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章 一次冷战

时间太短,她只学了定身一招。然看着棠篱一动不动的样子,她开心动了动手——一招就够了!

她从身后环抱住人,满足地蹭蹭,十指纤纤,好奇地在他身上摸来摸去。

棠篱呼吸一顿。

梨胭红嘟嘟的小脸贴在他背上,她深深吸一口气——她喜欢棠篱,更喜欢棠篱被她抱住的时候。

他会变得好香好香,令人食欲大涨。

梨胭的手渐渐往下摸,棠篱的味道愈发浓郁起来。梨胭心念一动,愈发贪心,紧紧贴着他,软声道:“你明明也喜欢,为什么不亲亲……”她有最本能的嗅觉,棠篱每一次动心动情她比他自己还快知道,这也是梨胭虽总被拒绝但依旧想粘他的原因——棠篱的拒绝不是真心的,他也想和她亲近。

人反正说一套做一套,什么都要委婉,说话也曲折多意,梨胭才不听他们说了什么,自己闻到的才是真的。

她抱棠篱的时候,棠篱是开心的。这就够了。

梨胭的手越摸越过分,棠篱眉头一皱,怀疑她看了不该看的东西,这手法……

梨胭听着他呼吸声越来越重,身上飘出的味道仿佛最香软可口的甜点,馥郁芳香,甜而不腻,她得意地笑,手一伸——

棠篱旋身而转,在她碰到不该碰到的地方之前连退数步,目光严厉,问道:“谁教的?!”

梨胭笑,追上前,眨眼睛,“画本教的。”玉指如葱,柔若无骨,从他喉咙滑到胸口。

棠篱抓住她的手,沉声道:“这也是画本教的?”

梨胭吐气如兰,“这是青楼姐姐们教的……”

棠篱目光一沉,“不要学这些东西!”

“骗子。”她飞速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一点儿不怕他,“你明明喜欢。”

棠篱一噎。

梨胭见他没反驳,嘻嘻一笑,又要凑上去亲他。

棠篱双指如电,几下点上她身体,梨胭一僵。

棠篱垂下眼,声音疏淡:“我不喜欢。”

梨胭一愣。

棠篱看着她,眼神平静,“媚上轻佻以悦他人,青楼女子走投无路迫行之,尔何为?不知而行,行而成形,媚行难改,长之孰敬尔?”

梨胭鼻子动了动,知他真的动怒,不敢再闹,只默默看着他。

棠篱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知道这件事更多过错在己。

她什么都不懂,俱以他的反应来看可不可以做某事。他没有坚决拒绝她,一步步纵容至此。

他此刻享受她的亲近,将来就要忍受她可能对任何人都会如此亲近。

她是他教的,若再贪一时之欢,必酿苦果。

棠篱拿上一书,欲走。梨胭一慌,忙道:“我错了!”

棠篱面色宁和,然神情冷凝,道:“知错便睡吧,我去旁边房间。”

梨胭看着他,隐隐有不详预感:“以后都不一起睡了吗?”

“是。”

“狐形也不可以吗?”

“是。”

梨胭咬唇,垂目偏头,“哼,那你走吧!”

棠篱开门出去,两息后,一枚棋子破空而来,解其定身,门被合上。

梨胭变成狐狸,气鼓鼓上床——不睡就不睡,就你会生气!明明喜欢说不喜欢,还乱训人,坏蛋!

她翻来覆去,白色的毛毛滾得乱七八糟,狐狸瘫在大床中央,夜半三更迷迷糊糊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梨胭醒来,习惯性一滾,“啪嗒”一声掉下床——“呜……”

人呢?

她从地上跃起,化作人形,这才想起昨晚二人已经分房睡了,她揉了揉手臂,出门。

乌锋已等在庭院中心。

她飞身而去,蹲步起势,肃然道:“来。”

霎时间刀光剑影,叶飞花扬,一黑一白两个人影闪电交错,俱是全力拼之。

乌锋眉目冰冷,左手一剑直破而去,右手化气为掌,朝右侧拍去。

梨胭直面其剑,抽身不及,只能朝左一闪,却正好对上其掌,电光火石之间,一枚白子从旁横出,与乌锋之掌直对,白子一震,乌锋往后退了退,梨胭借此一息,往后一倒,从乌锋身下滑过,险险躲过一掌。

白子落地,顷刻化为粉末。

棠篱咳了咳。

他一身二心法,平日里用乌锋所教,身体还算受得住,今日情急之下,原本的内力突发,一时没有抉择。

丹田处翻江倒海,面色一时难看。

梨胭脚步一顿,见他面色沉沉,心中一怵,偏过头,“再来。”

棠篱在石桌前坐下,忍下一口腥甜,一时无话。

两个人默过这一阵,话口难开,一上午都没说话。别扭便蔓延开来。

梨胭不觉得自己有错,棠篱刻意冷之,二人开始了从未有过的冷战。

比武依旧每日都比,棠篱依旧每日“点到即止”,梨胭心中有气,把所有心思放在武功钻研上,修为蹭蹭上涨。

过了七日,梨胭内功心法已到八层,她兴高采烈地跑回后院,正欲与棠篱分享成果,走到半截,一下子想起两个人已经七天没说话,脚步慢下来。

她几日前便不气了,然每次见到棠篱,也说不清在别扭什么,棠篱不开口,她也不愿开口。

她站在书房门外,耳朵动了动,听到里面翻书的声音。

算了,他从不问她练得如何,她又干嘛非跑来特意说?

梨胭咬唇,转身眨眼消失。

一息后,门开了,棠篱立在门口,庭院里风声萧索。

梨胭极速掠过无数林间小道,面纱紧贴其面,勾勒出精致万分的侧颜,“咻”声一过,人已十丈开外。

她飞进城,落入一香喷喷的楼里,想也没想,径直打开某一房间,道:“我要去楚都!”

房间里,衣衫半褪的鄢月媚眼如丝,正伸手解一白面书生的腰带。

梨胭一呆。

书生粉嫩俊秀,原本便羞得满面通红,梨胭突然撞开房门,更令他羞愤欲死,忙抓住腰带,慌张下床,又穿鞋又正冠,对床上的鄢月连连作大揖:“姑娘赎罪,小生无耻!”又对梨胭连连作揖,不敢抬头,“小生罪过,小生罪过……”狼狈逃走。

鄢月慢悠悠扯回衣物,嗔她一眼:“来得也真是时候!”

梨胭咬唇,“我帮你捉回来?”

鄢月把衣服穿好,闻言一笑,“算了,什么时候吃不是吃。”她舔舔嘴唇,邪媚一笑,“拒得越厉害,吃起来越香。”

她转过身,问:“你们什么时候走?”

梨胭哼一声,“没有他,我一个人去!”

鄢月瞧她一眼,“一个人去?”

“对!不要他!”

鄢月倒一杯茶,勾唇一笑:“闹别扭啦?”

“他无理取闹!”

鄢月噗嗤笑出声,“是怎么了呢?”

“他不要我亲他!”

这不还是之前的问题?鄢月“哦”一声,“不亲就不亲呗。”

“可我想亲。”梨胭眉头紧紧绞在一起,不高兴,“我就想亲他,每天都想亲他。”

鄢月一顿。

梨胭气鼓鼓:“他明明也喜欢我亲他,一亲他就会发出好闻的味道,偏偏不要我亲,还生气。为什么?喜欢就亲呀,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鄢月又是一顿。

“你们接吻了?”鄢月两根手指勾在一起,又转来转去,“这种?”

梨胭点头。

鄢月脑子一黑,对自己的推理能力产生了怀疑。这男人怎么总做反转之事,猜也猜不到!她已经猜错好几次了!

她瞧了梨胭一眼,美人不可方物,顾盼之间倾国倾城,她脑里更是搅成一团——还光接吻!简直侮辱她情兽一族美色!

鄢月活了近二十年,最不耐烦人世的情情爱爱,亦不想和什么人刻骨铭心,这辈子只想睡睡俊俏小生,亲亲热热一阵,腻了便江湖不见,对情之一字,了解,但不甚了解。

她从不插手他人感情,人各有志,不必互相说服。但鉴于梨胭什么都不知道,她总会多问一些,十分克制地建议两句。

“你为什么想亲他?”

梨胭奇怪地看着她:“就是想呀,哪有什么为什么?”

鄢月凑近了,笑着问她:“你想亲我吗?”

梨胭和她四目相对,先摇头,又点头,道:“没什么想不想的,可以亲。”

鄢月红唇艳丽,吐气如丝:“深吻哦。”

梨胭眉头皱起,往后仰了仰:“不想。”

“只想亲他吗?”

“不知道。”梨胭皱眉,“现在只想亲他。”

“除了亲呢?”

“还想抱他、摸他、粘着他。”

鄢月凑到她耳边,轻声问:“还有呢?”

“还有什么?”

“想脱了衣服和他睡在一起吗?”

梨胭一呆。

鄢月对着她耳朵又轻轻说了一句,梨胭呼吸一顿。

“想吗?”

她没想过。

但是她心跳快起来,面上竟然一红。

鄢月一瞧她的神色便知栽了,心中一叹。

在鄢月眼里,男女之情复杂,男女之欲简单,女人若想对一个男人做些什么,那必定是有男女之情的。

梨胭默了半晌,眼睛亮晶晶:“我可以吗?”

鄢月白眼一翻,捏了捏她脸蛋,“你情我愿,怕什么?”

梨胭眉头微蹙:“他大概不愿意。”

鄢月听了,真是对棠篱好奇极了——“他有什么不愿意?”

“他说要我心跳很快的时候才能亲他。”

鄢月恍然大悟——啧,不仅想得到她的身体,还想得到她的心呐。

“那你心跳快吗?”

梨胭摇头。

鄢月眉头皱起,她也不懂。

两个人对坐了一会儿,梨胭神思不属,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一阵,梨胭看了看天色,起身道:“我走了。”

“不去楚都了?”

梨胭一默——去是要去的,不过不是一个人去。

她那样说,不过气话。

鄢月瞧她有些伤心,又有些无助,没忍住道:“那你便去气气他,看他怎么反应。”

“怎么气?”

“就说你要去楚都。”

梨胭眨眨眼,“好。”

她飞回悬月,无声落进院子。书房里的灯还亮着。

落地前一秒,她已经想好要气势汹汹推开门,气势汹汹说要去楚都,气势汹汹一定要他说一句顶一句,把他气死才好。

结果脚一落地,看到窗上身影,她心中一下子满是酸涩,连开门的力气都没有。

算了,气什么气。他都不找她说话。

她脚一迈,欲回房间。

书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里一外,二人对立,目光都落到对方脸上。

棠篱看着她,率先开口:“去哪儿了?”

梨胭头一偏,没有回答。

棠篱一叹,温声道:“对不起,我错了。”

梨胭眼眶一红,心中酸涩难当,抿唇不语。

“此刻非常时期,不要乱跑,好吗?”

梨胭轻轻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她咬咬牙,冷声道:“我要去楚都。”

棠篱一顿,“现在还不是时候,再过十日。”

梨胭不语。

棠篱道:“暗部的人已逐渐分散,再过十日,我们去楚都。”

半晌。

“好。”

她低头往旁边房间走。

“练到几层了?”

身后,棠篱问道。

梨胭闷声回:“八层。”

棠篱一笑:“进步神速。”

梨胭感觉到他声音中的笑意,心里一软,小声嘀咕道:“我就说我厉害呀……”

“嗯,你厉害。”棠篱声音温柔如水。

梨胭转身,直直看着他。

两个人隔空相望。

梨胭咬唇,小声问道:“你不生气了吗?”

棠篱一顿,“我不是生你的气。”

“那你为什么不和我说话?”

“是我错了。”

梨胭偏头,垂下眼去,“你以后还和我说话吗?”

棠篱走到她面前,柔声道:“以后不会这样了,都是我的错。”

梨胭心情一下子雀跃起来,她挽上他的手,“我们和好吗?”

棠篱后退两步,将手抽出来,双手背在身后,看着她道:“当然。”顿了顿,“不能过分亲昵。”

梨胭嘴唇抿了抿,本欲再次上前,最终一动未动,和他隔着两步距离,“好。”

她想让他抱抱她。但是棠篱双手背着,已是一种拒绝的姿态。七日冷战,梨胭有些害怕。

棠篱看着她:“如果有一天你懂了,如果那个人有幸是我,我们可以做很多快乐的事。”

梨胭看着他:“懂什么?”她现在还不够吗?

棠篱的目光牢牢注视着她,“此生非我不可。”

第二日,鄢月踏进悬月大门。

梨胭飘至鄢月面前,“你怎么来了?”

鄢月道:“我昨晚左思右想,突然想起你这个傻子没看懂《情赋三章》,人形的时候也不懂情兽兽语,怕你什么都不懂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故来教你一教。”

“我会做什么傻事?”

“一个人去楚都?”

梨胭一笑:“十日后我和棠篱一起。”

鄢月一愣,“和好了?”

梨胭点头。

啧,这速度,倒是她杞人忧天了。

二人去了后院,坐在一假山上看《情赋三章》。

“第一章 《始章》讲的是情兽的起源,我之前跟你说过一部分,没讲过的这里是说——红渊死地形成之后,天下乱了一阵,然后分成了四个国家一个岛屿,渐渐安定下来。我们此时所在,是在沇国。”

“其他国家叫什么?”

“以红渊死地为核心,这个大陆分为五个部分——西边牧轮都,南边沇国,东边宁国,北边大燕。东南海域,还有一个琉尾洲。”

“哦。”

“这里。”鄢月指着第一章 最后两句,“写的是由情丹改造的三位祖先的名字:鄢婴,鄢勿,鄢姝。鄢婴、鄢姝是女的,鄢勿是男的。”她顿了顿,“鄢勿是我们的族长。”

梨胭一惊:“情兽一族不是二十而终吗?这些事情不是一百年前……”

鄢月摇头:“这个问题没人知道,连族长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梨胭默然。

“鄢婴是宪帝的娈宠,我们族长是长公主的……嘿嘿,而这鄢姝,上面写得不清不楚,只说是有个孩子要死了,有人求宪帝救她,宪帝就把那个女婴转化成了情兽。”她手指移到最后一排,“然后就是鄢婴死,我们族长逃亡,鄢姝失踪,情兽一族诞生了。”

“这不重要。”鄢月道,“我们学的时候都把第一章 当八卦看,族里爱写话本的根据这两三句话,写了无数可乐故事来,你以后回去了,可以找人借来看看。”

梨胭一笑:“好。”

“然后便是这第二章 ——”鄢月道,“我可得好好跟你讲讲。”

“好。”梨胭坐得端端正正。

“这第二章 讲我们情兽的一些特性,主要是以情为食,可幻形,与人结契,大的地方我都讲了,有些细节忘了与你说。”

“你说。”

“情兽的兽形只有一个形态,像狐狸,男的一生下来皮毛黑色,女的是白色。”

这个梨胭猜到了,在观察到鄢月是纯白,宝宝是纯黑的时候。

“每年三月,我们会被迫变回兽形。”

梨胭皱眉,“为什么?”

“因为发情。”鄢月看着她,“我们和人类交欢,不会怀孕,只有三月份和本族的人□□,才会有孩子。”

梨胭“哦”一声,“还有呢?”

“四十九天兽形怀胎,小狐狸生下来后四十九天成人。如果不结契,他会是他原本的样子,如果结契,他就会变成契主喜欢的样子。”

“所以宝宝是儿童的样子,是因为他已经和人结契,并且那是他契主喜欢的样子吗?”

“是。”

“那他永远都是孩子模样了吗?”

鄢月一顿:“不一定。”

两个人对视一眼,梨胭明白了。他的主人或许会永远喜欢他儿童样子,或许会变,契主变了的时候,宝宝的样子也会变。

不知为何,梨胭打了一个寒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