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六章 红渊破裂

鄢枝换装成暗士,跟着晏沉进了皇宫。

一进入皇宫,鄢枝就感觉身体沉重起来,从内到外有一种阻滞感,皇宫的封印起效了。

鄢枝问道:“皇宫的封印是谁结的?”

“九神。”

果然。

“皇宫里的封印直接连着四身饕餮。它限制一切非人的力量,除了幻形。”晏沉道,“不过即便幻了形,异兽能量也会受到压制。”

这是一个专门为保护红渊设的封印,只限制力量,力量之外的能力不受影响。

二人穿过皇宫,径直朝后山而去。

上一次鄢枝只到了后山口,未曾进入就被晏沉打晕过去。二人走到后山口,俱想起了上次的事。

晏沉垂眼,声音如常:“红雾伤人。”

这是他已经告诉她了的事。鄢枝知道。

鄢枝平静“嗯”了一声。

晏沉瞧她一眼,抿了抿唇。

鄢枝神色不变。

二人进入后山,随即一跃而起,俱用轻功上山,两白衣一前一后。

一柱香后,二人落至石壁前。

晏沉在前,鄢枝在后。

石壁上一丈长的裂痕变为四处。

二人俱是一惊。

最糟糕的事情发生了。

红渊封印的破裂速度比他们想象的快很多。

晏沉目光沉沉,道:“红渊的封印来自神识力量,现如今神的力量减弱,若要修补,只能增强神力。”

鄢枝蹙眉,沉声道:“去哪儿找神力?”

“钥匙。”

鄢枝一愣。

“钥匙上有。”晏沉道,“九把钥匙同启才会打开红渊,若只放入三把,既不会打开红渊,又可以补上神力。”

说话间,石壁上的裂痕变为五条。

二人不敢耽搁,下山往金銮殿而去。

二人武艺皆为顶尖,金銮殿虽有把守,但还难不住二人。

金銮殿内的机关原则上只有每一任皇帝知道,钥匙的藏匿之处亦只有皇帝知道。

熹帝没有告诉任何人。

但因为鄢莲的事,晏沉早就破解了金銮殿的机关。他甚至绘制了金銮殿的建造图。

他走到龙椅旁,将把手龙头朝上提起,又将龙嘴里的龙珠朝右拨弄三下,“咔嚓”轻响,金銮殿正中央地面突然打开,现出仅一人通过的洞口。

晏沉飞身进入。

鄢枝紧随其后。

金銮殿下机关重重,然皆是第一次下去的二人动作同步,躲过了陷阱。

金銮殿下的陷阱好熟悉。

几息后,她一下子反应过来,轻声道:“《鲁班七关》。”

二人再次走过一关,他们的脚步只要再偏一寸,就会踩动毒雾阵,并且金銮殿上会响起巨大声响。

然他们看似信步而走,然每一步都精准踩在空处,没有触动任何机关。

晏沉早在悬月,就把此处机关图教给过鄢枝,她曾经还玩过金銮殿机关模型。

只是那个时候,两个人都不知道原来此处机关是还原《鲁班七关》。

晏沉乃机关高手,醉心于此,根据书还原了《鲁班七关》,未曾想在此处用上了。

二人迅速通过机关阵,在走出机关阵瞬间,二人同时看到前方一座高台,高台旁有一小榻,榻上躺着一女子。

晏沉的目光瞬间暗下来。

鄢莲。

她的模样和鄢枝上次在梦里见到的一模一样,二八年华,纯真无邪,没有多妩媚,仿佛不知世事的少女。

她原本闭着眼,听到声响睁开眼睛。

她的眼睛像月牙,像春水,清清亮亮的。

鄢莲偏了偏头,目光在二人身上扫了一圈,她懒洋洋坐起,“你们是谁?”手不经意地握住榻边——

晏沉快如闪电,一枚蓝光箭“咻”地射出,直直钉住她的手。

鄢莲一声惨叫。

晏沉声音如常,“你最好别动,否则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来。”

鄢枝看着他。

晏沉的眼睛黑沉如夜海,嘴角一抹嗜血的笑。他一下子变得陌生。

下一秒,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晏沉往前一步,立到鄢枝身前,背对了她。

如此,鄢枝便看不到他表情。

鄢莲身体瞬间一麻。她不怒反笑,弯弯的眼睛看着晏沉,“呀,你的样子……”她凝神想了想,突然“啊”一下,嘴角的弧度变深,“原来是你。”

又一枚蓝光箭射出,鄢莲闷哼一声,双手俱被蓝光箭钉在墙上。

晏沉垂眼,经过其身边,径直走向高台。

两把钥匙静静躺在高台上。

两把钥匙?沇国不是三把吗?鄢枝心里疑惑。她目光一转,看到鄢莲眯眼。

晏沉正欲伸手,鄢枝抓住他。

二人对视。

鄢枝看了鄢莲一眼,“有机关。”

“我知道。”

“机关就是你们晏家的血。”鄢莲突然道。

鄢枝看向她。

鄢莲一笑:“把血滴上去,什么机关都没啦。”

鄢枝皱眉,冷声道:“凭什么信你?”

“爱信不信呀。”

晏沉看着她,“你想出去?”

鄢莲一顿。

晏沉笑了笑,“好,我让你出去。”

鄢莲面色难看了一瞬。她是因为谁被关在此处十多年?现如今怎么会轻易放她出去?

晏沉没有丝毫迟疑,划破手指,将血滴在了高台上。

高台血光一闪,一切如常。

鄢枝蹙眉。

晏沉直接上手拿起钥匙。

鄢枝五感警惕到极至,然什么都没发生。

果真是血?

鄢莲一笑,硬生生将手从墙上扯下来,撕裙袂一包,转眼消失在厅内。

好快的速度!

鄢枝反身欲追,晏沉拉住她,“先去后山。”

出去的时候,鄢枝发现鲁班七关失效了。

她抿唇,一言不发跟着晏沉极速掠去后山。

短短半个时辰,石壁上的裂痕变为八条,纵横交错,石壁欲断。

鄢枝心中不安徒增。

这速度……

晏沉飞身而入,将两把钥匙投入锁孔——

瞬间,正常大小的钥匙蓦地变得巨大,严丝合缝贴上丈宽锁洞,与此同时,八条裂痕转瞬消失,石壁光滑如初。

晏沉对鄢枝道:“看来我们要去其他三国拿钥匙了。”又道,“今日已晚,先回罢。”

行至宫门,鄢枝回七仙驿站,晏沉回太子府。

一柱香后,一白衣蓦地没入皇宫,如流星突现。

冷风拂过他温柔俊逸的脸,那双眼睛沉静如水。

是晏沉。

他去而复返,径直往后山而去。

一刻钟前光滑如新的石壁再次裂开来,钥匙插在锁洞中,无济于事。

晏沉看着痕深欲裂的四身饕餮,似早有所料。

他目光沉沉,看着石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咔嚓开裂,抿了抿唇。

红渊,封不住了。

也就是瞬间的事,一阵红光大闪,巨响震耳欲聋,大地轰隆震颤,四身饕餮裂痕如蛇,红雾如飓风起——四身饕餮中央的红洞蓦地凝出一团红浆,“咻”一声朝晏沉砸去。

晏沉闪身避之,红浆擦其手臂而过,衣腐肤烂,血肉模糊。

晏沉毫不在意,提速向四身饕餮飞去,他目光凌厉,带着破釜沉舟之势。

红浆眨眼吸食附近暗士,回身一转,再次朝晏沉击去。

晏沉后背大敞,毫无防备——

“棠篱——”

晏沉目光一缩。

下一瞬间,一白衣女子蓦地扑其背后,同时一团红浆砸入她胸口。

她双手张开,眼睛圆睁,红浆在她身体内瞬间爆炸,她四肢百骸发出一阵红光,眼睛与头发瞬间变成红色——

晏沉心跳一停,还未来得及转身,只感觉一股巨大无比的力量扑拥过来,一具软软的尸体贴在他背上,二人瞬间扑进红洞——

红洞中万针穿心,是记忆里熟悉的一切。

这是他幼年时的噩梦,万针穿心之痛此生不想经历第二次。

然,他目光空茫,悬空转身,颤着手托住身后之人软掉的身体,对穿心之痛毫无感觉。

洞里血红一片,未知的力量推着二人极速往前,晏沉横抱着红衣女子,嘴唇紧抿。

她没了气息。

抱人的手骨节泛白,几乎将人捏变形。

他声音嘶哑,颤声难掩:“胭胭……”

红茫茫的洞中没有回应。

“胭胭……”他喉咙微动,牙齿紧咬,眼睛通红一片。

鄢枝的手垂在空中,指甲艳如胭脂。

“不……”晏沉目光深沉如海,波涛汹涌,他将人死扣怀中,鄢枝的脑袋软软偏倒,他视若无睹,用脸贴着她,“胭胭……”

没有人回应。

他狠狠抱着她,死死箍着她的腰和背,恨不得合二为一。他闭着眼,浑身颤抖,“不是的……”

红洞中静得只有一个人的心跳。

鄢枝的身体冷下去。

“不要……”

晏沉心中窒息一片,无尽的恐慌淹没了他。

他手抖得抱不住人,鄢枝往下滑了一下,他蓦地抓住,手上青筋暴起。

下一瞬间,红洞旋转扭曲,力大无穷,鄢枝欲被甩开——

晏沉双眼血红,目光凌然,死死将人抱住——

二人被狠狠旋出,如石头砸到地上。

晏沉悬身一转,鄢枝在上,二人砸入草丛。

他眼前黑了一瞬,背部巨痛,下一秒,他翻身而起,跪地抱住鄢枝。

天光大亮,鄢枝红发红衣,嘴唇鲜艳如血,面上一片死色。

晏沉一抖。

他红眼大笑,似癫若狂,狠狠叫道:“晏沉!”恨不得啮其血肉。

“你狂妄自大,不知悔改!”

“愚蠢至极!”

若要瞒,就瞒得□□无缝,别让她瞧出来;偏偏漏洞百出,她又整颗心都在你身上,如何看不出来?

她看出了难道会置之不理任你一个人深陷险境吗?

你怎能看轻她一腔真心?!

他心中痛极,绝望自恨,一双眼睛只盯着毫无生气的鄢枝,笑恨万变,旁若无人,似已疯魔。

然他周围俱是奇形怪状之物,有蛇身人面的巨蟒,有九头九翅的飞禽,有一叶小人,有发光玄鹿,亦有几个看似人形的“人”——

他们围着从禁地旋出的“东西”,好奇不已。

“喂,你如何得来?”

“禁地里有什么?”

“你叫什么?”

“你是神?”

“可以吃吗?”

“他怎么没反应?”

“他在干嘛?”

“哭吗?”

“有什么好哭的?”

“他在骂自己。”

…………

闻讯赶来的奇形怪状之物越来越多,树上挂着,地上蹲着,天空飞着,俱是不知如何形容的东西,他们议论纷纷,将二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下一瞬间,众物见他扬起手,凝气于掌,向自己天灵拍去——

叶上小人尖指一弹,一道细弱绿光轻轻掠去,瞬间化掉他的内力。

小人坐在叶边,人虽小,声音巨大,处处回音:“说清楚了再死。”

晏沉这才看清周围环境。

他目光扫视一圈,麻木如傀儡,不语。

叶上小人儿冷眉一横,尖指又是一弹,一颗绿珠弹出去,冷声道:“不说算了。”

下一瞬间几道光从各方弹出,将绿珠撞成四分五裂,不同声音道——

“急什么急!”

“他吓着了!”

“他抱着神呢!”

晏沉眉目一动。

又有其他声音道——

“这是哪个神?”

“我怎么没见过?”

“怎么谁的气息都有?”

“她心脏没跳。”

就在此时,远方一声清丽空灵的鸟叫传来,一遮天青鸾展翅而来,一老人坐在鸾首上,转眼落至晏沉面前。

晏沉握紧了鄢枝冰冷的手。

来人瞧了禁洞一眼,脑门一拍,“哎,忘记了。”双手各自往空中一划,伸进去一拉,双手拉出两个人,道:“你们师父死了,这洞你俩补一补。”

“不补。”二人异口同声,连眼神都没有给老头一眼,对空一划,欲走。

“要是不补,这些蠢物就会钻过去,两个世界合二为一,天道混乱——”

二人抬手,两道白光蓦地飞钻洞中,青袖一挥,二人消失。

老头笑了笑,漫不经心从地上拔了一朵花,丢到鄢枝身上。

晏沉目光一厉,挥手拂去——

然那花转眼没入鄢枝身体。

晏沉凝气于掌,一掌朝他拍去。

老人岿然不动,晏沉十分掌力拍至其胸口,老人眨了眨眼睛。

下一瞬间,晏沉袖中射出蓝光箭,没入其胸口。

老人一笑,蓝光箭穿胸而出,转了一个弯,悬空停在老人眼前。

绿叶上的小人儿瞬间将箭吸走,他整个人差不多和袖箭一样大,他抱住箭,尖指轻轻一卷,蓝光箭就像纸一样被卷成一个圈,他问:“这是什么?”好像从没见过。

然晏沉的注意力瞬间收回——鄢枝睁开了眼睛。

他盯着她,不敢呼吸。

鄢枝见他第一眼,意识还在死前惊魂一刻,下意识起身一扑,“小心——”

二人重叠倒下。

心跳鲜活,温度如常。

活的鄢枝。

晏沉倒在地上,全身力量一松,手脚无力,他心跳如鼓,仿佛濒死之鱼在岸上挣扎一般,突突突,突突突,快得要跳出来。然他连抬手的力气也没有。

而此刻,迟到的锥心之痛汹涌而来,他狠狠吸了一口气。眼角又红又湿。

鄢枝将人扑倒后瞬间回神,望了一圈周围,心重重一跳,忙起来,看向晏沉:“这——”

晏沉眼中滑下一颗眼泪。他目光深深,只盯着她。

鄢枝心中一抽。她涩声道:“钥匙要是有用,你早就用了……”

晏沉捧住她的脸。

鄢枝闭眼相蹭,“你那么恨鄢莲,却把她放走,出来后也丝毫不关心她去了哪儿……”

晏沉的手在抖。

鄢枝的心跟着抖。

“红渊、琉尾洲、诸事繁多,你不会说‘今日已晚,先回罢’……”

晏沉摇头,哑声道:“我错了……”

鄢枝看着他。

还有很多很多,从看到红渊裂痕突增后,晏沉的行为都怪异。

鄢枝是从他放走鄢莲开始思索他想做什么的。

放走鄢莲,鄢莲会去哪儿?

结契情兽爱着契主,此生难脱,她出来,只会去一个地方。

鄢沉为什么要放鄢莲去找熹帝?

鄢莲一现,熹帝不就知道二人偷钥匙了吗?

如此愚蠢的行为,晏沉不会做。

他既然把她放走,就说明偷钥匙这件事要不不用瞒要不瞒不住,不管是什么,都说明晏沉心中有其他打算,已经完全不介意和熹帝正面相对。

甚至,连太子身份也管不了了。

更重要的是,他选择了瞒她。

鄢枝只能想到红渊之危,也只能想到他曾说他可以进去。

所以,宫门处假意分开,两个人几乎是前后脚从不同的方向再次入宫。

她来不及阻止他,只来得及替他挡致命一击。

晏沉将人狠狠揉进怀中,“对不起,我错了……”

他再也不自以为是擅自行动,也绝不以爱为名瞒她任何。

他没有资格英雄般牺牲,他不能直接就把自己放到保护者的角色上。

这对另一方,多么不公平。

鄢枝不知道自己死了一次,只当自己晕死过去吓到了他,她抿抿唇,“没关系。”拍了拍他。

晏沉仍旧死死抱住她,似要将人拦腰斩断。

此时——

天上众禽悬空盯着他们。

树上或蹲或站,或挂或拉,盯着他们。

地上大的小的、人首兽身的、兽首人身的、不知道什么东西的,盯着他们。

老人,盯着他们。

鄢枝被盯得寒毛立起,又拍了拍晏沉。

晏沉更紧抱住她。

鄢枝抿唇。她实在没有人前亲密的爱好。

她小声道:“好啦好啦……没关系的……”

“我爱你。”

鄢枝一顿。

周围目光如火炬。

她“哦”一声,“我们……”

叶子上的小人儿眉头一皱,一朵花转瞬落到晏沉头上,晏沉瞬间倒下去。

鄢枝一惊,欲将他扶起,手摸到他手腕,一僵——没有脉搏。

她按上他胸口——心跳没了。

她瞬间杀气四起,瞳孔变为血红:“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