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想跑马拉松

我这近两个月心无旁骛,沉浸在无声的文字世界,无意中发现每天路过的广场、马路、街道两边多了很多小花坛。各色的矮种牵牛装点其间,虽然没有画片上欧洲国家那样的怡人,也没有国内大城市那样的魅力,但我还是惊奇于城市面貌的美化,连广场的垃圾箱都换成簇新的款式,中间带废电池回收的标准款了。同事给我解疑,兰州要办国际马拉松活动了,哦,原来改观是有目的呀。那也好,不管是有心栽花还是无心插柳,让我们城市居民坐享其成就好。

后来我发现广场立了马拉松活动倒计时牌,连主席台前的马路也重新铺过了,真的有点紧锣密鼓办盛会的味道了。我纳闷平坦的马路难道仅是为比赛专门铺就的吗?难道我们平时就不应该享受这样的路面吗?我的疑惑老公给我解释了,我还是没搞懂,算了,难得糊涂,有改进就好,我这人很容易知足的。

最近晚上把自己从码字中偶然解放,和老公在广场散步,看到除了庆祝建党90周年的国徽和党旗造型,又多了马拉松活动的招牌“兰州绽放魅力,激情领跑未来”。兰州绽放魅力没有,我不清楚,这应该让来自五湖四海的选手评价吧,但我竟然有些心动,真的冒出跑步的激情。我对老公说“哎,我也想跑马拉松。”他依然不紧不慢地走着,好像没听见我说什么。算了,我还是跟着他散散步就行了吧,一个残障人还想干嘛呀,真是自不量力。

昨晚路过已经立了起点标志牌的广场,我真的有些被感召了,脚下也蠢蠢欲动。我又对老公说“我也想跑马拉松,我真的想跑马拉松哎。”他对我这样痴心妄想的话依然是置若罔闻,哎,这人怎么这样,好歹听见也应一句嘛,我是听不见,他是装作听不见呀。我掐了他的胳膊一下,“我就不能跑马拉松吗?”这次他摇头了,不能。

真是丧气,我怎么就不能去跑呢?虽然我现在耳朵不好,可是我身上别的零件是好的呀。廉颇六十还不服老呢,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跑步算什么呢?我真的拔腿就能跑啊,不过才四十一岁,就是听力不好而已。就算听不清发令枪响,长跑比的是耐力,也不差那一秒种的爆发力。何况我现在残存的听力,那刺耳的枪响应该是能听见的。

可是看起来人家是正规的国际马拉松比赛呀,不是群众长跑活动,应该事先就有组织、有计划的,起码也有个参赛资格,有个参赛号牌吧,总不是一帮乌合之众站在起跑线就拔腿跑吧?看来老公对我置之不理是有原因的,我真是异想天开了。不过,我还是想着没准我以后能去参加残疾人运动会呢。

我上中学时其实体育课跑800米也觉得有点吃力,但却参加过一次天水市迎新年环城赛,当然名落孙山了。虽然我有耐力,但那时鼻炎很严重,到冬天呼吸都有些不畅。在寒冬的跑步中更是鼻塞得厉害,眼前直冒白气,喘气都费事,但我还是坚持跑完了全程。我参加过一阵田径队训练,老师说在弯道要注意控制呼吸,在直道上可以放松呼吸,这个小诀窍用在长跑上很有效果,每次中长跑最后我还能像百米赛跑一样冲刺呢。上大学后第一次系运动会发现我竟然有中长跑潜力,就一发不可收拾,四年里我都参加了系运动会和学校运动会,专攻女生为难的中长跑项目。在学习上比不过我的同学,那在运动场上也可以拿点奖品啊。对我来说这太简单了,就需要那么几分钟的时间,不需要下别的工夫。

我记得1987年10月第一次参加学校运动会3000米长跑比赛,我站在起点前做踢腿伸手的热身运动,突然肩膀被重重拍了一下,我感觉差点被拍得戳到地里去。扭头一看是个高我一头的、金发碧眼的姑娘在对我友好地微笑,哇,我以前觉得我自己的体格够粗壮的,简直太缺乏女性的苗条柔美,比起她来还真是小巫见大巫了。她应该是留学生吧,就那么在我肩膀上拍了一下,说了“HI”,我就和这个看着很和善的重量级选手起跑,但我知道,我已经输在起跑线上了。凭她的体格和长腿,她当然是遥遥领先的,我只有望尘莫及了,这真是个来者不善的对手哦。不过我也不能自暴自弃,追不上留学生,那咱就不和她比了,把目标定得实际一些,我最后得了亚军。第三名的姑娘后来还参加过学生自发组织的骑车到天涯海角运动,比起来我也算不辱使命了。

运动会之后,班上有个爸爸在学校当教授的女孩,不知道从哪里看到学校新闻照片里有我站在起跑线前的瞬间,非常热心地拿给我。那是一张黑白照片,说实话我在赛场上的英姿还真没有呢,虽然那是一张还没有起步跑的照片,也觉得弥足珍贵。给我照片的女孩毕业前随父母举家移民美国,成为一个有作为的律师。毕业十周年聚会,她不远万里专程来参加,给全班同学带了礼物,还送给我一张她的中西合璧的婚礼光盘。(那次去聚会给全班同学带礼物的就是她和我,一个最偏远的,一个最遥远的。她带的是美国风情的小礼物,我带的是敦煌图案的丝巾和杯垫。)她穿着一件水红色的开衫,配着白色的长裤,笑起来一口整齐的烤瓷牙齿,给我感觉像电影里典型的美国中产精英的范儿,当年青涩的小女孩已经修炼成优雅的白领丽人。

我在大学期间也参加过一次上海的环城赛,哎,我在老家小城市都名落孙山,在大城市参加比赛的结果可想而知。权当锻炼了呗,重在参与嘛,顺便也用脚步丈量了一下这个城市的一段,其实不是全城。

工作之后我就再没有机会跑步了,别说参加比赛,连平时跑步锻炼也没有场地,可惜英雄无用武之地。偶然爬爬山还是可以显示我的实力的,不过我们这城市虽然两边是南山、北山,但热衷爬山的人多着呢。狭长的城市没有更多的去处,总不能跑黄河里去锻炼吧,虽说黄河不带盖儿,我们也得珍惜自己的生命不是?黄河里挖沙留下的淤泥和暗坑,每年都会吞噬很多无辜的生命。周末上南山上竟然比逛马路还热闹,得挨着别人的脚后跟才能上山。我们这里是干旱地区啊,山路上全是尘土,一趟山下来,都快成土人了,哪里是去锻炼,简直是吃土去了。除非像登山协会的山友们那样,在天亮前一个来回。

我再次热衷爬山、走路锻炼是在07年上党校时,住在北京植物园边上的杏林山庄,这么好的条件还不得充分利用啊。连送我们进去的出租车司机都惊奇于“这简直是个世外桃源啊”,北京的出租司机什么世面没见过呢?每天早上6点起床,和一帮决心要“迈开腿、管住嘴”的姐妹兄弟一起,快步走一趟樱桃沟,连走带跑,一路上美景都像快镜头切换。走了几趟简直脚下都生风了,沿路雪松、碧桃、梅花、樱桃……植物园里有的是奇花嘉木,喜鹊在树间倏然起飞,又飘然落下,蝶舞翩跹,蜂恋花丛,别说那还真是个锻炼的好地方。我们绕过卧佛寺,穿过水杉林,一旦到达传说给曹雪芹带来灵感、写出《红楼梦》的元宝巨石那里,顾不上发思古之幽情,直接掉头返回。这一个来回只要40分钟,走到后来的姿势就是竞走一样的轻快了。

中午吃完饭,我还会约朋友消食散步再去趟植物园,绕着小湖漫步,看看湖光春色,或者去黄叶村、曹雪芹纪念馆走走,晚饭后兴致好,可能还会再去植物园走一遭。我还独自去拜谒过大名鼎鼎的梁启超墓地,古朴厚重的墓碑是他的儿子、建筑学家梁思成设计。梁思成先生和夫人林徽因一心想保住北京古城风貌,却有心无力,徒留遗恨。他们的儿子梁从诫后来辞去公职,致力环保事业,创建了我国第一家民间环境保护团体“自然之友”。梁从诫生前曾经感叹“梁家三代都是孤独的失败者”。《作家文摘》有文回忆“梁启超祖孙三代知识分子的中国命运”中写到:梁启超先生先变法后改良,未见于时代;梁思成希望保全北京城古貌,又不能尽其意;梁从诫致力环保,这一局面也难称乐观。梁家三代知识分子,在当时都有名义上的政治地位,但他们的诉求从宏大到细碎,范畴越来越窄,都无力实现,其相似的命运走向发人深思。不过,梁家三代知识分子的传奇,难容于时代,却超越于时代。他们在权力把握上的平淡表现,不能遮盖这三代人所遗留的精神遗产价值。

有段时间,我为了去植物园看郁金香花展,真恨不得一日看三回,直看得花零落。我陪来京游览的我妈去看过,也陪许久未到植物园的昔日同事去看过,也带尚不知花讯的同学去过,在郁金香花海前拍的照片简直像在画片前的留影。一次在园区听到两个老北京对话“哎呀,这植物园我都十多年没来过了。”我听了就在心里笑,呵呵,我这个临时来京的外地人一天就来三遍呢。

有时候植物园跑得不过瘾了,我们就去香山。一路走到香山已经有一段长路了,再爬一趟山,锻炼的强度真不小。毕业之际,班里组织了一次爬香山比赛,面对众多经常爬山锻炼的、经验丰富的老选手,我竟然也没有畏惧,使出我的蛮力气,甩开手脚往前登。我唯一担心的是不辨方向的我可别误入歧途,那不就南辕北辙了吗?哈哈,那次比赛我不仅是女生里的第一,也比男生的第一先到达顶点香炉峰,汗流浃背、满脸通红地接受了同学的啤酒祝福,我竟然是全班总冠军呀!虽然有些飘飘然于我的领先,不过我觉得一直给我带路的徽州才子在最后登顶的关键时刻谦让了我,从他儒雅、含蓄的笑容里就可以看出来,好男不和女斗啊。

哎,谁能想到我这么强健的人会生病呢?我认识的人听说我生病估计都有点反应不过来呢。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啊。

呵呵,说了这么多,人家马拉松比赛的发令枪后天早上八点才响呢。我跑不了运动赛场上的马拉松,那就来一场人生赛场上的马拉松吧,但愿我会拿出我的耐力和毅力,游刃有余地坚持跑完全程,人生路上的风景还多着呢。听不到风声、雨声、鸟鸣声、流水声,那我就欣赏一路静美的风光吧。

二〇一一年七月一日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