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紫萤正想出言讽刺,忽然身后阁门打开,周蔷扶着醉醺醺的顾行之走了出来,见到门口几人,登时一愣。
顾紫萤见到自家二哥醉成这番模样,大惊上前:“二哥?”
周蔷原本白皙的脸也红红的,不过神志尚清醒,解释道,“二公子一早就来了耸翠楼,现下嚷着要回家。”
“回家,回家……”顾行之嘟囔着。
见自家二哥这副模样,顾紫萤又急又气又心疼,忙辞别宋归尘,借了耸翠楼的马车,将顾行之领回府。
周蔷原本也喝了不少酒,此刻见到宋归尘,酒已醒了大半,见她站在杜青衫身边,二人虽没有什么动作,只那样含笑站着,却让人一眼就看出了其亲密之意。
“杜公子,宋,宋姑娘……”
“周大哥。”
周蔷犹犹豫豫,欲言又止,“我……”
“周大哥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
“我听闻,宋姑娘你不日就要离开杭州,此事当真?”
“这。”宋归尘扭头看着杜青衫,点头,“不错。”
武叔已经准备好了离杭的一切事务,宋绶找到了杜青衫,收集奇闻异志一事自然抛于脑后,一心要杜青衫跟着他回京都。
如今顾易也说服了顾提刑,许他入京,那么,离杭之事便水到渠成了。
周蔷失魂落魄,醉醺醺地道:“那周蔷先祝宋姑娘一路顺风,今后平安喜乐,无忧无愁,一生顺遂。”
借着酒意,又看向杜青衫,扯了扯嘴角。
“杜公子,我看得出来,你是真心爱慕宋姑娘,也看得出来,你身份不同一般。不过,你记着,你若是敢让她受半分委屈,我周蔷就算是做鬼,也不不会放过你。”
这话说得突兀,好像再也见不到宋归尘,此番是最后一面似的。
宋归尘顿觉尴尬之时,杜青衫轻笑一声,扶住有些趔趄的周蔷。
“周大哥,你放心吧,小尘是我的人,我自会护她周全。”
“多,多谢。”
周蔷推开杜青衫,摆摆手,一双凤眸深深落在宋归尘身上,仿佛要将她望进心里,刻在脑海。
几息之后,周蔷笑了。
“我醉酒失态,宋姑娘不要见怪。”
宋归尘下意识摇头。
不料周蔷笑着笑着哐当一下倒在地上,吓得宋归尘忙上前扶。
耸翠楼酒保们手忙脚乱地将他抬进屋安顿好,一番折腾之后,对宋归尘二人道:
“周大哥这是酒喝多了,酒劲将人冲晕了过去。宋姑娘不必担心,睡一觉醒来就好了。”
二人这才放了心,离开耸翠楼,回了放鹤堂。
是夜,宋归尘想着今日周蔷说的话,毫无睡意。
除了在段小尘身体里的那段时间,她几乎从未听周蔷说过那么多的话,即便知道他对自己的心意,但因他自持隐忍之故,宋归尘也没有明确说过让他不要将心放在自己身上这样的话。
遇到杜青衫之后,宋归尘想得通透了许多。
爱情本是盲目,若能自控,那便不是爱情。
所以她从不问杜青衫究竟喜欢自己什么。
因为她能从他看自己的眼神里,感受到他的爱意,是那样坚定不移,那样势在必得,那样柔情脉脉。
除了他的美色之外,他的爱坦坦荡荡,明明白白,四面八方,叫宋归尘避无可避。
这一点,与周蔷大不相同。
周蔷是克制守礼之人,在宋归尘面前,总是将自己的情意收起,故而宋归尘每次见到他,都觉得这就是个心思玲珑的酒保而已。
若是早点知道他对自己的心意……
宋归尘连忙摇头,拍了拍微热的脸颊,深呼一口气。
月亮偏西,想起一早还要送书去勤有堂,宋归尘强迫自己赶紧入睡。
早上宋归尘是被“咚咚”的敲门声叫醒的。
睁开眼睛之后,只觉得脖子上的脑袋一个头两个大,沉重得抬不起来,宋归尘狠狠地拍了拍脑门儿,应了一声:“来了。”
这一出声,方察觉自己声音沙哑,喉咙也是火辣辣地疼。
门外传来焦急的声音:“小尘,你没事吧?”
“没事。”
宋归尘强撑着披上衣服,下地开门。
见她脸色绯红,汗湿鬓发,虚弱得仿佛风一吹就要倒下的样子。
院子里的三人顿时大惊,林逋忙上前替她诊脉,甄老头也不捣乱了,在一旁担忧地看着。
杜青衫问:“师父,小尘没事吧?”
宋归尘:“没事,大约是昨晚太累了,吹了夜风受了凉。”
林逋收回探脉的手,剑眉一拧:“还不快去躺下。”
看向甄老头,“暑湿伤风,你去抓药。”
再看了一眼杜青衫,“你,煎药去。”
看着因发热而拧着秀眉十分难受的小尘,杜青衫心焦之下,自然是毫无怨言,拉着甄老头就要他赶紧给自己药。
好在甄神医本就是大夫,在放鹤堂这些日子,大夫的招牌还没拆,为了不白吃白住,也经常下山给城中人看病抓药,故而放鹤堂药材倒是应有尽有。
来到宋归尘特意给他腾挪出来做药房的一间屋子,迅速抓了药交给杜青衫,交待道:“煎熬半个时辰即可。”
半个时辰后,杜青衫端着一碗药来到了宋归尘床边,叫醒了迷迷糊糊又睡着过去的小尘。
“小尘,喝药了。”
他青丝散乱,平常一尘不染的衣角沾满柴灰,白净的鼻梁上一抹黑,好不滑稽。
宋归尘捂嘴扑哧一笑,伸手要接药碗,杜青衫道:“我喂你。”
宋归尘忙摇头,用沙哑的嗓音解释:“此药极苦,一勺一勺地喝,苦味常在,一口闷了,可减少些苦意。”
“看来小尘经常喝药。”
捏着鼻子将一碗药喝了下去,宋归尘摇头道:“也没有经常。小时候,每次生病,师父都建议我一口将药喝下去,这样,苦一时,总比一直苦好。”
将药碗放到一旁,杜青衫静静望着宋归尘,暗悔自己没有准备好甜甜的蜜饯。
“你现在觉得怎样?”
“有些头大。歪一会儿就好了。”
宋归尘伸手摸上杜青衫沾了柴灰的鼻梁,笑道,“你这里沾上了脏东西,我给你擦擦。”
说着故意将他高挺的鼻梁上一小块黑灰抹了开来,白皙的鼻梁两边顿时多了两条黑胡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