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章 悬月比武

梨胭天资聪颖,学内功进度神速,又或许是因为她天性至纯,心无杂念,短短几日便突破内功三层。如此速度,人类绝无仅有。

起初棠篱还有所担忧,忧虑梨胭身体有异,人类功法无法习得。如今看来,算是杞人忧天。

梨胭原本是为了获得亲亲练内功,练了一阵子,觉出内功妙处,便正儿八经练起来。

这日东山来菊叶轩找棠篱,闲聊间说道:“王爷最近彻查后院,好像在搜什么□□。”

这是逸王后院私事,棠篱听后并未放在心上。

“悬月门即将改造完成,您——”他顿了顿,“什么时候走?”

棠篱看了看正在玩儿机关锁的狐狸一眼,“快了。”

二人又说了一些其他事,东山走前脚步一顿,拱手道:“属下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十日前有一绝色女子闯悬月门,怀中有悬月门特制的信号弹……”

棠篱一听便知是梨胭当时寻他,不懂东山此时提起何意。

东山见他神色如常,似有所料,继续道:“女子言她和您是……”后面的话没说,然棠篱一点即通。

他哑然失笑。

东山瞧他一眼,心里确定了,一拱手:“属下告退。”

东山走了好一会儿,棠篱正在回信,他脑中闪过一念:此问与悬月事务无关,东山是憋了十日吗?

又想到东山衣冠楚楚,平时行事说话向来低调,应该不是他想的那样,此事便揭过不提。

梨胭近日刚学会用内力隔空取物,正在兴头上,瞧什么都想用内力吸过来。

她正在房间里玩儿得不亦乐乎,没料到棠篱突然进来,伸手一抓,棠篱也没警戒,一下子便被梨胭抓到身前。

梨胭惊喜地看着自己的手。棠篱心中也是一叹——这么快就突破心法四层了。

然后梨胭隔空取物的兴趣一下子变成隔空取棠篱。

她内力虽不如棠篱深厚,控制力也一般,但谁让棠篱不能擅用内力呢,一般的控制力控制一个普通人,绰绰有余。再加上棠篱有意训练她使用控制力的熟练度,便纵容了她。

梨胭开心地抓住他,放开;抓住他,放开……到晚上睡觉的时候,她坏心思突起,将棠篱定在床上,跳上去,凑近了道:“你完啦!”

棠篱瞧她一副小人得志的神情,不由好笑——他的小狐狸怎么这么可爱?

他躺在床上,身体被控制住,嘴角却勾起,“你想做什么?”

梨胭嘿嘿一笑,“当然是睡你。”

这话别人说来自然引人遐思,然从梨胭口中说出,那便只有字面意思。

她得意一扑,手上便放松钳制,棠篱往旁边一让,梨胭只扑到他一片衣角。她一呆。

“傻子。”棠篱捏捏她鼻尖,笑道:“你才心法四层,只能凝气于手,再用手控制他人,你若扑过来,势必化掉内力,人便也不受你控制了。”

换句话说,棠篱之所以会纵容她控制来控制去,是因为知道梨胭此刻的内力只够控制住他,却做不了什么。

梨胭暗恨,连觉也不睡了,起早贪黑,醉心内力,誓有心法不成,绝不享乐之意,棠篱喜闻乐见。

三日后,棠篱向逸王请辞。晏蔺没想到这么快。

棠篱道:“王爷心未定,棠篱待之无用。”

“不知先生欲往何处去?”

“狐已找到,棠篱自是回深山老林做一介匹夫。”

“先生之才,废之深山,可惜。”

“棠篱并无大志。”

“不知晏某往后还能否与先生清谈?”

棠篱垂眼,“在下还欠王爷一事,王爷需要在下时,在下必允其诺。”

晏蔺见他去意已决,便不再强留,道:“手谈一局,如何?”

二人便又下了一局棋。

离开之前,棠篱给了晏蔺一枚玉子,道:“以此为凭。”

半夜,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从王府后门低调驶走。马车后,悄无声息跟着四人。

狐狸舔了舔棠篱的手,棠篱摸摸它,“让他们跟着罢。”

马车驶出弥城,径直南去。一日后,马车于某深山脚下停下。棠篱抱着狐狸,步行。身后四人,远远相跟。

行至山腰,转过一盘山小道,片刻后,四人跟着转过去,一愣。

死路一条,荒山绝壁,了无人烟。

四人心下一凝,即刻提气朝不同方向飞奔半里,然,无一丝常人行走的痕迹。

一刻钟后,四人聚集,“即刻回禀王爷。”

此刻,原本应在半山上的棠篱,从容坐进新的马车,他的身边,跟着一蒙面女子。女子虽只露出一双眼睛,然倾城之姿,已见一二。

东山不敢多看,待二人上车,急驰马车而去,半日后深夜,三道人影落至悬月山庄门外。

梨胭欲进,棠篱一抬手,道:“试试此半月所学有否长进。”

东山大惊,欲言又止——悬月各处机关皆非儿戏,至今为止,擅闯者无一人生还。先生这是欲置其死地吗……

“好啊。”女子眯眼一笑,毫不在意。

“先生……”

棠篱抬手止言。

梨胭飞身而上,两息后立于“悬月”二字之上,一息后,无数箭矢破空而来,女子身影一闪,白光残影,转瞬落进庄内。

兵器锵锵,机关尽响,轰隆之声,不绝于耳。门外二人,俱屏息以待。

梨胭脚一沾地,石板便快速移动开来,上落剑网,左右石柱相倾,前后更是石门逼仄,欲将其压成肉饼。

她每日都在瞧悬月机关图,自然知道其破解之法,她凝神以视,足尖轻点,翻身横挂,一脚踩上石门,两石门快速合拢,眼看就要将她覆压,她伸出一掌,凝气其中,重重拍了石门最上处一狐狸浮雕,轰隆一声,两石门蓦地排开,上处剑网亦“嗖”地收回,石板赫然归位。

她翩跹而落,随即片刻未停,直直冲出一丈,立于石门之后。

同一时间,梨胭之前所立之处轰一声响,地上石板往下一垂,一丈见方处,俱是深渊之洞,洞下,无数锋利断剑冲天而上。

好险!梨胭勾唇一笑,目光灼灼——好好玩儿!

她对悬月机关虽已烂熟于心,但之前都是纸上谈兵,远没有此刻真实感受来得刺激。

棠篱的设计,真是鬼斧神工。

她若不是提前知道机关所在,又谙熟每一关的陷阱顺序,贸然来闯,想必不一定能够全须全尾闯过。

半个时辰后,悬月众人皆被前所未闻的各类声响惊醒,出来后,不敢置信竟有人能闯到十一关,女子立于十一关重剑机关之上,衣袂飘扬,神气万分,仿佛在说:“不过尔尔。”

她无声飘下,高声向外道:“最后一关在哪里?”

棠篱从暗中走出,月光照在他面具上,反射出诡异神秘的光。布衣白衫,素净雅致,他身前挂着一腰牌,正面浮雕一狐头,瞳孔湛蓝,灵动若活,背面,“悬月”二字隐隐若现。东山跟在他身后,默然不语。

众人见他腰牌,瞬间拱手,齐声道:“参见门主!”

棠篱挥手以止,梨胭飘到他身边,再次问:“第十二关在哪里?”

棠篱一笑:“还没建好。”

“什么时候建好?”

“看你。”

二人对视一眼,梨胭高兴道:“我来建?”

棠篱颔首。

梨胭皱眉:“建得太凶怎么办?”

东山引二人往后走,闻言手一僵——门主建的还不够“凶”吗?

“你便这样想——我躲在里面,十二关一过,仇人便能找到我。”

梨胭的语气马上变得冰冷肃杀:“我不会让他找到你。”

棠篱声线温柔,隐含笑意:“便要如此建。”

“好,绝不放过一个。”

众人默默听着,俱打了一个寒噤。

悬月山庄,从正门到后山,重重六门,前二门乃前院,是悬月交易场所,中四门乃门人休憩、决议、比武、娱乐之地,后二门,闲人免进,乃门主禁地,机关日夜皆开,擅闯者,无论门人与否,生死皆不论。听闻悬月圣物便秘养于后二门,然,无人可见。

世上唯一可以视后二门机关如无物,进出自如的,只有梨胭。

强者慕强,梨胭到达悬月第二天,一上午三人请战。

悬月门是一个特别的组织,留下的高手都是自愿留下,与其说他们是悬月门人,不如说他们是暂居悬月,乃悬月门任务常客,除了对衣食父母——悬月门主有三分尊敬之心,其他人皆不放在眼里——或者说,众人平等,皆可以武会友,以聚其类。

而梨胭,窝在王府太久,又新学诸多本事,正是蠢蠢欲动之时,送上门来的切磋机会,不打白不打。

第一天,她半柱香不到,一次性撂倒三人,观武台一片哗然。

梨胭头一扬,睥睨众生,飘飘然飞走。

她跃回后院,满面笑容,得意洋洋,“棠篱,棠篱!我一次性打倒三个武林高手!”

“怎么打的?”棠篱翻过一页书,用笔画了一个圈。

梨胭便演示了一遍:“我这样一闪,眨眼闪至那人身后,一个手刀,正中他脖上一穴,阻他内力,他丹田一乱,应声而扑,足足过了五息才起来,我又……”

梨胭精彩纷呈讲完,凑到他身边,乖得很:“我厉不厉害?”

棠篱漫不经心点头,点评道:“胜在速度。”

梨胭兴高采烈,眨眼又飘出去,对切磋请战的人来者不拒,转瞬又放倒五个。

她气吁吁跑回,叫道:“五个。”不等棠篱问,自己便绘声绘色描绘了当时场景,棠篱道:“胜在速度。”

梨胭眉一皱,气道:“我用了内功、武招和点穴呢。”

棠篱道:“你若没有这速度,根本近不了他们身,又如何用招式点其命门?”

梨胭凝眉细思,觉得有道理,道:“那好,我今后比武便不用情兽速度。”

然,一人独闯悬月十一层机关,一人单挑五位武林高手,梨胭之名,一夜之间人人知晓,各高手心悦臣服,第二日便无人再战。

一大早就等着收战帖的梨胭:“……”

等了半个时辰后,她只收到一封情书。

“红尘滚滚,愿与卿携手相伴,江湖肆意,快意一生。”

梨胭手一扬,情书顷刻化为粉末,“我不愿意。”

下一瞬,她飘至一人面前,偏头道:“比武吗?”

那人唇一抿,自知不是梨胭对手,然拒战比战败更令人瞧不起,冷声道:“有请。”

这一次,梨胭战败。

那人眉头一皱,生气道:“不必辱我!”愤而离台。

此后,无人愿意应战。梨胭愁眉苦脸,感觉自己内力难以再上一层楼。

学会内力才能亲棠篱呢。照这个速度下去,何时才能亲到棠篱?

突然,她鼻子动了动,闻到一阵清香。什么味道?

她闪身而去,正好看见乌锋把一油纸包揣进怀中,随后提气飞走。

梨胭紧随其后。

乌锋离开悬月门,往北飞了三里,日暮之时,到达一乱葬岗。他纵身一跃,跃至一无字碑上,凝指一弹,将无字碑前一碟糕点弹起,伸手一抓,一碟糕点落入手中。

他蹲在坟头,嘴一张,将糕点满满包进口中。风声呜呜,乱葬岗树影斑驳,他牙齿咬合的声音清晰又诡异。

梨胭奇怪地看着他——不懂他为什么要在坟头上吃人家的东西。

她瞧了一会儿,觉得无聊,正欲转身离开,一枚暗器破空而来,直冲她命门。

梨胭翻身一抓,愣了愣——手中一枚点心,已经凉透,干硬如石。

既被发现,梨胭便走出去,飞跃至无字碑上,问:“为什么偷死人的东西吃?”

乌锋瞧见是她,又塞了一个进嘴里,含糊道:“旧的不吃,怎么有新的?”

风声呼呼,像白鬼哀嚎。梨胭不懂鬼,并不怕,乌锋虽知道,但毫无所惧。

但一望无际的乱葬岗,只他二人,一站一蹲,其中一个还似乎在吃东西,令人胆寒。

梨胭瞧他吃得享受,此点心她又没尝过,顿了顿,掰下一块放入口中。

乌锋一愣。

硬如石子儿,干巴巴的,有一点点甜,有一点点苦,她皱眉:“没什么好吃的。”

乌锋愣道:“这是死人吃的。”

梨胭将剩下的还他,“你也在吃啊。”

“你为什么要吃?”

“你为什么要吃?”梨胭反问。

乌锋不答。

梨胭道:“看你吃我就吃了。”算作回答。

半晌,乌锋从怀中取出油纸包,将其撕开,给了她一个热的,剩下的全部放入碟中,凝气一扔,碟子落回无字碑前,与之前分毫不差。

梨胭尝了一口,点点头:“嗯,这个还行。”

乌锋将所有冷的吃完,凝气一跃,转瞬一丈开外,他消失在黑夜里。

梨胭眨眨眼,几息将人追上,问道:“你武功高吗?”

“还行。”

梨胭见他速度比她之前比武的人都快,认可了他的“还行”,道:“比武吗?”

“什么时候?”

“明天早上。”

“哪里?”

“比武台。”

“好。”

梨胭回到后院,把和乌锋约架的事说了,棠篱一顿,道:“明日叫他来后院比武。”

梨胭不解:“可是我们已经约在比武台。”

棠篱道:“我不便去比武台,无法见你们比武,也无法及时指点。”

梨胭便点点头,算作同意。

她原本也不是真的为了比武,目的是练武,快速提升,棠篱若能在旁指点一二,进步速度必然比她独自琢磨强。

第二日,她告诉乌锋去后院比武,乌锋点头,对此不甚在意。

棠篱看着二人道:“点到即止。”他拿着一罐棋子,正自己和自己博弈。

二人目光一凝,同时闪身而出,俱使出十分力气。

一枚白子破空而去,正贴乌锋胸口,乌锋动作一顿,收剑而立。

梨胭足尖一收,亦停下来。

棠篱道:“你输了。”

梨胭也不恼,点点头:“我输了。”刚刚若不是棠篱一子,乌锋的剑就要划破梨胭喉咙,幸好有棋子阻止了他。

乌锋眉头一皱,冷声道:“抱歉。”这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

梨胭摇头,起势而对,“再来。”

二人对战一上午,梨胭十战十输,棠篱的棋子,少了八枚。

乌锋看着脚下的棋子,问她:“还打吗?”

梨胭大汗淋漓,喘气道:“打。”

棠篱抽出帕子,瞧了瞧日头,“明日再来。”

乌锋收剑即走,眨眼消失在院子里。

梨胭旋至棠篱身边,在他身旁坐下,恼道:“他好厉害!”

棠篱拭掉她面上的汗水,道:“你挑的是顶尖高手。”只会杀人那种,即便比武也控制不住杀气。他原本打算让她慢慢来,和其他人比得差不多了再与乌锋比,哪曾想她第三天就挑到乌锋。

“很厉害吗?”

“悬月门第一。”

“不是。”

棠篱道:“悬月众人,没有比他武功更高的。”

梨胭托腮看他,眨眼睛,眼神亮亮:“还是你厉害一点。”

棠篱失笑,对此不置可否。

“你最厉害。”梨胭眼珠子动来动去。

棠篱看破不说破,擦完汗,收起帕子,“用饭罢。”

他起身,身体被定住。

梨胭笑眯眯,从身后转到身前,两只手自由地动了动,“我昨晚刚和乌锋学的——不用内力,可以点穴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