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娘含笑道:“其实,我在杀了他的那一瞬间,就知道必然逃脱不了罪责,所以将被人下了药的你背回樊楼后,又返回来,将那人也拖到了樊楼,主要目的呢,是为了给你开个玩笑,顾公子不要见怪。”
开个玩笑......
顾易怪异地看向翠娘。
她是为了让自己早日插手案情,早日找出真凶吧。
想到是她将自己背回樊楼的,顿时忍不住多打量了她几眼。
不得不说,作为昔日平康馆的头牌行首,她很美。
许是这段日子调养不当的缘故,她很清瘦。
只这样看着,绝对想不到她会是能杀人之人,也想不到看似柔弱的她能背得动自己这样一个七尺男儿。
顾易捂嘴,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翠娘混不在意他的不自在,一心只在救周郎上:“如若顾公子答应我保证周郎的安全,那蜀绣图的去处,我愿当即奉上。”
顾易好气又好笑。
他一直以为真凶是周蔷。
虽然周蔷的说辞细细思量过来,也存在极多破绽,但顾易认为那是周蔷要保护砍下凶手人头的人以及翠娘,所以说话半真半假,难免有思虑不周之处。
但此时,翠娘以一种平淡的语调,无懈可击地说了一桩桩骇人听闻的事情,偏生这些事情虽然听起来离奇,却又让人不得不信。
从未想过,那晚的人竟是眼前这个娇滴滴的美丽女子。
“柳姑娘,眼下不是你和我讲条件的时候。”顾易狠下心肠,“你应该也知道,只要蜀绣图还在开封,即便你不说,我就算掘地三尺,也会将它找出来。”
毕竟,里头可是藏着关乎国事的城防地图。
“我自然相信顾公子的本事,但你就这么笃定,没有我的相助,你能及时将刺绣找回来?况且,若是让有心人知道刺绣里暗藏的玄机,只怕后果不堪设想,这蜀绣图在外面多一日,可就多一分不确定,多十分危险呐。”
“柳姑娘如此能言善辩,在下大开眼界。”顾易笑道,“好吧,我答应你,如果周蔷真的与这桩命案无关,那我会尽我所能救他出去。”
“大丈夫一言既出。”
“驷马难追。”
“那好,等明日府尹大人审完我,签字画押,官府认定我乃凶手,此案无关周郎之后,我就将蜀绣图所藏地点告诉你。”
顾易一怔。
奇事!奇事!
古往今来,只有拼命脱罪之人,今日却见到了一个迫不及待往自己头顶上安罪名的。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从樊楼返回后,死者人头可还在?”
翠娘并不惊讶,道:“我猜那黑衣人大约是穷凶极恶之徒,仇家极多,所以见他死了,仇人找上门来,砍其头颅以泄恨!”
“所以,我返回古宅时,院中只有那酒保和黑衣人缺了头的尸体,当时更夫从外头走过,我不想打草惊蛇,待更夫离去后,便拖着尸体去了樊楼。”
夜黑风高,荒芜古宅,两具尸体,一个女子。
本是诡异的场景,翠娘却说得极平淡,好像在说今天天气真不错。
顾易问:“所以不是你割的死者人头?”
“当然不是我。一句完好的尸体处理起来可要方便得多了,你知道我为了处理那无头尸的血迹花了多少工夫吗?嗐,也不知道是哪个没眼力见的家伙,夜半三更的不在家睡觉,反而跑到雪夜里砍死人头,真是闲的。”
隐约知道大体情况的顾易:“......”
你夜半三更杀了人,还将尸体拖了一路,特意拖到我的床上来,才是闲的呢。
又问了翠娘几个问题,顾易心中有了计较,便向她道了句“再会”之后,离开了女囚。
牢房外天气清朗。
大雪初霁,空气里是淡淡的梅花香味。
顾易深吸一口清甜的气息,正好遇到从外头回来的章大人。
章大人见到顾易,提着紫色官服衣角疾步走过来,一脸沉重。
顾易行礼道:“大人。关于无头尸体一案,学生有了些眉目,正要向大人禀报。”
“此案先缓缓。”章大人眉目严肃地低声道,“眼下,有另外一件事更为重要。此事关乎京师安全,大宋国运。”
顾易隐隐有了猜测,但还是恭敬问道:“不知是何事?”
章大人左右扫视一遍,指了指议事厅放心:“去议事厅。”又吩咐跟在后头的小厮,“速去将程判官叫来。”
程判官还未到,章大人皱眉对顾易道:
“方才兵部尚书慎文海请本官前去尚书府,说保管在枢密院的京师布防图不见了。此事非同小可,慎大人不敢宣扬,想着本府掌辖京师,特请开封府帮忙暗中查探,急盼早日找回布防图。”
顾易听闻,不由失笑。
章大人胡子翘了老高:“三郎啊,你怎么还笑得出来?京师布防图乃是重要机密,如此机密,若是被歹人拿去,岂不大事不妙!”
“大人勿急。”
顾易安抚地给章大人倒了杯茶,徐徐将方才大牢中周蔷和翠娘所说挑重要的和章大人说了。
章大人捋着花白的胡子,好似捋着他脑海里杂乱的思绪。
“等等,等等,你是说,那两个小盗贼,是杀人凶手?那女子还是辽人?布防图在她手上?”
连续问了几个问题,都得到顾易肯定的答复后,章大人不可置信地翘着胡子:
“三郎啊,查案可不能冤枉百姓呐。本官知道,官家定了三天时间查出真相,程判官叫苦不迭,你也颇有压力,可无论压力多大,咱们都不能随便瞎编嘛......”
顾易哭笑不得。
“大人所言极是。柳姑娘所言确实离奇,但布防图丢失,朝廷文武百官都不知道,可她却知道,由此可见,她的话,并非虚言。而且,不瞒大人,学生与他二人曾是旧识,依学生判断,柳姑娘的话,八成是可信的。”
章大人捋着胡子,沉吟片刻,缓缓点头:“你所言有理,本官也是今日才知布防图丢失一事,她一弱质女子,如何能知晓——”
他敲着桌沿。
“既然那柳翠乃辽人,布防图又是被她盗走,此事就非同小可了!来人,即刻升堂,本官要审问人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