声地流逝了。大哥家的孙女穿着一件红色长袖T恤进来,我让她坐在花园边和月季花留影,她的笑靥如花,充满阳光。大眼睛的姑娘长大了,她晚上陪我妈在老院做伴。

二姐和小姐姐相继进门,家里一下子感觉溢满了温情,不是那么空落了。她们提着大包小包,有给妈妈采购的菜,也有给我买的酿皮、呱呱之类。小姐姐在手机上看过我写的东西,我这次打印的文稿想让她有时间可以给我妈念念。她说看我为给老公买蒜在早市因为一元钱受的侮辱,特别心酸,我写的耳朵听不见的那篇她看了忍不住哭,大姐打电话还以为她感冒了,她根本不敢给我妈念。二姐不知道看到那篇,坐在我身边眼泪直往下掉,她写在纸上问我考试如果有资格就可以出国吗?她年轻时曾经有外派的机会错失了,心里一直遗憾,觉得我现在这么年轻就成这样,失去很多机会实在可惜。我安慰她单位外派出国的机会很多,不用考英语一样出国,不用为我遗憾,听不见总好过看不见啊。我听不见还可以工作,生活自理,如果看不见了呢?那只能在家呆着了。我替二姐擦掉脸上滚落的泪珠,真没想到我兴冲冲带回来的文稿竟然会是这样让她们难过。我听不见妈妈说话,所以这次特意借了录音笔,关于我爸爸和我姑爷的细节还需要妈妈在补充,录音以后姐姐可以帮我整理。看着录音笔一秒一分地变着数字,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地过去了。

二姐要赶回单位去开会,我帮她在花园的月季花前照相,她还红着眼圈,挤出来的笑容让我看着都沉重。我已经习惯自己的状况了,但家里人还是难以接受啊。她说听说有人做过听神经瘤手术,听力好好的,我为什么听不见?我只能给她解释听神经瘤不管做不做手术,听力最终都无法保留,问题是如果一边还有听力,也照样正常交流,而我是罕见的双侧神经瘤呀。

我发现墙上挂了几十年的是三老像——毛泽东、朱德和***,但放在厢房里的一张多了***,是四老像。这么简单的一张照片都见证了多少历史的风雨啊,历史就是历史,不容抹杀,也不应该涂抹。书架空空如也,我竟然在最底下找到一本已经被虫蛀过的《木材材积表》,那是爸爸曾经在木材公司工作过的痕迹。一本《艳阳天》,书已经残缺了,封面是爸爸用挂历纸包了又用线绳缝过的,爸爸用白纸做了扉页,写着《艳阳天—农村版(上)》。还找到一本《常用颅脑外伤手术图解》,扉页还写有“***语录:备战备荒为人民;救死扶伤,实行革命的人道主义;把医疗卫生的重点放到农村去”。那应该是76年我爸为给二哥治疗颅脑外伤买的,想不到我成了我家第二个做颅脑外科手术的人。

我在上房翻看爸爸抽屉里的皮包,都是他留下的病历,还找到我生完孩子以及弟弟结婚前我写给他们的家书,时间过得真快呀,一晃10多年过去了。妈妈跟着我进来,我拍下挂在墙上的外爷和爷爷的照片,也拍了摆在桌上的爷爷和奶奶的照片。他们生前从没有机会合影,奶奶去世爷爷才遗憾没有一张合影。那时候照相馆技术还很有限,但爸爸硬是让人把二老的单独照处理成合影,又找我会木匠活的表哥做了带底座的相架,了却爷爷的一桩心愿。我妈挪到桌前,她伏在桌上,定定端详我爸遗像的那个瞬间,我才知道什么叫天人永隔。我拍下妈妈的神情,每张都是经过岁月风霜磨砺的,虽然日渐衰老,但越看越有味道。

小姐姐要赶回城去管孩子,我只好依依不舍地告别妈妈和姐姐一起走,半夜她和姐夫得送我上车。她从姐姐带来的袋子里取出两根黄瓜让我带上火车吃,我说上车就睡觉,明早就到了,没时间吃,她伸在半空的手只好放回去。我这么急冲冲地回来半天,没有吃晚饭她肯定不忍心,我也很无奈。走到车站才想起怎么没有给妈妈洗衣服呢,她的裤子看起来有点脏。

在姐姐家吃了晚饭,我拉着她去超市,得给西安的几个朋友买点天水特产辣椒表示心意。我给我妈买了醋壶,她用饮料瓶装醋瓶口太大,也给她买了玻璃油壶,可以把老古董的油壶替换下来。还想给她买个起夜用的痰盂,最大的超市竟然没有。我有点不甘心,想去别的超市看看,才八点半,另外两个超市竟然已经打烊了,真是小城市啊。

和姐姐走在伏羲广场,纳凉的老人、玩滑板的孩子,各得其乐。抬头看见下弦月,像半个锅盔大饼,切口像下,晕晕地挂着。

在姐姐家楼下买到六元一斤黄樱桃,又甜又软,吃得意犹未尽,难怪老家可以做西北最大的樱桃基地。

想起我回来这半天,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简直像过电影,脑子里塞得满满实实,又似乎空空荡荡。想起我10多岁初次知道乡愁时,曾经把孩子比喻成风筝,妈妈就是放风筝的人。只要妈妈在,我永远出不了牵在她手里的那根线。

二〇一一年六月十五日起笔

二〇一一年八月二十五日完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