鄢枝换装成暗士,跟着晏沉进了皇宫。
一进入皇宫,鄢枝就感觉身体沉重起来,从内到外有一种阻滞感,皇宫的封印起效了。
鄢枝问道:“皇宫的封印是谁结的?”
“九神。”
果然。
“皇宫里的封印直接连着四身饕餮。它限制一切非人的力量,除了幻形。”晏沉道,“不过即便幻了形,异兽能量也会受到压制。”
这是一个专门为保护红渊设的封印,只限制力量,力量之外的能力不受影响。
二人穿过皇宫,径直朝后山而去。
上一次鄢枝只到了后山口,未曾进入就被晏沉打晕过去。二人走到后山口,俱想起了上次的事。
晏沉垂眼,声音如常:“红雾伤人。”
这是他已经告诉她了的事。鄢枝知道。
鄢枝平静“嗯”了一声。
晏沉瞧她一眼,抿了抿唇。
鄢枝神色不变。
二人进入后山,随即一跃而起,俱用轻功上山,两白衣一前一后。
一柱香后,二人落至石壁前。
晏沉在前,鄢枝在后。
石壁上一丈长的裂痕变为四处。
二人俱是一惊。
最糟糕的事情发生了。
红渊封印的破裂速度比他们想象的快很多。
晏沉目光沉沉,道:“红渊的封印来自神识力量,现如今神的力量减弱,若要修补,只能增强神力。”
鄢枝蹙眉,沉声道:“去哪儿找神力?”
“钥匙。”
鄢枝一愣。
“钥匙上有。”晏沉道,“九把钥匙同启才会打开红渊,若只放入三把,既不会打开红渊,又可以补上神力。”
说话间,石壁上的裂痕变为五条。
二人不敢耽搁,下山往金銮殿而去。
二人武艺皆为顶尖,金銮殿虽有把守,但还难不住二人。
金銮殿内的机关原则上只有每一任皇帝知道,钥匙的藏匿之处亦只有皇帝知道。
熹帝没有告诉任何人。
但因为鄢莲的事,晏沉早就破解了金銮殿的机关。他甚至绘制了金銮殿的建造图。
他走到龙椅旁,将把手龙头朝上提起,又将龙嘴里的龙珠朝右拨弄三下,“咔嚓”轻响,金銮殿正中央地面突然打开,现出仅一人通过的洞口。
晏沉飞身进入。
鄢枝紧随其后。
金銮殿下机关重重,然皆是第一次下去的二人动作同步,躲过了陷阱。
金銮殿下的陷阱好熟悉。
几息后,她一下子反应过来,轻声道:“《鲁班七关》。”
二人再次走过一关,他们的脚步只要再偏一寸,就会踩动毒雾阵,并且金銮殿上会响起巨大声响。
然他们看似信步而走,然每一步都精准踩在空处,没有触动任何机关。
晏沉早在悬月,就把此处机关图教给过鄢枝,她曾经还玩过金銮殿机关模型。
只是那个时候,两个人都不知道原来此处机关是还原《鲁班七关》。
晏沉乃机关高手,醉心于此,根据书还原了《鲁班七关》,未曾想在此处用上了。
二人迅速通过机关阵,在走出机关阵瞬间,二人同时看到前方一座高台,高台旁有一小榻,榻上躺着一女子。
晏沉的目光瞬间暗下来。
鄢莲。
她的模样和鄢枝上次在梦里见到的一模一样,二八年华,纯真无邪,没有多妩媚,仿佛不知世事的少女。
她原本闭着眼,听到声响睁开眼睛。
她的眼睛像月牙,像春水,清清亮亮的。
鄢莲偏了偏头,目光在二人身上扫了一圈,她懒洋洋坐起,“你们是谁?”手不经意地握住榻边——
晏沉快如闪电,一枚蓝光箭“咻”地射出,直直钉住她的手。
鄢莲一声惨叫。
晏沉声音如常,“你最好别动,否则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来。”
鄢枝看着他。
晏沉的眼睛黑沉如夜海,嘴角一抹嗜血的笑。他一下子变得陌生。
下一秒,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晏沉往前一步,立到鄢枝身前,背对了她。
如此,鄢枝便看不到他表情。
鄢莲身体瞬间一麻。她不怒反笑,弯弯的眼睛看着晏沉,“呀,你的样子……”她凝神想了想,突然“啊”一下,嘴角的弧度变深,“原来是你。”
又一枚蓝光箭射出,鄢莲闷哼一声,双手俱被蓝光箭钉在墙上。
晏沉垂眼,经过其身边,径直走向高台。
两把钥匙静静躺在高台上。
两把钥匙?沇国不是三把吗?鄢枝心里疑惑。她目光一转,看到鄢莲眯眼。
晏沉正欲伸手,鄢枝抓住他。
二人对视。
鄢枝看了鄢莲一眼,“有机关。”
“我知道。”
“机关就是你们晏家的血。”鄢莲突然道。
鄢枝看向她。
鄢莲一笑:“把血滴上去,什么机关都没啦。”
鄢枝皱眉,冷声道:“凭什么信你?”
“爱信不信呀。”
晏沉看着她,“你想出去?”
鄢莲一顿。
晏沉笑了笑,“好,我让你出去。”
鄢莲面色难看了一瞬。她是因为谁被关在此处十多年?现如今怎么会轻易放她出去?
晏沉没有丝毫迟疑,划破手指,将血滴在了高台上。
高台血光一闪,一切如常。
鄢枝蹙眉。
晏沉直接上手拿起钥匙。
鄢枝五感警惕到极至,然什么都没发生。
果真是血?
鄢莲一笑,硬生生将手从墙上扯下来,撕裙袂一包,转眼消失在厅内。
好快的速度!
鄢枝反身欲追,晏沉拉住她,“先去后山。”
出去的时候,鄢枝发现鲁班七关失效了。
她抿唇,一言不发跟着晏沉极速掠去后山。
短短半个时辰,石壁上的裂痕变为八条,纵横交错,石壁欲断。
鄢枝心中不安徒增。
这速度……
晏沉飞身而入,将两把钥匙投入锁孔——
瞬间,正常大小的钥匙蓦地变得巨大,严丝合缝贴上丈宽锁洞,与此同时,八条裂痕转瞬消失,石壁光滑如初。
晏沉对鄢枝道:“看来我们要去其他三国拿钥匙了。”又道,“今日已晚,先回罢。”
行至宫门,鄢枝回七仙驿站,晏沉回太子府。
一柱香后,一白衣蓦地没入皇宫,如流星突现。
冷风拂过他温柔俊逸的脸,那双眼睛沉静如水。
是晏沉。
他去而复返,径直往后山而去。
一刻钟前光滑如新的石壁再次裂开来,钥匙插在锁洞中,无济于事。
晏沉看着痕深欲裂的四身饕餮,似早有所料。
他目光沉沉,看着石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咔嚓开裂,抿了抿唇。
红渊,封不住了。
也就是瞬间的事,一阵红光大闪,巨响震耳欲聋,大地轰隆震颤,四身饕餮裂痕如蛇,红雾如飓风起——四身饕餮中央的红洞蓦地凝出一团红浆,“咻”一声朝晏沉砸去。
晏沉闪身避之,红浆擦其手臂而过,衣腐肤烂,血肉模糊。
晏沉毫不在意,提速向四身饕餮飞去,他目光凌厉,带着破釜沉舟之势。
红浆眨眼吸食附近暗士,回身一转,再次朝晏沉击去。
晏沉后背大敞,毫无防备——
“棠篱——”
晏沉目光一缩。
下一瞬间,一白衣女子蓦地扑其背后,同时一团红浆砸入她胸口。
她双手张开,眼睛圆睁,红浆在她身体内瞬间爆炸,她四肢百骸发出一阵红光,眼睛与头发瞬间变成红色——
晏沉心跳一停,还未来得及转身,只感觉一股巨大无比的力量扑拥过来,一具软软的尸体贴在他背上,二人瞬间扑进红洞——
红洞中万针穿心,是记忆里熟悉的一切。
这是他幼年时的噩梦,万针穿心之痛此生不想经历第二次。
然,他目光空茫,悬空转身,颤着手托住身后之人软掉的身体,对穿心之痛毫无感觉。
洞里血红一片,未知的力量推着二人极速往前,晏沉横抱着红衣女子,嘴唇紧抿。
她没了气息。
抱人的手骨节泛白,几乎将人捏变形。
他声音嘶哑,颤声难掩:“胭胭……”
红茫茫的洞中没有回应。
“胭胭……”他喉咙微动,牙齿紧咬,眼睛通红一片。
鄢枝的手垂在空中,指甲艳如胭脂。
“不……”晏沉目光深沉如海,波涛汹涌,他将人死扣怀中,鄢枝的脑袋软软偏倒,他视若无睹,用脸贴着她,“胭胭……”
没有人回应。
他狠狠抱着她,死死箍着她的腰和背,恨不得合二为一。他闭着眼,浑身颤抖,“不是的……”
红洞中静得只有一个人的心跳。
鄢枝的身体冷下去。
“不要……”
晏沉心中窒息一片,无尽的恐慌淹没了他。
他手抖得抱不住人,鄢枝往下滑了一下,他蓦地抓住,手上青筋暴起。
下一瞬间,红洞旋转扭曲,力大无穷,鄢枝欲被甩开——
晏沉双眼血红,目光凌然,死死将人抱住——
二人被狠狠旋出,如石头砸到地上。
晏沉悬身一转,鄢枝在上,二人砸入草丛。
他眼前黑了一瞬,背部巨痛,下一秒,他翻身而起,跪地抱住鄢枝。
天光大亮,鄢枝红发红衣,嘴唇鲜艳如血,面上一片死色。
晏沉一抖。
他红眼大笑,似癫若狂,狠狠叫道:“晏沉!”恨不得啮其血肉。
“你狂妄自大,不知悔改!”
“愚蠢至极!”
若要瞒,就瞒得□□无缝,别让她瞧出来;偏偏漏洞百出,她又整颗心都在你身上,如何看不出来?
她看出了难道会置之不理任你一个人深陷险境吗?
你怎能看轻她一腔真心?!
他心中痛极,绝望自恨,一双眼睛只盯着毫无生气的鄢枝,笑恨万变,旁若无人,似已疯魔。
然他周围俱是奇形怪状之物,有蛇身人面的巨蟒,有九头九翅的飞禽,有一叶小人,有发光玄鹿,亦有几个看似人形的“人”——
他们围着从禁地旋出的“东西”,好奇不已。
“喂,你如何得来?”
“禁地里有什么?”
“你叫什么?”
“你是神?”
“可以吃吗?”
“他怎么没反应?”
“他在干嘛?”
“哭吗?”
“有什么好哭的?”
“他在骂自己。”
…………
闻讯赶来的奇形怪状之物越来越多,树上挂着,地上蹲着,天空飞着,俱是不知如何形容的东西,他们议论纷纷,将二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下一瞬间,众物见他扬起手,凝气于掌,向自己天灵拍去——
叶上小人尖指一弹,一道细弱绿光轻轻掠去,瞬间化掉他的内力。
小人坐在叶边,人虽小,声音巨大,处处回音:“说清楚了再死。”
晏沉这才看清周围环境。
他目光扫视一圈,麻木如傀儡,不语。
叶上小人儿冷眉一横,尖指又是一弹,一颗绿珠弹出去,冷声道:“不说算了。”
下一瞬间几道光从各方弹出,将绿珠撞成四分五裂,不同声音道——
“急什么急!”
“他吓着了!”
“他抱着神呢!”
晏沉眉目一动。
又有其他声音道——
“这是哪个神?”
“我怎么没见过?”
“怎么谁的气息都有?”
“她心脏没跳。”
就在此时,远方一声清丽空灵的鸟叫传来,一遮天青鸾展翅而来,一老人坐在鸾首上,转眼落至晏沉面前。
晏沉握紧了鄢枝冰冷的手。
来人瞧了禁洞一眼,脑门一拍,“哎,忘记了。”双手各自往空中一划,伸进去一拉,双手拉出两个人,道:“你们师父死了,这洞你俩补一补。”
“不补。”二人异口同声,连眼神都没有给老头一眼,对空一划,欲走。
“要是不补,这些蠢物就会钻过去,两个世界合二为一,天道混乱——”
二人抬手,两道白光蓦地飞钻洞中,青袖一挥,二人消失。
老头笑了笑,漫不经心从地上拔了一朵花,丢到鄢枝身上。
晏沉目光一厉,挥手拂去——
然那花转眼没入鄢枝身体。
晏沉凝气于掌,一掌朝他拍去。
老人岿然不动,晏沉十分掌力拍至其胸口,老人眨了眨眼睛。
下一瞬间,晏沉袖中射出蓝光箭,没入其胸口。
老人一笑,蓝光箭穿胸而出,转了一个弯,悬空停在老人眼前。
绿叶上的小人儿瞬间将箭吸走,他整个人差不多和袖箭一样大,他抱住箭,尖指轻轻一卷,蓝光箭就像纸一样被卷成一个圈,他问:“这是什么?”好像从没见过。
然晏沉的注意力瞬间收回——鄢枝睁开了眼睛。
他盯着她,不敢呼吸。
鄢枝见他第一眼,意识还在死前惊魂一刻,下意识起身一扑,“小心——”
二人重叠倒下。
心跳鲜活,温度如常。
活的鄢枝。
晏沉倒在地上,全身力量一松,手脚无力,他心跳如鼓,仿佛濒死之鱼在岸上挣扎一般,突突突,突突突,快得要跳出来。然他连抬手的力气也没有。
而此刻,迟到的锥心之痛汹涌而来,他狠狠吸了一口气。眼角又红又湿。
鄢枝将人扑倒后瞬间回神,望了一圈周围,心重重一跳,忙起来,看向晏沉:“这——”
晏沉眼中滑下一颗眼泪。他目光深深,只盯着她。
鄢枝心中一抽。她涩声道:“钥匙要是有用,你早就用了……”
晏沉捧住她的脸。
鄢枝闭眼相蹭,“你那么恨鄢莲,却把她放走,出来后也丝毫不关心她去了哪儿……”
晏沉的手在抖。
鄢枝的心跟着抖。
“红渊、琉尾洲、诸事繁多,你不会说‘今日已晚,先回罢’……”
晏沉摇头,哑声道:“我错了……”
鄢枝看着他。
还有很多很多,从看到红渊裂痕突增后,晏沉的行为都怪异。
鄢枝是从他放走鄢莲开始思索他想做什么的。
放走鄢莲,鄢莲会去哪儿?
结契情兽爱着契主,此生难脱,她出来,只会去一个地方。
鄢沉为什么要放鄢莲去找熹帝?
鄢莲一现,熹帝不就知道二人偷钥匙了吗?
如此愚蠢的行为,晏沉不会做。
他既然把她放走,就说明偷钥匙这件事要不不用瞒要不瞒不住,不管是什么,都说明晏沉心中有其他打算,已经完全不介意和熹帝正面相对。
甚至,连太子身份也管不了了。
更重要的是,他选择了瞒她。
鄢枝只能想到红渊之危,也只能想到他曾说他可以进去。
所以,宫门处假意分开,两个人几乎是前后脚从不同的方向再次入宫。
她来不及阻止他,只来得及替他挡致命一击。
晏沉将人狠狠揉进怀中,“对不起,我错了……”
他再也不自以为是擅自行动,也绝不以爱为名瞒她任何。
他没有资格英雄般牺牲,他不能直接就把自己放到保护者的角色上。
这对另一方,多么不公平。
鄢枝不知道自己死了一次,只当自己晕死过去吓到了他,她抿抿唇,“没关系。”拍了拍他。
晏沉仍旧死死抱住她,似要将人拦腰斩断。
此时——
天上众禽悬空盯着他们。
树上或蹲或站,或挂或拉,盯着他们。
地上大的小的、人首兽身的、兽首人身的、不知道什么东西的,盯着他们。
老人,盯着他们。
鄢枝被盯得寒毛立起,又拍了拍晏沉。
晏沉更紧抱住她。
鄢枝抿唇。她实在没有人前亲密的爱好。
她小声道:“好啦好啦……没关系的……”
“我爱你。”
鄢枝一顿。
周围目光如火炬。
她“哦”一声,“我们……”
叶子上的小人儿眉头一皱,一朵花转瞬落到晏沉头上,晏沉瞬间倒下去。
鄢枝一惊,欲将他扶起,手摸到他手腕,一僵——没有脉搏。
她按上他胸口——心跳没了。
她瞬间杀气四起,瞳孔变为血红:“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