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学琴的故事

儿子上学前夕,我也重新走入学校的大门。以前工作的单位有闲时间我自己想继续再教育,却被领导浇了冷水;新的单位尽管工作繁忙,但领导要求很高,他希望我们能不断提高自身素质,跟上时代的脚步。单位与大学合办了研究生班,所有符合年龄的同事都得参加。这倒正和我意,因此我周末的课程上得扎扎实实,只要不出差,从不缺勤。我周末去上课,老公、儿子在家无事可干。我们没给儿子报奥数班或者英语班、作文班之类,教育部门不老喊要给学生减负吗?我们算是积极响应了。我们两家祖祖辈辈好像也没有笔墨丹青的遗传因子,那就给儿子试着培养点音乐细胞吧。

儿子学小提琴说来也偶然,他爸爸一向是特立独行的人,觉得学钢琴的孩子太多,他不想从众随俗,于是想到小提琴这个“乐器之后”。我们在这点上倒琴瑟和鸣了,只是出发点可能不同。我是想着现在早不是仗剑走天涯的年月了,但以后儿子去哪上大学,总可以背个小提琴作为业余爱好,陶冶下情操,偶然在同学面前露一手。钢琴不可能随身携带啊,更何况我们家房子小,也没地方搁钢琴。很让我高兴的还有钢琴一次投资太大,小提琴先买个几百元便宜的,以后再慢慢换琴。

说到儿子要学小提琴,邻居奇怪小提琴好像是女孩拉的吧?这话怎么说呢,厨娘都是女人,但餐馆掌勺的大厨都是男人;小裁缝多是女人,但服装设计师可多是男人啊;学琴的女孩居多,但站在顶尖位置的一流大师也多是男人呀。小时候看过一个电影《琴童》,主人公好像是个小男孩,陈凯歌导演的电影《和你在一起》,主角也是个男孩。我也知道盛中国、吕思清,都是中国培养出来的小提琴家。

小提琴一向是和玫瑰花一起画在在贺年卡上的图案,终于变成实物摆在我家。单单一把小提琴放在哪儿,好像都能感到一些优雅、浪漫的味道。我上中学时在《少年文艺》上读过中国第一代小提琴家顾圣婴的故事,虽然没听过她的琴声,但她短暂而凄然的身世就像一段戛然而止的旋律,深深烙在我记忆里。我最早听过的小提琴音乐应该是俞丽拿演奏的“梁祝”磁带,一直是我记忆里最美的音乐之一。文革烈士张志新拉琴的黑白照片美得多么让人惊心啊。

主意打定,老师是现成的。我们有个朋友的女儿媛媛正在大学音乐系上学,专业就是小提琴。小姑娘是我们看着长大的,非常单纯可爱,儿子交给她这个姐姐也很放心。不过朋友可有言在先,学小提琴也得做好吃苦的准备,而且投资的成本和投入的时间都不会少,我们就权当学海无涯苦作舟吧,走一步看一步。

开始学琴时,儿子的个子在6岁孩子里已经算大的,我们选了4/2号的儿童琴,只要三百多元,可把我乐坏了。我哪能知道以后儿子换副进口琴弦或者玻璃钢琴盒都要这个价钱,一块松香得三十多元,一根巴西苏木镀银琴弓则要一千多元,这还都是网购的价钱,在兰州就不是这个价了。换到现在一把小提琴三千多元,是前几年老师从北京带来的,儿子竟然还不满足,发誓等他以后挣了大钱,要买一把斯特拉迪瓦里琴(STRADIVARIUS)。那价钱我一听都快晕过去了,他现在可能还没有金钱概念,不知道那昂贵的价格意味着什么,不过等他真有自己的钱,想怎么花那就是他的事了。我喜欢的温文尔雅的网球天王费德勒,第一笔大赛奖金没有去买梅赛德斯—奔驰,而是买了“MORECDS”。这么说来,我儿子没想以后发财买豪宅、名车,却最想得到一把名琴,我应该赞许。呵呵,真是上了贼船不由己了。我当时还心下暗想先投入这么多,试试看情况,谁知道能否坚持下去呢,就算扔了也不可惜,我好几个朋友家可是钢琴都变成摆设了。

儿子最初学琴的周末都是爸爸陪着去,赶上我闲的时间也一起去,正好有机会和朋友一起聊聊,看看电视,也看看朋友家阳台上的花和鱼。小老师关起门来教琴非常认真,有时候我们躲在门口偷听,虽然儿子叫“姐姐”,可是这个姐姐做老师一点不含糊。时不时会听见小老师用铅笔头敲脑袋,儿子夸张地大叫,立即会被制止“叫什么叫,谁让你不长耳朵?我说的记住了没?”儿子总要中间找碴出来喝水、上厕所,一个小时打开门,他俩又玩在一起,儿子兴奋地在姐姐房间里把沙发垫子抛到半空,庆祝“解放了”,和姐姐闹做一团。有时候儿子也鬼头鬼脑跟着姐姐去书房,他俩玩会儿电子游戏,我们再耐心等一会儿。这时候老师和学生的位置就颠倒了,说起游戏,我儿子简直是无师自通的高手,他这个小学生玩过的游戏,当大学生的姐姐还没听过呢。

以前看过一个笑话,孩子问爸爸“舞台上那个锯木头的人怎么还没锯断木头呀?”我记得上大学时同一个宿舍楼有人学小提琴,每次练琴传来的真是呕哑嘲哳锯木头的声音,午睡都无法清净,只好塞上耳朵,不知道那个未曾见面的人后来小提琴学得什么样了。我家的琴童当然也得经历这么一段,但我不能捂耳朵,权当练耳了,怎么也得创造个鼓励的氛围啊。学琴初期好像有一个多月时间是练习夹琴的,用海绵做了琴托,试试不合适,后来又买了专业琴托。手指也不是一上来就摁在琴弦上的,拉空弦的声音真得好好忍受,我们都关紧门窗,唯恐把邻居吵扰了。

儿子站不住的时候老想在哪蹭着坐一下,他还振振有词,“你看乐团里的小提琴手不是都坐着吗?我为什么要一直站着拉琴?”他老爸瞪他一眼,“你没看见独奏小提琴手都是站着的?”儿子只好乖乖地一边说着“累死了”,一边努力站直了。有时候他放下琴和弓子给我撒娇“妈妈,我腰酸背痛腿抽筋。你给我揉揉胳膊,这儿,还有这儿——”他爸爸喝斥一声“你有完没完?再别磨蹭了。”我一言不敢发,拍拍他的肩膀,儿子顺从地拿起弓子夹起琴继续操练。我这种心慈手软的人真扮演不了“虎妈”的角色,还得他爸爸虎着脸当陪练。虽然没指望他吃音乐这碗饭,也没想把他培养成首席小提琴手,但是要求还得严一些,取乎法上才能得之乎中;取乎法中那只能得之乎下了。

孩子学琴,对大人来说也是考验,练琴对孩子来说是磨练耐心和毅力的过程,对大人何尝不是呢?就看谁能坚持过谁,大人挺不下去,孩子也就差不多要放弃了。朗朗的父亲也好、美国虎妈蔡美儿也好,都是严苛的督促之下才把孩子培养成才的。大人第一关首先得会识谱,得跟着监督练琴,不然孩子偷懒少练一段你也不知道。在家里蒙混过关,去老师那儿去就得返工,下次再复习就会影响进度。我是只单独认识“哆来咪”,但连在一起谱不出一段顺溜的曲调,至于蝌蚪文五线谱对我就是天书了。老公给儿子抄了五线谱做成卡片,他俩一起学习识谱,五音不全的老公竟然也学会看花哨的蝌蚪文了,这下子儿子就别想再瞒天过海了。

儿子渐渐和小老师——大姐姐媛媛混熟,也不那么好管教了,不知不觉养成很多毛病,但却一时纠正不过来。姐姐对付这样淘气的男孩经验有点不足,威信也打了折扣,她再用铅笔敲脑袋也不灵了,小家伙开始用做鬼脸、吐舌头对付她的管束了。等儿子个子长得快和姐姐一样高时,姐姐都会被他的嬉皮笑脸气哭呢。大概跟着姐姐学了三年左右,姐姐早已毕业参加工作,有机会去上海交流一年,她把自己的学生只好转托别人,儿子硬被塞进她当年的老师门下,这次可是遇到六亲不认的严厉老师了。第一次领到新老师家,先听听学了几年都练了些什么,儿子还没拉完一段乐曲就被张老师喝止“停停停,你拉琴怎么这么多毛病?这拉得什么呀?毛病必须先改掉再说。”当头一棒,接下来的日子就变成纠错而不是按进度继续了。老师亲自示范,同样的琴,同一根弓子奏出的却是无比流畅、优美的旋律。从站姿到夹琴、走弓都得校正,儿子总是翘成兰花指的小指头是最让老师生气的,光练空弦就坚持了一个月才过关。学小提琴忌讳坏习惯,一旦坏习惯养成,改掉就需要花费几倍的时间了,其实干什么都如此。

原本是当兴趣学着玩的小提琴,这下可是不好糊弄了。每周末到张老师家学琴,成了让儿子害怕的事。张老师国字脸,络腮胡,浓眉大眼,他比我们小一两岁,但看起来有点显老。学小提琴的人竟然是个烟民,他一边拉琴,一边弹着烟灰,据说一天两包烟,这让我很有些想不通,吞云吐雾和高雅音乐好像是两回事啊。张老师平时是很乐哈哈的人,但非常一板一眼,严厉起来可是有些黑脸的味道。他第一次见面要我们的联系电话,一看手机号码,“不要手机号,手机号经常换,留个你家的号码。”还真是的,那几年我的预缴话费的手机号码几乎是一年一个,看来老师是很有经验的。万一老师教琴时间变动临时通知学生,联系不到还真不方便,即使留了联系电话,儿子也曾扑过几次空。张老师是忙人,不但是乐团的乐手,也是大学兼职老师,时常也会随团去演出之类。他带孩子只是周末业余时间,因为声名远播,他家的琴声从早上八点响到晚上九点,几乎没有停下的时候。他周末忙得饭都吃不到嘴里,但我纳闷他怎么也没瘦下来。

给儿子去音乐书店买琴谱的同时,老公开始满兰州市搜集小提琴CD唱片。我们以前只在电视上看维也纳金色大厅的新年音乐会,感受一下世界名曲,自从儿子学琴,我家的音响大多数时间流出的都是阳春白雪的古典音乐,通俗歌曲和收音机里的流行歌曲已经沦落为下里巴人了,很少有时间再听。我家台式电脑和笔记本电脑的桌面统统变成各种姿势拿小提琴的美女演奏家,不知道是为儿子创造氛围,还是他老爸在熏陶。儿子还没上道,老爸已经成了小提琴音乐发烧友了。买了CD唱片之后开始置备索尼MD机,据说音响效果好。除了那些著名的男性小提琴家演奏的唱片,他连穆特、郑京和、hilaryHahn等的唱片都买全了。市面上的唱片已经远远满足不了他的需要,一旦发现网络资源后又开始从疯狂下载小提琴音乐,自己刻录成MD碟片,抄写的曲目比蝇头小楷还小,碟片塞了几抽屉,据说所有版本的名家演奏一网打尽,真是做足功课了。看他那么辛苦地录呀、抄呀、试听呀,我都感动,他说这都是为了给儿子灌耳音,不过我看给他自己耳濡目染的时间更多一些。

在儿子成长的过程里,父子间竟然又找到了除足球之外的另一个共同话题,我只有旁观的份了。原本在儿子眼里就不聪明,没有共同爱好,缺乏共同语言,这下子地位更是一落千丈。大多数时候老爸都是面无表情的监工,偶然他们说到共鸣之处也都笑逐颜开,讨论着俄罗斯人的粗狂和德国人的细腻,不同风格演绎的莫扎特哪个更有味道。我只是个一窍不通的旁观者,给他练琴录过音,最多给儿子拍些照片,从他小时候一脸茫然地练空弦;到逐年长高换新琴兴高采烈的样子;以及他爸满面怒容坐在旁边,儿子泪流满面练琴的场面;12岁左右学着叛逆,把头发梳成大背头,斜抱提琴假装拨吉他的不羁模样……我都捕捉在镜头里。可惜这几年儿子长大了,再也不是我想拍就拍的模特了,根本不予合作,我这个业余摄影师也快下岗了。我一举着相机,人家就闭上眼镜,嫌我的闪光灯打扰他练琴了,我只好拍张闭眼的样子,权作他陶醉在琴声里吧。时常听着他们热切熟稔地聊着海大人——海菲茨、老柴——柴可夫斯基、大奥——奥伊斯特拉赫、老肖——肖斯塔科维奇、克莱斯勒、米尔斯坦等等,我只能是听听几个名字罢了,只有帕格尼尼、巴赫、莫扎特、梅纽因等是我听说过的。对我来说,音乐只有好听不好听之分,我分辨不出微妙的差别,也体会不到音乐的精髓。

儿子学琴的历史和上学一样长,他从没为学习挨打,从来都是自觉自主安排自己的学习,但为学琴可没少挨打。小提琴毕竟是世界上最难的乐器之一啊,我记得至少有两次,他爸爸一气之下把琴盒、琴架全收拾起来,束之高阁。“咱们再不练了,你去玩吧,你这个态度还练什么?”儿子委屈地哭着,收拾起散落在地的琴谱。过几天儿子想通了,认错表态“以后一定好好练”,我家又响起琴声。有时候看着剑拔弩张的架势我很郁闷,拉琴应该是愉悦的事,我们搞得这么乌烟瘴气到底为那般呀?真不如不学了。我曾经气愤之极把琴盒一把从桌上推到地下,不明白总为学琴生气何苦来哉,他俩惊得面面相觑。生气归生气,他老爸的态度很坚决,不是一定要把小提琴练成什么样,就从这一件事上要培养儿子的毅力,所以必须坚持下去。

好在儿子是个聪明有悟性的可塑之才,张老师对他的态度终于从挑剔变成欣赏,后来上初中学琴我们就不再接送了,即使冬天的晚上我很不放心,他爸爸也坚持要儿子自己去。每次回来我们会问“今天张老师说什么?学得怎么样?”他都是点头说好,“张老师表扬了。”我们逢年过节也会去张老师家道谢,顺便了解一下情况。有一次儿子回来兴冲冲地说“张老师说我进步很大,下周就教揉弦了。”过了揉弦这个坎,儿子的琴艺突飞猛进,有了质的提升,从他指端传出的琴声,在我这个外行听来,也有些CD唱片的味道了。现在儿子已经是张老师的得意门生了,还指望着和曾经教出的考上清华、北大的高足一样,作为重点培养对象下功夫打磨呢。聪明绝顶的天才爱因斯坦是儿子的偶像,他不但是伟大的科学家,还是出色的小提琴家。05年8月儿子暑假被爸爸专门领去北京开阔眼界,游了故宫、登了长城、看了军博,当然也去了北大、清华“一日游”,看看名校的门是朝那边开的。此外,去了中国科技馆参观爱因斯坦奇迹百年展,特意在爱因斯坦拉琴的照片前留影。

我记得07年春天我在北京上党校,周末打电话听说儿子要去听老师演奏会,结束时间是晚上10点半。我一听就不放心,演奏的地方不在市中心,晚上打车不一定方便,兰州治安又不好,毕竟是12岁的孩子,大半夜的怎么能让自己去自己回呢?我让他爸爸去接一下,没想到人家给我回了句“你不放心自己飞过来去接,儿子以后要去自己闯世界的,不是要守在你身边的。”无奈,我只好在北京宿舍提心吊胆看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坐卧不安等到11点多,终于等到儿子气喘吁吁的电话“妈妈我回家了,你别担心了。”有人说儿子要穷养,女儿要富养,我们还真是穷着放养了。

儿子的琴谱从买来的铃木、霍曼、沃尔法特、开塞、马扎斯、克莱采尔乐谱,已经堆了好几摞,也复印过老师教过数不清学生的已经发黄散架的乐谱,到现在直接从网络下载打印,我唯一认识的是曲名。除了老师布置的作业,他也时常下载一些感兴趣的曲目自娱自乐,甚至在作曲软件帮助下学着作曲玩。他拉的好多曲子是他老师上师大音乐系的专业曲子,但他很有兴趣去练习。有一次他让我打印曲谱,只说“据说维瓦尔第的四季是小提琴里最难拉的,我要试一下。”这倒像他的性格,干什么都有一股钻劲,不轻易服输。我无意间看他的乐谱,才知道上中学英语课最早学会的英文歌“小星星”,那简单优美,朗朗上口的旋律竟然出自大师之手。不过也不是太惊奇,只有莫扎特那样的天才,才会谱出一尘不染的童真旋律吧。儿子高兴的时候,我可以拥有“免费点播”一曲的特权,重温我的少年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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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在他干妈过生日时在电话里演奏过“祝你生日快乐”和她喜欢的“雪绒花”,把还显稚嫩的琴声传到上海。去年我的好朋友从加拿大回国,他也演奏过一段曲目,好朋友还为他录了视频留念。他一般是不愿意显山露水的,偶然心情好才会练完作业问我,“妈妈想听什么歌,给你拉一首吧”。我总是受宠若惊地点播一首“月亮河”或者“你的眼神”、“红河谷”之类,只要他听过的旋律都可以为我演奏。他喜欢的周杰伦的“千里之外”,他也会让我一起分享。至于“双节棍”之类,好像无法想象用小提琴演奏是什么味道。

我记得他上初三是身高已经到一米八,琴架的高度也得换了。我们在琴行挑了最高的琴架,有人奇怪地问“长那么高的孩子不去打篮球,还练琴吗?”哈哈,我倒是希望儿子能长成小巨人,只可惜我没像姚妈妈那么伟大。儿子真能长过2米,我倒愿意为NBA状元秀再添一张中国面孔呢。看看人家姚明,虽然没有起日月当空照的名字,但光芒简直耀五洲了。儿子也喜欢打篮球,科比·布莱恩特是他球场上的偶像,他像熟悉爱因斯坦智商值一样熟悉科比的身高、体重和各个技术指标。其实按理学琴的老师是不赞成打篮球的,练琴需要指头软,打篮球会让指头变硬。不过我们真没那么苛刻,只要他有兴趣就不去剥夺,我们从没想着要把他培养成专业选手啊。

有一年假期儿子回老家一周,竟然也要带琴回去,我说真不嫌麻烦啊,回去就好好放松完呗,他回答我“一天不拉琴手痒。”儿子终于长大了,练琴也成了自觉自愿的兴趣。有一段时间,儿子喜欢上莫扎特的“小提琴第三协奏曲”,家里总是奏响那段熟悉的旋律。我心想老师布置的作业一般是练一周,即使不过关再巩固一周,不可能一直布置啊,不料他已经把老师布置的作业变成自己心爱的旋律了。莫扎特的音乐,大师们的演奏永远是他要膜拜的经典。现在他已经是高二的学生了,每天面对无数作业和习题几乎抬不起头,但还坚持练琴,也参加学校乐队的演出。每次考试前他总要从容地取出琴拉上一段,再掰一会魔方,测一下速度,给自己调节情绪。

儿子上小学时和班上的女同学一起表演过二重奏,天真无邪的两个孩子在我家排练,我还给他们拍过照片。他上初中后在全校联欢会上表演过独奏,班主任老师在电话里说“你儿子的琴拉得不错呀,很受同学欢迎。”没想到第二年老师就告状,给他提前布置节目,他竟然一口回绝“我要参加国际象棋比赛,没时间。”老师伸出的橄榄枝他竟然不接着,别说心高气傲的老师被气坏了,我都气坏了,难怪老师说不好教育。高山流水固然需要觅知音,但独乐乐与众乐乐没有高下之分,我可不希望他滋生出曲高和寡的性格。还好上高中后他成了学校乐队的一员,要磨合自己的琴声,融入整个乐队的合奏里。他用过最早的一把琴我送给了同事,也把同事的孩子引荐在张老师门下。另一把琴和淘汰的琴架、已经刻过MD碟片的CD唱片全送给了媛媛,她可以带新的孩子入门。

儿子学了这么多年琴就是没去考级,只在初中时考了B级证。起初是老师怕练考级曲目影响进度,后来我就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了,我总是有些想不通,很遗憾学这么多年总得给我有个交代吧?怎么也得把级别证书能写在履历里吧?父子俩对我这样庸俗的要求总是嗤之以鼻,学琴成了完全个人化的事了。

至于我,儿子学琴原本就是个观众,从来不是合格的听众。现在听力已经衰退到不管他的琴艺再怎么娴熟,我听起来都像锯木头了。我只能以东坡的一句谜语自慰,“吾有一张琴,五条丝弦藏在腹。有时将来马上弹,尽出天下无声曲。”

二〇一一年八月六日起笔

二〇一一年八月二十四日完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