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七章 鄢常再现

下一瞬间,晏沉接住她,几息跳跃,飞出皇宫。

鄢枝是在槿阁醒来。

鄢妩见她醒,忙问:“怎么回事?你去做什么了?你要吓死我!”

鄢枝蹙眉一阵,动了动手,哑声道:“我怎么在这里?”

“我还想问你呢!是一个穿黑斗篷的人抱你来的,面上还戴着黑色面具,放下你就走,形如鬼魅,速度极快。”

“身形像太子吗?”

“不像。”

鄢枝起身,嘴唇稍显苍白。

鄢妩皱眉看着她,“这件事和太子有关?”

鄢枝摇头,“我闯了一下皇宫,被守卫打伤了而已。”

鄢妩倒吸一口气。闯皇宫?!她瞪着她,“你若真闯皇宫被人打伤,根本出不来皇宫,也根本不会只受这么一点儿伤!救你的是谁?”

鄢枝不语。

鄢妩有些不安地看着她,“是不是和太子有关?你和太子什么关系?”她顿了一下,“你说过要和我说的。”

鄢枝抿抿唇,垂下头,声音平静冷淡:“我和太子结契了,太子就是暗部秘主。”

鄢妩惊恐地看着她。

“结契是失忆时候的事。”

“你知道结契意味着什么吗?!”

“我知道。”

鄢妩不敢相信。鄢枝竟然和人类结契了!那个人竟然还是太子!

她想到情兽一族的计划,心中一抖,颤声问她:“你怎么办?”

鄢枝云淡风轻:“不过一死。”

鄢妩久久未言。

鄢枝离开太子府,回到七仙院驿站。

一个小小的身影蓦地冲出,直直砸进她怀里,高声叫道:“姐姐!”

鄢枝不自觉一笑,她接住他,二人四目相对。

鄢枝有些紧张地抿抿唇,笑容略僵。

宝宝眨眼看她,“怎么啦?”目光纯净明亮,一如往常。

“没什么。”声音是冷冷的。

宝宝毫不在意,依旧亲亲密密牵住她,带她往里面走,“我给你买了桂花糕、糖葫芦、蜜饯,快去吃!”

桂花糕很甜。糖葫芦很甜。蜜饯很甜。

宝宝眼睛睁得大大的,“好吃吗?”

鄢枝红着眼睛笑了一下,将一颗蜜饯放进他口中,“嗯。”有一些鼻音。

宝宝嚼了嚼,眯眼笑:“好吃!”

两个人高高兴兴吃了一顿甜食,连午饭也吃不下。

下午,鄢黎打探消息回来,对鄢枝道:“琉尾洲又向皇帝进献了两个女人,皇帝虽收下,但对那二人似乎并不热情。琉尾洲使团已暗中和来京的商人们联系,正到处寻绝色女子。”

他顿了顿,“琉尾洲使团一共三十六人,据我观察,其中三十人皆已易容。”

光明正大来京,两国邦交,该是极严肃郑重的事,为什么要易容?

“来京的琉尾洲商人高度服从使团,感觉也不简单。”不像是来经商,倒像是使团隐匿民间的暗线。

鄢枝道:“琉尾洲商人在引仙楼布了蓝光毒阵,他们身上有可以感应情兽存在的铃铛,遇之则响。他们不仅知道我们的存在,似对我们了解颇多。我之前试探过一次,他们虽有蓝光之毒,看起来和暗部有关,但抓捕行动是悄悄进行,故意避开暗部,所以这二者或许并无联系。

“他们一边寻绝色女子入宫打听四身饕餮的消息,一边暗中抓捕情兽,琉尾洲此次来京,对我们威胁极大。”

鄢黎皱眉,“他们的目的明显是红渊死地,我们和他们目的一致,按理说他们该找我们合作才对,为何反而执戈相向?抓捕情兽一事,实在怪异。”

鄢枝垂眼凝思半晌,看着鄢黎道:“如果,他们已经和情兽合作了呢?”

鄢黎心下一惊,他和她眼神对上,“你是说……”

“鄢常。”

“鄢常。”

二人同时脱口而出。

“这只是我的一个猜测。”鄢枝道,“我失忆时被鄢常追杀,追杀我的那一批情兽完美隐藏了气味,不能进入作战状态,且神情麻木,一看就有异。我一直想不通其中原因。”

“或许和暗部有关。”

鄢枝摇头,“之前我也这样以为。但按我对鄢常的了解,他绝不会和暗部合作。”她顿了一下,“鄢常叛出族群,就是想和暗部决一死战。他心高气傲,绝不是忍辱负重之辈。”

“是不是他,引一引就知道了。”

二人再次对视一眼,俱心知肚明,鄢枝垂眼,“我去。”

鄢枝“无意”走进蓝光毒阵,佯装无力,被一群琉尾洲商人暗中带去一神秘宅子。

他们把人带到,二话不说离开,厅上只她一人。

蓝光之毒发作,她露出耳朵和尾巴,瞳孔变成蓝色。

鄢枝倒在地上。

一柱香后,琉尾洲使团代表大臣妘戟出现在房中。

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说:“你是他找的人。”

鄢枝耳朵动了动,听到有人悄悄离开了。这是去通知那个人了。

她“艰难”站起,冷声问道:“你想做什么?!”

妘戟相貌平平,是一没入人群就有可能消失的脸,没有任何特色。然他生得十分高大魁梧,宽肩窄腰,有一种不符样貌的贵气。

“放心,不会有生命危险。”他笑了一下,“还会让你更强大。”

“我们已经很强大,不需要你改造。”

妘戟摇摇头,一脸不赞同地看着她,“谁会嫌自己更强大呢?没有人追得上的速度,排山倒海的力量,甚至——青春永驻不死之身。”

黑暗中四个目光冷滞的情兽突然出现,它们的瞳孔都是有颜色的,几乎瞬间逼至鄢枝身前,一息后,四人又消失不见。

速度果真快到极致,鄢枝即便没有中毒,也比不上他们。

但他们的眼神。

傀儡。

不过被人控制的行尸走肉而已。

妘戟得意之色难掩,“如何?”

鄢枝面色冷漠,眉头微凝,直接道,“我知道红渊入口在哪儿。”

妘戟的脸色一下变了。

“他能给你的一切,我也能。”鄢枝看着他,“和只有数十个情兽的他相比,整个情兽族是不是更有合作的价值?”

“我比他知道得更多。”

“连族群都会背叛人,你不怕被反咬一口吗?”

黑暗中有拍掌声。

鄢枝垂眸,他来了。

果然,鄢常缓缓走出,似笑非笑,一张美艳绝伦的脸雌雄难辨,眼中阴鸷之色令人胆寒。

他痴迷而癫狂地看着她,笑道:“倒是比以前会说话了。”策反之句,句句说到点上。徐徐诱之,楚楚动听。连他都忍不住心动。

鄢枝直直看着他,声音冰冷:“我原本敬你三分骨气,未曾想,你比鄢森还令人作呕。”

鄢常嘴角的笑容滞了一下。

“做他人傀儡,亲手残杀同胞,表面大公无私,实则私欲难填,虚伪偏执,难成大器。”

鄢常脸色难看极了。

妘戟看着鄢常,轻笑一声,“难怪你要我找她。”

鄢常警告瞪他一眼。

鄢枝对妘戟道:“若皇帝知道你们在找红渊,会怎样?”

“太子心思缜密,你们该不会天真的以为鲛人女在里面会掩藏得很好罢?”

妘戟脸色亦难看起来。

鄢常一直看着鄢枝,此刻偏头看了妘戟一眼,道:“你别被她蛊惑。被皇帝知道是早晚的事。我们要进入红渊,和沇国必定决裂。”

鄢枝摇头,叹一声,“天真。”

妘戟神色难辨。

半晌。

妘戟笑了一下,“你是一个聪明的女人。”

鄢枝不语。

下一秒,四个傀儡情兽逼近。“把她绑起来。”

又下一秒,鄢枝闪身至门口。

众人始料未及。

鄢黎立在她身后。

不过眨眼,二人消失。四傀儡被一阵气流震得四飞。

妘戟气急败坏又不敢置信,“就这样让她跑了?!”

鄢常愣了两息,突然笑起来,“她是来诈我。”

妘戟也反应过来。这女人是故意来此探底。以身为饵,毫无畏惧,其胆量令人敬佩。

皇宫。

熹帝和太子下棋。

熹帝突然问道:“昨日有侍卫见你抱一女子出宫,可有其事?”

太子眉目不变,不急不缓,“是。是那鲛人女。”

熹帝一顿,“她如何进的宫?”

“儿臣不知。”

熹帝皱眉。

太子落下一子,道:“已在审讯。我在后山山口打晕的她。”

熹帝手上的棋子一滑,重新滚入罐中,他目光一暗。

太子神色如常,“听说琉尾洲使团又进献了两位,父皇可还喜欢?”

熹帝重重落下一子,“不过尔尔。”

一局下完,熹帝疲乏,太子告退。

晏沉前脚一走,熹帝后脚就去了猗兰殿,半个时辰后,几日前琉尾洲进献的二女大逆不道,圣前失言,当庭杖毙。

熹帝大怒,收回使团大臣妘戟可随时进宫朝圣的口令。

妘戟领命谢旨,磕头涕泗:“臣教导无方,其罪当诛,今幸得皇上开恩,自愿禁足三天,静思己过!”

鄢枝被鄢黎带回,她花了一夜的时间化解蓝光之毒,第二天一早,就收到宝宝带回的诸多消息。

鲛人女被关,琉尾洲进献的二女被杖毙,妘戟禁足,使团府多了一层侍卫。

计划顺利得不可思议。

鄢枝看向宝宝,问:“太子昨天进宫见皇帝了?”

宝宝点头,“是呀。”

鄢枝微不可闻抿唇。即便是为了暗部,他也会这样做。

三日后,妘戟进宫谢罪,再次献上二女。

熹帝龙颜大悦,二女同时赐住明光宫,三日未朝。

生性泼辣刁蛮的莺妃因妒刁难之,熹帝怒喝,罚其禁足三月,抄《女则》百遍。

鄢枝第二日就收到鄢莺之信:“琉尾洲后进献二女仙人之姿,绝美出尘,非我族类。警之。”附有一图。

鄢莺擅工笔,其画细腻传神,二女果为倾城绝色,仙气飘飘,可远观不可亵玩。

更令人惊叹的是,二女容貌完全相同,唯眼下一颗红痣,一左一右,可观差别。

左痣者,妘画;右痣者,妘诗。

妘,乃琉尾洲国姓。二女乃皇家后代。琉尾洲为平熹帝之怒下了血本。

半月后,明光宫恩宠剧盛,熹帝甚爱之,整日佳人作伴,无心朝事。

妘画、妘诗二女乖巧懂事,主动请求幽闭明光宫,非诏不出门。

皇帝未允。

然妘画、妘诗二女仍自愿禁足明光宫,非熹帝诏不愿出门。

熹帝更宠之。

这边。

鄢枝每隔几日便收到宫内消息,妘画、妘诗二女谨小慎微,低调本分,除了讨好伺候熹帝,对其余一切都不感兴趣,让人无任何把柄可抓。

鄢枝静观其变,和鄢黎着手其他部署。

太子进宫,父子二人下棋。

熹帝道:“明光宫周围可加派暗士,画儿、诗儿身份敏感,应该谨慎。”

未等太子说话,又道:“此二女心性单纯,对使团相关之事唯恐避之不及,这半月确实毫无失德之处。她们半生飘零,幸而遇朕,朕也着实怜爱。”

太子只道:“此乃父皇后宫之事,儿臣不便置喙。”

熹帝落下一子,“甚好。”他顿了顿,“鲛人女之事查得如何?”

太子垂眼,“皇宫那日所现鲛人女乃易容假冒,后难忍刑讯,咬舌自尽,仵作验尸时才发现。”

立在他身旁的谢瞳神色不辨,静静听着。

“鲛人女既为假扮,极有可能是他方势力祸水东引,掩人耳目。”熹帝摸着棋子,看着太子,“琉尾洲和我国向来交好,两国邦交,不可因不实之事坏了和气。”

“是,儿臣明白。”

“当然,事关红渊,绝不能掉以轻心,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暗部还是要多调查。”

“是。”

谢瞳跟着晏沉出来。

天越来越冷了,夜晚寒风刺骨,刮得人脸疼。

半晌。

谢瞳嚅嗫半晌,还是问道:“为何……”

“按我刚在皇帝面前说的做,补一具咬舌自尽的女尸。”

“是。”谢瞳想了半天,不懂晏沉为什么自废棋局。

鲛人女擅闯皇宫后山,乃必死之罪,琉尾洲有难以摆脱的嫌疑。只要太子咬死了鲛人女乃琉尾洲指使,此事必定彻查。

不过鲛人女势必就要交去皇帝手上,生死难论。

他是为了保鲛人女吗?

为什么?

谢瞳又想到皇帝近日荒淫无度,宠爱明光宫一日比一日夸张……皇帝不会色令智昏,为了保两个女人只打算杀一个鲛人女就轻轻揭过不提吧?

她眉头拧在一起,但即便如此,也不过是杀一鲛人女,晏沉何必撒谎呢?

难道真的是为了保鲛人女吗?

她深吸一口气,晏沉近日行事越发难懂,她心中隐隐有一猜测,但实在匪夷所思,那念头每当冒起都会被她主动掐掉,不敢深想。

而且这次鲛人女之事应该和那边无关,既然无关,仍行动莫名,又是另一个故事吗?

哎,谢瞳脑袋疼。

谢瞳先去暗部伪装了一具女尸,甚至叫人做了一张假脸,然后才回府。

一回府,鄢宝正眼巴巴在大厅等她。一见她,小孩笑容倏尔明亮,直勾勾盯着她,笑道:“欢迎回家。”

谢瞳一顿,闪身躲开他要拉的手,坐到主位上,声音冷淡:“汇报。”

鄢宝小心翼翼站到她身边,轻声道:“今日她训练了一天情兽,未出七仙院。”

“还有呢?”

“她和鄢黎如常切磋武艺,焚世心法已至十二层。”

谢瞳呼吸一顿。

可真是天才。一年时间不到竟然能把焚世心法练到顶层。

这样一想,晏沉仅十年练成倒显得愚笨。

“知道了。”她挥手让鄢宝退下。

鄢宝捏住她袖子。

她睥着他,鄢宝圆圆黑黑的大眼睛眨了眨,乖巧温顺极了,“我想挨着姐姐睡。”

谢瞳手一提,袖子无情扯出,“不行,回你自己房间。”

鄢宝难过低下头。

谢瞳走出大厅,最后一只脚提起时,软软白白的小手环住她的腰,谢瞳一顿。

鄢宝抱住她,小肉手箍得死紧,他哽咽道:“你还要生多久的气呀?”

谢瞳冷声道:“这不是生气的问题。”

“那是什么?”他一步一步从后挪到前,还是紧紧抱着她,仰起头,可怜兮兮看着她,“你说,宝宝改。”

谢瞳盯着他,“在我和别人之间,你选择了别人。”她胸膛重重起伏,“你因为一个认识两三天的人隐瞒我、背叛我——这,永不原谅。”

宝宝心中一紧,忙道:“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了。”他头埋在她小腹上,“我之前不懂,现在懂了,我绝对不会这样了。”

“晚了。”谢瞳抠掉他的手,不知道想到什么,眼里黑沉沉一片,“有些事,经历一次就够了。”

她大步跨出门。

宝宝瞬间挡到她面前,目光深深,和她眼睛对视,问:“如果我没有隐瞒你、背叛你,一直只是你的宝宝,太子要杀我的时候,你会救我吗?”

庭院里风声乍起,松叶沙沙作响,各处无声,此处更是寂静。谢瞳身后是明亮宽敞的大厅,一步之外,天却是暗的。她背光,他站在黑夜里,他看着她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薄唇轻启,斩钉截铁,“不会。”

宝宝腿一软,踉跄两步,鼻头被风吹红。

她擦身离开。

鄢宝盯着她挺拔笔直的身影,大叫道:“可以!我原谅你不会!”

谢瞳身体一僵。

“所以你能不能也原谅我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