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十年 二十八、鱼儿上钩了

次日,太央宫下了初春的第一场雨。淅淅沥沥地落在宫室的琉璃瓦上,发出一片脆响。淡淡云雾被风裹挟着吹进上阳宫。

彼时顾清平正在上阳宫内的凉亭中习字,桃夭带着新制的桃花酥走入凉亭,顺便带来了李氏的死讯。

顾清平一愣,笔尖一顿,浓墨滴下坏了这一幅好字,她拢了拢春衫的袖口,上面还是许嫔的针线。

桃夭把桃花酥摆到桌上,一面给顾清平倒了杯热茶,她垂眸,看着那盏中茶烟袅袅升起:“改日请份纸钱,替她烧度了吧。”

其实她本意并不想至李氏于死地,奈何她和李氏都只是贵人手中的棋子,生死不由自己,这明光辉煌的太央宫底下,不知埋葬了多少尸骨。

桃夭低垂下眼:“李氏坏事做尽,又对殿下那样恶毒,如今死了,才是大快人心,殿下超度她做什么?”

顾清平拈起一块桃花酥:“人死如灯灭,往事不可追。于情于理,送她一程吧。何况,她是一位好母亲。”

桃夭信服点头:“那好。过会儿奴婢就给她烧些纸钱。”

顾清平颔首。

“三殿下果真是心胸宽广,叫人信服。”一道温柔的声音从旁传来。

两人同时回首,只见一个身穿浅紫纱裙的中年妇女缓步行来,举止大方端庄典雅,珠钗首饰华而不奢,点缀得恰到好处。

她眉眼和顺,温和轻笑,朝顾清平行了一礼:“奴婢苏氏,是皇后娘娘派来教导殿下礼仪队教引姑姑,见过殿下。”

顾清平起身,虚扶住她,请她坐下喝茶,苏氏谦让未遑,便坐下了。

苏氏说道:“殿下以德报怨,为那窃宝的刁奴超度,是大德之事,殿下做的很好。人已死,无论生前怎样,都随死后烟消云散,保持必要的尊重,这才是为人之道。”

“清平受教。”

……

这场春雨来得突然,一夕之间,催开了太央宫中的无数名花奇珍,程后的宫里,早已不种梅花,那些成片成片的梅树,都被砍去改种桃花。春雨一到,满宫桃花盛放,宛若云霞。

夜里程后枕着桃花芯的夹纱枕头,梦见未出生的孩子站在桃林深处,向她痛哭。

程后一梦惊醒,披发坐起来,早惊醒了留候的侍女,于是临安端着宁神茶,伺候她喝下。

程后抓住他的手,满身冷汗,脸色发白:“本宫梦见那个孩子向本宫啼哭,他在提醒为娘,给他报仇么?”

临安心疼给她捶腿:“娘娘,事已至此,多忧无好处啊。您安心养好身子,小殿下必定还会再回到您身边的。”

“本宫思来想去,总觉女子为帝风险太大,虽说易于控制,可终究不是正统,”程后道,“朝阳长公主欲自立为帝,哪怕手握大军,仍是困守一隅之地,终生不得入京,顾清平连她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哪里能成功。”

临安想了想:“或许,您可以收养一个皇子?”

“这宫里的皇子生母都健在,何况那几位家世也很显赫,如何能夺子。”程后揉了揉额角。

“您忘了,那个生母难产而亡,自幼就被送到北秦为质的八皇子?”临安道,“他的母亲只是个婢女,身世平凡,自然不会给他什么好的后台,又入秦为质多年,朝中并无半点根基,十年之约将至,他就要返回,娘娘何不与他接触接触?”

程后眉眼舒展:“这倒是个极佳的人选。不错。临安,你总是能解本宫烦愁。”

临安微笑着低下头,给程后点起安魂香,伺候她睡下,就和衣在榻边卧下。

第二日,程后就上折子给盛渊帝,说起夜里梦魇梦到未出世的孩子,又想起了那个在秦为质的八皇子,甚是同情,想要派遣使者前去探望,希望皇帝准许云云。

盛渊帝以一个父亲的身份准奏。

程后派去的使者一路浩浩荡荡,出使北秦而去。

谢夫人在宫里听闻,不由冷笑,笑程后的不自量力。

琉钰则道:“夫人,那件事许嫔或许不会告诉三公主,但她或许,会告诉淑妃。奴婢想,应该派人接触接触淑妃。”

夫人听后便道:“所言有理,这样,你出宫去,跟中书令借个人来,就说我有要事要做。”

琉钰应诺,很快就带人出宫。

皇帝得知了消息,他坐在摘星楼上,面朝王城万家灯火,笑:“鱼儿,上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