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努力想要挣脱医生护士阻拦的姜豆豆忽然一怔。
“你说什么?”姜豆豆盯着慕容御问。
其实心里是明白奶奶已经不在了,只是不想面对。
那几名医生护士刚才虽然阻拦她,却也不敢太用力,毕竟姜豆豆的右腿和左臂还打着石膏,怕伤到她,现在慕容御来了,这些人乐得闪开。
“想见你奶奶,先把饭吃了。”慕容御面无表情。
一贯的威胁作风。
姜豆豆瞪着慕容御看了一会,无声的转头去看饭菜,而慕容御则迅速的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姜豆豆,她没有因为刚才闹着要出去而不小心伤到自己,他眼底里流淌过一丝暖流。
一名护士见姜豆豆一只手想要去端粥碗,赶忙过来,想要喂姜豆豆吃饭。
慕容御无声的走过来,因为脚踝打着石膏的缘故,步伐不是很快,但是依然稳健。
他从护士手里拿过小汤匙,舀了一勺粥送到姜豆豆口边,这笨女人脸色苍白到无以复加。
似乎已经无形中习惯了被他喂,姜豆豆没有任何排斥的张口吃下,接着是一勺青菜,她也吃了下去。
在吃的同时,姜豆豆一双布满红血丝的大眼睛看着慕容御。
“真的能见到我奶奶?”姜豆豆犹疑不定。
“食不言寝不语。”慕容御慢条斯理的说。
姜豆豆只好不再说话。
面前的男人英俊,五官严谨,但她心里有股莫名的踏实。
吃过饭,姜豆豆就说要立刻去见奶奶。
医生也很奇怪,半夜的时候,姜老太太的遗体明明已经送去火化了,这还是慕容御亲口吩咐的,现在怎么能带她去见?见鬼不成?
“御少,要不要先给您换药?”医生小心翼翼的问。
慕容御没有理会。
倒是刚才想喂姜豆豆吃饭的小护士有了心得,马上推来一辆轮椅。
慕容御一语不发的将姜豆豆放到轮椅上。
姜豆豆发现慕容御的动作很是轻柔,和以往她认识的那个面瘫冰山很是不同,冷漠还是冷漠,只是不再那样遥远。
慕容御没有让人跟随,直接推着姜豆豆走出病房,乘坐电梯,来到半夜里来过的那间手术室,姜老太太就是在这里走完生命中的最后一程的。
姜豆豆自打来打十一楼的走廊就不自在起来。
“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姜豆豆仰头看着慕容御。
慕容御只是注视着她,最后姜豆豆敌不过他那种波澜不兴又深邃的眸子,只能自动收回视线。
手术室的门是打开的,走廊里很寂静,如果不是白天走廊窗子透进来的阳光,姜豆豆还以为是重回午夜梦游一般。
慕容御推着姜豆豆往手术室里走,在刚要进去的时候,姜豆豆忽然很害怕的说:“不,我不进去。”
“是你要见你奶奶的。”慕容御凉薄的声音从姜豆豆头顶洒落下来,脚步没有停下,继续往里面走。
“我,我不要去了!”姜豆豆现在满脑子都在不断闪现昨晚奶奶去世时的画面,她终究要面对现实的,而这间手术室是最难面对的。
慕容御一只手推着轮椅,另一只大手按住姜豆豆的肩膀,不让她从轮椅上站起来。
姜豆豆鸵鸟一样用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走进来后,慕容御停住脚步,双手从姜豆豆身后伸过来,掰开她的手,托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那张手术台。
这种心理障碍不能拖延,拖的越久,越让她难以恢复。
姜豆豆看到手术台上已经没有了奶奶,只有一个黑色的精致木质骨灰盒。
“不——”姜豆豆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大眼睛里满是惊恐。
一个那么大的人,怎么可能变成了骨灰被放在这样一个小盒子里?实在难以接受,姜豆豆的眼泪刷的就下来了。
“现在,见到了,满意了?”慕容御开腔。
姜豆豆泣不成声。
“有什么可哭的?嗯?”慕容御俯视着姜豆豆。
姜豆豆似要崩溃。
慕容御放开她,走到手术台前,拿起骨灰盒,放到姜豆豆手里,这是早上火化好后,他吩咐医生放在这里的。
冰凉沉甸甸的骨灰盒,姜豆豆那只没有受伤的右手在碰触到的那一刻,哭声戛然而止。
然后,是一声无比犀利凄惨的哀嚎,在那一刻,慕容御的手抚在她的头上,像是抚慰一个受惊的小孩子,神色也在无意中柔和了很多。
姜豆豆猛然抬起头,慕容御的手很自然的由她的头顶滑落到她的面颊上,正在她的嘴边,姜豆豆想都没想,张口狠狠的咬住了他的手,仿佛所有的悲哀都凝聚在了牙齿上。
慕容御没有躲,也没有责怪,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姜豆豆,她的每一个表情变化都在他的眼中。
过了好久,姜豆豆似是累了,才松开嘴,慕容御的右手手背上是两排带血的深深的牙印,只差咬下他一口肉来。
姜豆豆茫然的低下了头。
“不是恨我吗?怎么不继续咬了?”慕容御薄唇微动,没有任何感情色彩,但心底里却是一阵莫名的隐隐的痛。
“我知道,这一切都不怪你。我奶奶是被那个男人害死的。”良久,姜豆豆止住了眼泪,抑制不住抽噎的说。
虽然不哭了,但是那种悲哀比哭泣还要让人难过。
“愚蠢了那么久,现在倒是大彻大悟了。”慕容御话音一转,“不是恨我逼你和我结婚吗?”
关于这个问题,姜豆豆没有说话,虽不知他的最终目的,但就是相信他没有恶意,以前那么多次的圈套,每一次到了最后,似乎都是为了她好。
越是清醒,才越能清晰感受到亲人离开的痛苦,姜豆豆将骨灰盒紧紧抱在怀里,闭上眼睛,感受奶奶的音容笑貌,小时候的每一幕在这一刻都特别深刻,痛彻心扉。
慕容御双手紧紧攥了一下拳,对现在这种局面很是不满。
而姜豆豆只沉浸在自己的回忆当中。
回忆里都是快乐。
从咿呀学语有了记忆开始,奶奶长满老茧的手就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每当在外面受了委屈和打击,快走到家门口,看到窗子里透出来的灯光,站在门口后,闻着家里的饭菜香,一切都平静了。
现在那个带给她这份安稳的人永远不在了,剩下的世界之后冰冷和黑暗。
姜豆豆开始发抖。
慕容御无声的推着轮椅走出手术室,没有回病房,而是往地下负三层走去。
一旦进入地面之下,就算装修的再明亮,也有一种地底的冰冷。
这一层医院的工作人员并不多,也没有患者。
“御少。”一名值班的医生走过来。
“都准备好了?”慕容御简单的问。
“是。”那名医生看了一眼姜豆豆,似乎在犹豫着什么,最终忍不住说,“御少,这样真的可以吗?”
“在质疑我?”慕容御看都没有看他。
但是医生已经被慕容御那股气势所震慑了,结巴着说,“不,不是,御少,这边请。”
慕容御推着轮椅,医生在前引领,在清冷幽长的走廊里拐了几个弯,一直没有遇到别人,只有越来越安静。
安静的可怕。
最后走廊尽头出现了一面厚重的金属门,还没有走到近前,已经感受到了那份金属的冰冷和无情,就连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的姜豆豆都将骨灰盒抱得更紧了,怕奶奶会冷。
医生再度看了一眼慕容御,没有敢再问什么。
金属门上有轮盘似的大锁,医生转动轮盘,在这里工作了十多年,只有这一次手指居然隐隐的在发抖。
随着金属门无声无息的打开,慕容御看了一眼刚才被姜豆豆咬过的地方,哪里的血已经凝结,牙印还依然清晰。
医生看了一眼金属门里面的宽大空间,没有走进去,只有慕容御推着姜豆豆进去。
没有任何的桌椅和床位,三面都是高大的金属冷柜,像是中药店装药的那些柜子,一格一格的,只不过比那放大了很多。
慕容御将轮椅推到一面冷柜前,那些格子上有金属的拉环,慕容御一手拉开一个拉环,另一只手将姜豆豆的头轻轻转向这边,姜豆豆下意识的看着那些格子。
格子被拉动,发出的虽然是轻微的一声响,在这寂静中却格外刺激神经。
然后姜豆豆就尖叫起来。
“啊!”惶恐的声音充斥满了整个空间。
在她面前,是一具尸体,和姜老太太差不多年纪,面目虽然安详,但死去的人脸上总有一种黯淡的死灰色,让人看着不安。
慕容御再次拉开旁边的几个格子,依然都是尸体。
姜豆豆像是受到了莫大的刺激,拼命的想要逃离,却被慕容御按在了轮椅上。
这里是医院的太平间。
“生老病死,是最自然的事,你要学会习惯。”慕容御的声音虽然比太平间还要冷,但眼底里有丝丝缕缕的牵挂划过。
“求求你,让我走!”姜豆豆还在极力的想要挣脱。
慕容御一手控制着她,不断的慢慢移动,将整面墙的格子都拉开了,偌大的房间内充满了死亡的气息。
“怕了?”慕容御这才停下手,目光灼灼的看着姜豆豆。
“怕。”姜豆豆抖了半天,才说出这一个字。
“在害怕的时候,要到我身边来。”慕容御将这种思想灌输给姜豆豆。
一个人在恐惧的时候,但凡看到一点希望,都会很自然的去抓住。
姜豆豆抓住了慕容御的手,头也依偎到了他的怀里,用他的怀抱遮住那些格子里的东西。
慕容御顺势揽住了姜豆豆。
两个人就这样在太平间里相拥。
过了好久,当慕容御感到姜豆豆的肩膀不再发抖,他才松开她,却发现她已经晕了过去。
“笨女人,不要浪费我的煞费苦心。”慕容御轻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