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章 情窦初开

梨胭已经睡着,棠篱不欲叫醒她,被子盖上,他在桌子上趴了一晚。

第二日梨胭醒来,蹲在桌前瞧他。

她已经好久没见过他没带面具的样子了。从在昌城故意抓伤他以后,棠篱便一直带着面具,独处时也不摘下。

梨胭伸出手去,轻轻摘了下来。

温眉润眼,皎朗清举,真是翩翩美男子。她托腮,目光痴迷,越看越好看。

棠篱是最好看的人。

棠篱一睁眼,就看到梨胭托腮瞧他。恍惚以为入了梦境,周遭的环境又让他瞬间清醒。

她目光里满满的爱慕,令人心跳失常,棠篱一大早醒来就觉得嗓子发干,轻声道:“怎么了?”

梨胭摇摇头,依旧瞧着他,“你好看。”

棠篱瞥见她手上的面具,无奈摇摇头,拿过来戴上。

早饭后,东山、乌锋二人前来送消息,乌锋瞧了棠篱一眼,冷声道:“内力霸道,三月之内勿用。”

他中的毒,神医说毒性狠辣,说不定世上本没有解药。此次阴差阳错,让棠篱捡回一条命。

毒已解,棠篱现在表面上看确实与常人无异,但实际上外强内虚,必须好好调理休息一年整才能恢复如初。

棠篱自身的内力强劲霸道,他身体虚弱,经不住那么霸道的内力运行,用一次,身体便再虚弱一分,用得多了,经脉受损,内力外爆,只有自废武功才能保住一命。

棠篱颔首:“好。”他自己也感受到了。

棠篱把悬月门近日消息看完,暂时没有鄢茂的消息。

梨胭呆在逸王府,暂时可躲情兽一族的追杀。

至于暗部那边,因梨胭最后一次被暗部发现在桂城,暗部派出更多人在桂城搜寻。弥城虽有暗部的人,但应该不多。

且梨胭每次被暗部追杀,都是人形,想来她的人形是暴露的主要原因,现在她都以狐形示人,暗部那边,暂时不用担心。

只是前路被阻,去楚都秘林的事,暂且得搁一搁。

棠篱和东山商量悬月要务,梨胭不爱听,跑出和白狐玩儿。

白狐一副可怜巴巴样儿,又让她觉得没意思。她飞身一跃,决定去其他院子玩儿。

棠篱嘱咐过她人前速度切莫过快,所以梨胭是“慢吞吞”跑出去的。

王府侍卫瞧见她,知道是棠篱的狐狸,没有管。

棠篱在逸王府被奉为上宾,王爷三天两头往菊叶轩跑,众侍卫自然知道棠篱地位特殊,不敢得罪。且逸王嗜好奇禽异兽,畜生的地位通常比人高,府中常常有不伤人的珍稀动物跑上跑下,他们也见怪不怪了。

梨胭穿过逸王寝殿,往后跑了一阵,去到颇为雅致的一处。宽阔的荷塘荷香阵阵,莲蓬与荷花挨挨挤挤,水池中央,一精致小亭里娇笑声阵阵,粉衣白裙,青衫黄影,一眼看去似有五六个女子。

这五六个女子俱生得婀娜多姿,千娇百媚,比醉生楼的姑娘们还好看。她们手中,有的拿着盛放的白莲,有的拿着含苞的红莲,有的拿着青翠的莲蓬,人比花娇,花似人艳,相得益彰,煞是好看。

梨胭好奇,便跃上长廊,慢吞吞朝亭子走去。

她还没走到,拿莲蓬的青衣女子便瞧见了它,对周围的女子们道:“你们瞧,那有只白色的狐狸。”

众人看过来,有胆小的往后躲了躲,胆大的直直盯着她,奇道:“竟是蓝瞳。”

梨胭怕吓着她们,距离她们一丈左右便停下来,蹲在地上也好奇地瞧她们。

青衣女子最是大胆,见她停下,竟朝她走来,又见她不躲,蹲下将其抱起,梨胭嗅了嗅她身上好闻的味道,没有反抗。

青衣女子笑道:“真是一只温顺的狐狸。”

有怕的仍旧躲着,好奇的上手摸了摸,过了一阵,众人见这狐狸着实温驯,也渐渐都放下害怕,各自抱了抱。

这群女子乃逸王宠妾,身份都不算高,今聚集在一起,是聚资买了一画本,正打算一起研赏。

梨胭来得正是时候。

年长些的黄衣女子道:“姐妹们都知道王爷生性风流,府中美人无数。我们地位低下,无依无靠,要想在这美女如云的逸王府有一席之地,还得靠姐妹们相互扶持。”

“姐姐说的是。”

“一人的宠爱不过云烟弹指,总会有更年轻貌美的女子进得王府,所以我们更要相亲相爱,互通有无,把王爷的心狠狠抓住一片。”

“妹妹说得有理。”

“今日选在这湖心亭,借水池荷叶作挡,既隐又显,心情奇妙,还望妹妹们畅所欲言,我们共同进步。”

众女子面上飞霞,都小声答是。

梨胭觉得奇奇怪怪,听不懂她们说什么,正欲离开,黄衣女子拿出一画本,道:“这便是兰陵笑笑生绝版的画本了。”

狐狸跳进青衣女子怀里,好奇看了看。

那画本着实精美,人物栩栩如生,仿佛能动,里面的女子更是千姿百态,摇曳生姿,好像能蛊惑人心。

湖心亭一时没有声音,众女子都津津有味品着,眼波盈盈,面色含羞,各有各的心跳如鼓。

梨胭之前瞧见过相似的,在凝香楼,然那画本着实粗糙,不忍直视,远没有今天这个精致华美,她也看得津津有味。

画册缓缓翻完,众女子还有些回不过神来,一些绞手帕,一些咬嘴唇,一些低眉颔首,满面通红。

梨胭睁着大眼睛发呆——棠篱说的男女大防,实则是防这个罢?

原来人没有发情期,是一年四季都可以发情□□呀。

噗哧一声,青衣女子的笑声把众人的深思都拉了回来。众人望过来。

青衣女子指了指梨胭,笑道:“你们瞧,连狐狸也看呆了呢。”

众女子跟着笑起来。

黄衣女子咳了咳,红着脸道:“这画上姿势,即便有舞蹈功底,若要全部做到,也各有困难……”

两个女子默默点头,一个女子欲言又止。

青衣女子瞧了,拉住她的手,亲密道:“妹妹有话不妨直说。”

那粉衣女子瞧了众人一眼,小声道:“春骨丹可改造女子身体,十二时辰內柔弱无骨,姐姐们若想尝试画儿上……春骨丹或可一用……”

青衣道:“然春骨丹千金难得,妹妹从何处曾得?”

粉衣女子绞着手帕,声音细若蚊蝇:“……王,王爷有……”

什么意思,不言而喻。一时间各女子心情复杂。

逸王放荡不羁,尤爱床笫之乐,于欢爱一事,甚是大胆开放,粉衣女子乃逸王近日新欢,想来十分合其心意。

众女子忍下心中酸意,恳求粉衣女子分享床笫之私,粉衣女子扭捏半晌,终究拗不过一干人等各种催促,女子们围得更紧,语声细细,直说得夕阳西下。

梨胭对他人秘事本不感兴趣,奈何青衣女子抱她抱得实紧,众人又围得严严实实,梨胭被迫听了一下午男女□□。

人果真是复杂动物,不过□□,竟也弄出这么多花样,真是令狐大开眼界。

分享会结束,青衣女子抱着狐狸若有所思。狐也若有所思。

她起身,抱着狐狸往某座宫殿而去。好巧不巧,晏蔺结束正事,正好从里面出来。

楚都传来一个不知是好是坏的消息。

三皇子晏风的寿宴一月前已风光大办,熹帝以父子久未团圆之故,留其又呆了一个月。

原本呆得好好的晏风近日突然半夜请辞,熹帝苦留再三,我们的晏大将军竟然说:“臣乃带兵武将,身份敏感,不适合久留帝都,且边境不安,外族常犯,臣忧心重重,寝食难安,还请陛下恩准。”

这话,是熹帝身边人传出来的,一字不差。

熹帝无法,赐金千两,让他回去了。晏风连夜出城,三日后就到达XX地界。

更奇怪的是,原本废储的风声渐渐消了,朝堂也莫名安静下来。

是太子要醒了吗?

然太子那边的线人传回的消息依旧是太子病重,仍在静养,无一人可探望。

太医院那边也仍旧为太子之病焦头烂额,没有思绪。

这可真奇了。

晏蔺思虑间一抬头,就见某宠妾盈盈看着他。

青衣女子一笑,赶紧迎上去。

晏蔺瞧见她怀中狐狸,眉头一皱。青衣女子忙道:“奴婢正是为此狐而来。”

“它为何在你那里?”

“今日游园,此狐突然出现,甚是乖巧可人,奴婢着实喜欢,便斗胆抱它一起,于是一人一狐相伴了一日。奴婢猜想此狐必是王爷爱宠,怕王爷着急,便送过来。”

晏蔺满意点点头,伸手欲接过,“有心了。”

青衣女子心中暗喜,亦温柔抱出。

然狐狸却不给二人面子,腿一蹬,从晏蔺手上一射,懒洋洋朝菊叶轩而去。

青衣女子一愣,晏蔺愣后一笑,挥手让她下去,也朝菊叶轩而去。

晏蔺用上轻功,几步追上狐狸,狐狸一瞥,纵身一跃,又快速跳了几步,把晏蔺甩在身后。

晏蔺目露奇异,不敢相信自己被一只狐狸嫌弃。他又用轻功追上,在狐狸欲逃跑前,眼疾手快,提着狐狸脖子将它提起,一人一狐对视,晏蔺眼神玩味,笑道:“你讨厌我?”

梨胭不答,只瞥他一眼,也不挣扎。梨胭不讨厌他,也不喜欢他,因欠了他六粒回魂丹,心中有愧,不愿亲近,只想还了两不相欠。

这眼神都欠奉的小样子令晏蔺更觉奇异,这小狐狸像是能听懂人话似的,灵得很。

“越不让我抱,我越想抱。”晏蔺手指一弹,轻轻弹了它一下,“看我们谁倔过谁。”

就在梨胭打算动武时,东山突然出现,躬身一拜:“王爷。”

梨胭翻身一扭,从他手中挣脱,几步跃上围墙,飞进菊叶轩了。

晏蔺心中可惜,道:“何事?”

东山摇头,“无事,只是棠篱先生吩咐我出来寻狐狸。”

晏蔺一笑,看着狐狸远去的方向,“确实是一只容易被人惦记的狐狸。”

东山没有答话。

晏蔺没有进菊叶轩,反身回走了。

狐狸跳进内室,棠篱正在写信,见了它,摸了摸它的脑袋,“跑哪儿去了?一天不见人影。”

狐狸轻呜一声,蹭了蹭他,随即跳下桌子,鼻子动了动,钻进床下拖出一个小包袱。

棠篱搁下笔,走到它跟前,问道:“怎么了?”

狐狸化作人形,瞧他一眼,笑眯眯:“没事。”随即把包袱打开,把绿色药丸全部捡出,放进袖子里,对棠篱道:“我再出去一会儿,马上回来。”

随后快如一道光,眨眼就不见了。

梨胭下午见她们扭扭捏捏,又想尝试又没有药,突然想起自己上次多偷的那些红红绿绿的药丸,其中一种不正是她们口中的春骨丹吗?

知道春骨丹是什么东西后,梨胭想着自己无用,既然王府的人想要,那就送还给王府的人,反正最后享受的人是逸王,也算物归原主。

梨胭飞去后院,每个房间都放了两颗,随即回到菊叶轩,把剩下的药全扔了。

棠篱见了,也不问为什么,随她去了。

两个人关起门来一起用晚饭。梨胭吃着鸡腿,心不在焉。

棠篱问:“去哪儿了?”

梨胭回:“湖心亭。”

“见到谁了?”

“不认识的一群美女子。”

“有何收获?”

梨胭张口欲言,随即一顿,瞧了棠篱一眼,用下午才学的语气道:“我们女儿家的事,怎好随意向你们男儿讲?羞不羞?”

棠篱一笑,“你若知羞便好了。”

梨胭今天下午听了太多事,闻言知道不是好话,瞪着他道:“我怎么不知羞了?”

棠篱反而不知道怎么说。

梨胭睥他一眼,又道:“你们男人啊,既想我们女子冰清玉洁,又想我们妩媚风情,恨不得把全天下各类女子都珍藏,一颗心能分成千万瓣,每瓣儿上都是一个卿卿。可怜我们女子,学不会男人三心二意那一套,给了就给了,整整一颗心,哎,可怜可叹……”

棠篱见她似真的有些失落,道:“世上三心二意的男人是多,一心一意的也不在少数。不可一概而论。”

梨胭看着他,问:“那你呢?你是三心二意的,还是一心一意的?”

棠篱一顿,耳朵尖有些红:“一心一意的。”

“那你一心一意谁?”话一出口,梨胭心里泛起奇怪的感觉,就是当时众女子瞧粉衣女子时那种感觉。她想了想,竟头一次认真思考起棠篱身边的女子来。然她左想右想,实在没有有关女子的记忆。

棠篱洁身自好,绝不与女子相亲,好像身边没有女子……

棠篱垂下眼睛,给她盛了一碗汤,道:“喝罢。已经温了。”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梨胭见他神色有异,心中奇怪的感觉越来越多,不禁怀疑她离开的日子,棠篱是不是认识了某个女子,她不屈不挠,“那你一心一意谁?”

棠篱笑叹:“今天下午听什么了?这么快就懂男女之情了?”

梨胭点头:“我可懂了。”

棠篱便问:“那男女之情是什么?”

“互相喜欢,男欢女爱。”

“喜欢是什么?”

梨胭顿住。

棠篱一笑,这小姑娘。

梨胭不高兴他此时笑,像是被嘲笑,也像是被否定,她心中有答案呼之欲出,但她说不清是什么,只好气道:“喜欢就是喜欢,哪有是什么,人天生的情感,说不清的。”

棠篱点头,这倒也算回答。

梨胭问:“那你一心一意谁?”她对这问题非一般执着。

棠篱道:“你会知道的。”

梨胭一愣。手里的鸡腿突然就不香了。她抿了抿唇,心里闷闷的。

棠篱的意思是,他已经有了一心一意的女子了吗?

已经有了?

她脑中浮现出下午看的画本内容,精致的画面里棠篱和一模糊女子翻云覆雨……她眉头越皱越紧,越皱越紧,觉得自己此刻奇怪极了。

又生气,又难过,又心酸,又哀愁……她有点儿喘不过气。

是中毒了吗?

她看了一眼油腻恶心的鸡腿,对棠篱道:“鸡腿有毒。”

棠篱一惊,赶紧扣住她的脉搏,眉目肃然,凝神细脉——

十几息后,棠篱突然回神,梨胭不是常人,百毒不侵,怎么可能中毒?

他瞧她一眼。梨胭瞪着鸡腿,面色不好。棠篱用银针试了一下,无毒。

他瞧着她:“哪里不舒服?”

梨胭垂眼:“哪里都不舒服。”

“什么感觉?”

“胸闷气短,喘不过气,胸口痛。”

棠篱扣着她的脉,嘴唇紧抿,脉象正常,没有中毒啊。他一时间心提起来,已经想了各种各样严重情况。

梨胭抽回手,道:“无事,我们情兽百毒不侵,过一会儿就好了。”

能让情兽身体不适的毒会是小毒?是暗部已经找到逸王府了吗?还是鄢茂在暗中下毒?棠篱面色一沉,风雨欲来。

梨胭见他动怒,难受的情绪瞬间飞走,赶紧道:“可能是我下午点心吃多噎着了,现在好像什么感觉都没了。”她喝了一口汤,“哇,好好喝。”

棠篱一直扣着她手腕,再三确定她无事,又把桌上各菜都试了毒,无奈道:“你不要吓我。”

梨胭笑了笑,蹭了蹭他肩膀,心里暖洋洋。然下一秒,棠篱站起来,躲开了她的撒娇。

梨胭目光一沉,眨眼便到棠篱身后,手一伸,从背后紧紧抱住了他。

棠篱身僵如石。

“不要闹。”

梨胭轻哼一声,“有什么抱不得,我偏要抱。”

棠篱内力运转,欲弹开她。

梨胭抱得更紧,气道:“你弹你弹,有本事你弹死我!就不放,就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