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青衫想说点什么。
又觉得此时任何语言都不能表达自己的激动。
想伸手拥她入怀。
又怕太过唐突,冒犯了佳人。
杜青衫左右为难,平常和她说那些不着调的话时,他知道她会一笑而过,所以毫无负担地说了,并未觉得有多难说出口。
此时却生出了几分胆怯。
这一犹豫,就忽然听到厨房外传来了沉稳的脚步声。
“大人,在这儿。呀,好好看的小葱拌豆腐,凉拌黄瓜,凉拌莲藕,怎么都是凉拌啊……”
宋湖围着桌子转了一圈,才注意到一旁的两人。
男的俊,女的俏。
男子冷冰冰地看着自己,仿佛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宋湖弱弱地后退几步,退到自家公子身后。
这个人的眼神也太可怕了,呜呜。
青年公子走在后头,没有瞧见杜青衫的样子,自然也不知道自家书童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他微微曲礼道:“家童无礼,还请公子和姑娘见谅。”
杜青衫只看了拱手行礼的男子一眼,便皱起了眉,将头转到了一边。
他认得他。
他名宋绶,书香世家出身,关于他的故事传遍了开封大街小巷。
宋绶自幼有才名,十四岁时,被召到中书省考试,官家喜爱他的文章,任他为大理评事,准他随意到秘阁读书。
十八岁时,再参加学士院考试,任集贤院校理,与父宋皋同职。
此后被赐同进士出身,升大理寺丞。
杜青衫在家时,每每被父亲责罚,父亲常说的一句话就是:
“你要向你宋大哥学习啊,人家小小年纪就已经博通经史百家,文采照人……”
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
与宋绶齐名的,还有一人,名叫晏殊。
他们二人同岁,晏殊同样以神通著称,同样是十四岁时参加考试,深得皇帝喜爱,赐同进士出身,同样在十八岁的时候任集贤院校理……
小时候杜青衫想,这二人,简直不是人间该有的人。
“在下赵州平棘人氏,姓宋名绶,下榻此地,被食物香味吸引而来……”
宋绶?
宋归尘一听到这个名字,不仅欣喜若狂,来到他面前,上下打量了一圈:“你说你叫宋绶?”
“正是。”
“可是那个十四岁殿前答天子问的宋绶?”
杜青衫扶额,看来,宋大哥的事迹不仅在开封出名,连在杭州也很出名。
好在宋大哥已经娶妻了。
不然以小尘这仰慕膜拜的样子,保不齐又是一番和顾兄一样的操作。
对了,小尘既然……既然对自己……为何又对顾兄如此那般呢?
都怪宋绶!
好巧不巧,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让他想问小尘的话,一句都没有问清楚。
还一直站在门口,自己是想躲都躲不过。
宋归尘没有注意到杜青衫的异常,一心都在宋绶身上,宋绶和晏殊这两青年才俊,别人不知道,她可是知道的。
尤其是宋绶,因为和自己同姓的缘故,宋归尘尤其瞻仰。
更让宋归尘羡慕的是,他十四岁起,就被官家允许随意出入秘阁,等于是天下藏书最多、最珍贵的地儿,任由他去学习。
宋归尘藏书颇丰,虽然师父曾夸她藏书天下第一,但那无非是师父对徒儿的宠爱之语罢了。
论藏书家,远有南都戚氏、近有两浙钱氏,随便一个拿出来,藏书万卷,个个比宋归尘的书多。
而这些人毕生藏书,在他们死后,都被收之秘阁。
可以说,秘阁之中的藏书,是天底下最为完备,最为珍贵的。
若是能亲自到秘阁之中,遍观天下藏书,宋归尘真是做梦都要笑醒了。
所以她对宋绶此人,是既羡慕又嫉妒。
不过,宋绶确实不负他读书人的身份,就读秘阁时,研精苦学,秘阁书籍,披阅皆遍,如今不过二十五六,却已经官至大理寺丞,权直学士院,集贤院校理。
几重身份在身,实实在在的官家跟前大红人。
一个清丽的女子这么明目张胆地看着自己,问话语气想家中小妹那样崇拜而炽热,宋绶一时赧然,点头道:“正是。”
“啊呀,这简直是意外之喜!没想到来一趟湖州,竟然遇见了宋绶宋权直。”
宋归尘惊喜回头,想要与杜青衫分享自己的喜悦,才注意到杜青衫在后头抓耳挠腮,就是不看向这边。
想到了什么,宋归尘顿时了然。
看了一眼目光灼灼盯着自己手上嘴甜虾的小书童,宋归尘莞尔:“这是适才做的醉甜虾,宋大人如若不嫌弃,一起尝尝吧。”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宋绶还没有说话,他的书童就欢欢喜喜地接过醉甜虾,坐到一边的木凳子上,开怀大吃。
宋绶觉得,他一开始就不应该带这个吃货一起来。
简直见了美食就什么都忘了。
“家童无礼,姑娘见谅。”
“见谅,见谅,当然见谅。”宋归尘笑呵呵道,“宋大人也吃。”
说着将桌上的四盘凉菜放入托盘,塞到杜青衫怀里:“别愣着了,快把菜端过去。”
杜青衫埋头端着菜,尽量缩小存在感地,从宋绶旁边走了过去。
宋归尘笑道:“家童怕生,大人见谅。”
这是家童?
宋绶余光瞥见了杜青衫一眼,虽然弓腰弯背,但怎么看,也不像个家童,倒像个贵族之家出来的公子哥儿。
不过后厨中灯光幽暗,他只看到了杜青衫青衣一角,却是没有看清人长什么样。
倒是看清了托盘之上的四碟凉菜。
青白可人,嫩绿诱人。
看着就很有食欲。
宋绶心里琢磨着,怎样才能吃上。
一时忘了回话。
他们闻香而来,求食之心昭昭然。
宋归尘自然瞧出来了。
若是平常,不过是多双筷子的事,宋归尘定然毫不犹豫地邀请他与他们共同吃点。
然而方才杜青衫躲避二人的样子太明显,显然是不想被宋绶发现自己。
思及此,宋归尘也犹豫着,就是不出声。
宋绶暗道:这女子难道没有看出来?是他们表现得太矜持了么?
她看起来也不像是那等吝啬之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