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知晓周末即将来临,橘色斜阳都愈发缱绻,懒散缓慢地没入浓积云沉浮的天际。
阮云站在最喜爱的客厅落地玻璃前,看夕阳最后一缕辉芒被晦暗云海吞噬殆尽。
一如坠入渊底的心绪。
这条路会通往哪里,贺北屿是哪种类型?
她不甚了解,亦不明迷惘。
用不用挨打,会不会变态?
还是,势必要承受不堪的折磨?
毕竟对方开出的价码很大。
世上没有一份轻松的工作。
夜幕四拢,霓虹浮动,室内灯光却未打开,玻璃窗前,隐隐约约倒映出白皙如瓷的脸。
今年她才刚满二十二岁。
二十来岁便走上了一条没有归途的歧路。
流光溢彩由外穿入,亦真亦幻晃在挂满清泪的脸上。
她这才发现,已站在黑暗室内哭泣太久。
贺北屿与她约定的时间将至,今天她特意提早从公司回家等候。
三个月,她告诉自己,只干这三个月。
一千八百万到手后,她会连人带钱消失,绝不拖泥带水,也不纠缠半分。
但前提是她能留住这种不掺杂真情实感的荷尔蒙新鲜感,撑过三个月。
门铃响,阮云打起精神。
转身打开客厅顶灯,深吸了一口气,走过去开门。
贺北屿恣意从容的脸迫入视线。
她引导他进屋,走至原木色实木餐桌旁。
两人面面相觑而坐,一时间未有人启口。
忽而,凳子上的人起身,慢腾腾地挪动过去,在贺北屿身畔停下。
然后,悄悄地伸出只手,拽住了白色云朵的小抱枕。
那是她趴桌上休息时用来搁脸的,被他无意坐住了一角。
咻,抽手,枕头被拽了出来。
贺北屿侧过脸看了眼她,疑惑:“嗯?”
阮云小声:“这是我枕脸用的。”
对方旋即致歉:“不好意思。”
“没事。”生涩的小白云边说边回归到自己位置。
屁股还没落稳,对面便传来一声:“你哭过?”
阮云连忙抬手指笨拙掖了掖眼角:“没有。”
“那你擦眼泪是因为?”对面人问。
到这关头,临门一脚,却也平静知晓,开了弓便没有回头箭。
现在再道内心彷徨,只会让人生厌,觉得她矫情。
“就是些工作上的事情,没关系。”她尽力以平静口吻说。
“你在公司的处境,不好?”贺北屿露出稍稍的关切。
坐在自己家中却显得格外拘谨的人儿,本来垂着她那卷翘长睫,低落目视桌面。
提及公司,她掀起了睫羽,随之,卧蚕下方那片可爱的小投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是杏仁美眸里勉强挤出的一丝笑。
“挺好的,大家对我很好。”
这话不假,自从他大手一挥买走她们公司最昂贵的那幅油画之后,从前对她吹胡子瞪眼睛的人仿佛一夜之间新长出来一张脸孔,统一变换为纯正的马屁精。
“有什么难题告诉我。”说着,变戏法似的,贺北屿拿出一叠文件纸。
“征信报告,体检报告,两份合约,都在这,你过目一下。”
一瞬,阮云大为震惊。
她直视那堆正儿八经的A4纸。
这个时代已经迅猛发展到做点肮脏交易都要持证上岗了?
她不由对眼前人徒生改观。
还真是,又海又严谨。
她忙拉侧柜抽屉,拿出了自己上半年度的体检单。
“我的,在这,不过…征信没有提前去弄,下次休息日的时候我会过去办好的。”
贺北屿坐着看她,言间明显的毫不在意:“不用,征信报告是付款方才需展示的内容。”
须臾,他又郑重,“阮小姐,我认为需要申明,关于我目前没有家庭,也没有女朋友,是切实单身这件事。”
阮云怔怔看他,乖巧:“嗯,嗯,我知道了。”
贺北屿抿唇,尔后再度对她开口:“我希望你,也只有我。”
阮云诚恳点头:“我当然没有别人…”
对方下巴微点,示意:“如果被我发现…”
“您就扣我工资!”阮云毅然。
贺北屿先是敛神看了看她,蓦地又哑然失笑:“工资?”
可不是工资么,这是她刚刚找到的第四份工作,待遇颇丰。
“嗯,我会认真对待的。”她兢兢业业地回答,有如入职那日对上司许的诺一样。
说着,她将那份代运营合同翻页。
深瞳的运作计划显然无可挑剔,仔细阅览后,她来到签字页,发现有关盈利的细则里,确实没有归入深瞳的条款,她不可置信地问:“真的,全部都归我?”
贺北屿信心十足担保:“就当是附加条件,或者说,给你的福利。”
“谢谢您。”
话语里免不了含带感激,接着她提笔,在右下角签下了名字。
就算他图一时新鲜玩腻了就扔,但账号结结实实属于自己,流量起来,往后的商务收入全部纳入口袋,慢慢攒钱还清债务也算指日可待。
这项巨大的利诱条件是促使她下定决心的关键。
第二份合同,阮云仔仔细细看了两遍,除约定月初月末分两次付清当月数额以外,便是保障她权益的重要款项——自愿赠与说明。
再有,就是一些有关商务保密方向上对她的种种限定。
贺北屿解释:“你与我接触过多,自然导致掌握大量商业机密,希望你能做到守口如瓶,否则后果……”他抬指翻页,“写在了这一页里。”
阮云看去,都是些条条框框的程序。
她对这些约束并不在意,只因即便她听取了大佬之间的秘密也无交际圈与人谈说起。
她道:“贺先生,我不会随意透露任何听到或看到的细节,请问只有这些要求吗?”
贺北屿想了想:“你也可以提出你的期望和要求,我这边尽量配合。”
阮云摇头:“我没有。”
贺北屿却道:“你昨天问我,是否按时付款。”
阮云略微不好意思:“只是,随口问问,您不必在意。”
贺北屿拿出手机:“当然在意。”他边说边一番操作,“先V你五十看看诚意。”
阮云霎时:“哈?”
她想,堂堂一个集团老总也只V五十吗?
手机嗡嗡作响,她去点。
……
以升量石了。
V的是五十万。
单笔限额的缘故,他分了几次才打过来。
“怎么样?有没有信任一点?”对方语里似有戏谑。
阮云从震惊中抬头:“我不是这个意思,还没开始服务您就…”
贺北屿背靠向餐椅,嘴角浮起的笑甚有趣味:“那你打算从什么时候开始服务?”
阮云:……
拿人手短,口也软,她轻声细言:“听您…的安排。”
贺北屿:“嗯,先把这个‘您’改掉。”
声落,贺北屿转头扫了一圈屋内。
这套硬装为原木色系,软装白色为主的小房子,倒也温馨干净,透着主人并不俗套的品味气质。
转视后,他眼神折回。
“没有其他人,只有彼此。”
“市中心四百平米大平层。”
“每周我过去四次。”
低磁嗓音淡声道来,不疾不徐。
倏地,阮云一顿,继而双颊升温,耳廓跟之泛红。
“四…”她声调羞涩柔怯,“这么多吗?”
闻言,对面男人掀起了眼皮,无形渡来上位者的压迫。
灼热注视下,阮云赶紧找补:“知、知道了。”
忽而,“喵呜”一声,卷卷从墙边的小猫窝里窜了出来,踱步到陌生来客的脚边,软萌萌地求蹭蹭。
贺北屿露出惬意,侧身伸手将黏人小猫咪捞了起来。
阮云顿感到屋子里的氛围由怪异转向轻松,她凝目身高腿长的男人抱着小乖咪的不协调画面,微有讪意地轻咬住了下唇,像个误入偏途的小女孩涩嫩。
“长得很可爱,眼睛跟你一样大。”低头撸猫的贺北屿说。
一声“喵呜”,像回应陌生人的夸赞。
贺北屿浅笑开:“先前想过养只猫,但各种原因没养成。”
阮云轻轻眨动眼睛:“那您可以揉它,撸它,它很乖很听话的…”
贺北屿揉那团卷毛的动作没停,抬眉问她:“你也一样?”
又是短短一瞬之间,脸颊刚刚降下去的温度重新冒了上来。
这人看起来极具攻击性就罢了,问出来的问题也是。
直白,裸露,叫人招架不住。
她迅速低下头,手攥住领口处垂下的细蝴蝶结丝带。
“贺先生喜欢…什么样子的,或者说,哪种类型?”
她已做好了准备,无论对方说喜欢什么,她都会变成什么。
取悦,迎合,逢场作戏,
就是接下来与他相处的主旋律。
只要哄得他乐意,每月的定额按时到账,就算付出再多也甘之若饴。
闻言,揽猫的男人抬手放下了猫咪。卷卷就那样站在餐椅上,睁着漂亮的猫眼盯两人望。
贺北屿深邃星眸里似有碎芒,目光投在她脸上时,自带若有似无的逗弄:“跟我装天真,还是真不懂?”
阮云有些不解,扇睫两下,默看着他。
这使得她纯纯的细脸蛋看上去更加稚嫩白洁了,像久远之前的午夜梦境里,于他心上一恍而过的小水仙。
“自己琢磨。”
贺北屿敛起了目偏移向一处,淡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