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十年 八、慈眉善目的淑妃娘娘

许氏侧头看她,心里柔软得一塌糊涂,脸上也带了几分笑,咳嗽也轻了许多。

顾清平对玉若说:“玉若姐姐,能不能劳烦你倒一杯热茶来?”

玉若颔首退下倒茶,桃夭早就端了几碟小点心放在她手边,她又对桃夭说:“备纸笔。”

笔墨纸砚齐备之前,早有侍女将《宫仪》取出呈到她面前,顾清平端坐梨花案前,恭谨照着《宫仪》写下几行簪花小楷。

她身量小,还不及梨花案高,可握笔的手稳如南山石,一笔一划都尽显沉着,秀丽的簪花小楷行列在宣纸上,格外赏心悦目。

许氏咳得断断续续,拈针的手却不抖,横挑竖刺间绣出绝妙花纹,不过几下,那件华丽至极的披肩就完成了,她轻轻展开,仔细端详,眼里一片清澈,并没有因这用料奢华的披肩而产生半点嫉妒。

顾清平望见,便坐过去,许氏将披肩递给她,靠着月白枕头说:“平儿,你帮昭仪送去给淑妃娘娘可好?娘娘近来很想你,常叫我带你去春来殿玩乐,昭仪现在有病在身,你去了就对娘娘说,恐过了病气染了娘娘凤体,就不去拜见了。”

她点头,亲自将披肩收好,就领了桃夭,出宫往春来殿去。

此刻天际蔚蓝,清风拂面,不尽凉爽,主仆二人绕过泛春池,岸边垂柳稀疏,玉条似的垂坠,过了泛春池,再行几步,就是春来殿了。

作为正二品淑妃的居所,春来殿虽不及凤栖宫的华贵大方,却也不是上阳宫所比得上。

这里的侍女个个皆绫罗绸缎、簪珠戴宝,衣履簪环光鲜亮丽至极,有甚者连顾清平也不能及。

她目不斜视,让侍女通传,侍女们在远处扎着堆瞧她,有人悄声道:“那是谁?”

“是三公主殿下。”

“怎穿得如此……简朴?”

顾清平置若罔闻,倒是桃夭有些愤愤不平,很快便有大宫女驱散了她们,而后脸带笑意地请她进去。

一路穿过诸般奇花异草,有淡雅檀香盈鼻,刚到正殿外,便有一群衣着打扮不凡的侍女簇拥着两个少年迎面而来。

当先那个,玉冠锦带,面如傅粉,眉眼略微淡雅,带些书香气,是盛渊帝二子,顾望。旁边那个一身青衣,亦是锦衣玉冠,眉目清秀,却不知是谁家儿郎。

顾清平驻足,垂首行礼:“见过二皇兄。”

顾望的目光落到她身上,笑道:“三皇妹,你怎么来了?”

“来向淑妃娘娘请安。二皇兄,不知这位是?”她目光微移,轻声问道。

顾望清朗一笑:“你来的正好,母妃刚刚礼完佛,正用茶点。这位是我的伴读,工部侍郎之子嵇仪。”

嵇仪目光垂下,看着顾清平的裙角,往前一步行礼道:“草民嵇仪,见过三公主殿下。”

顾清平回礼:“嵇公子不必多礼。那二皇兄,我先去拜见淑妃娘娘了。”

顾望点头:“去吧。母妃正想你。”

她便带着桃夭绕过去,进入正殿,殿中檀香更甚,几名侍女添香擦地,各司其职,大宫女将她引入后殿,淑妃娘娘拨着手炉内的香灰,头也不抬,慢慢地说:“怎么还不请进来?”

一面说,一面要茶,方才看见顾清平,她已然叩首下拜,淑妃满面笑意,嗔道:“还不快扶起来。赐座,奉茶。”

顾清平告了罪,方才坐下,便将那件披肩取出,说:“这是娘娘要的披肩,昭仪不敢耽搁,绣完了忙叫清平给娘娘送来,还问娘娘的安,说恐病气染了娘娘,便不来拜见娘娘,还望娘娘恕罪。”她双手捧上披肩。

淑妃一面命人收了披肩,一面说:“她刚病了,不急这一时半会儿。你昨夜拦圣驾,雨那样大,可曾淋坏?你这孩子,怎么老实成这样,找不到太医,怎么不来找我呢。”她满怀关切,又褪下手上一串佛珠,叫人递给顾清平。

她说:“这是我礼佛时常戴的,好坏不论,到底染了佛气,便送给你,图个吉利。”

顾清平推辞不过,只得接下,淑妃又道:“我方才听闻皇后娘娘罚你禁足半月,你便回去吧。缺什么,打发人来向我要就是。”

淑妃一身素衣,钗环虽然简单,可件件都价值连城,她面上未施脂粉,慈眉善目地看着顾清平,倒真有几分禅意加身。

顾清平便辞出,这厢淑妃又端起茶盏,忽而一声轻笑。

次日清光甚好,早晨桃夭就打点好行装,拜别许氏后,主仆就踏上前往琼玉楼的宫道。

曾经她是不得帝王重视的公主,所以常常偷偷溜到琼玉楼看书,许氏知道,却并未阻止,如今正大光明地去,还有几分不适应。

琼玉楼中原先只有个老儒生看守书籍,连侍卫也很少见,可不知前月谁住了进来,侍卫比从前多了几倍,那个老儒生也不见了踪影。

顾清平有心寻访,可她自己人微言轻,几日下来根本得不到半点消息。

她心头微微沮丧,进了琼玉楼,早有皇后派来的侍女收拾好了房间,就在楼中一所小院内的二楼,清静得很,收拾完一切,侍女们就退下了,连桃夭也要离开。

桃夭不舍,悄悄地说:“殿下,奴婢明日带您最爱的拂春酥来看您。”

她眨眨眼。

人都走完了,楼里才显安静,她坐在书案前,窗外肆意生长着一株高大梧桐,梧桐那边,小院另一边,亦有一所小院,看不见有什么动静,她便收回目光,专心抄写起来。

入夜点了灯,那边小院里亦点起灯,还有人声,她这才知道原来那里竟有人居住。

……

三公主的禁足外加抄写冷清而又无趣,至于她夜拦圣驾所带来的风波早就在几日后归于平静。

无人知道,盛渊帝曾在琼玉楼中与人对过弈,就在顾清平禁足旁的那个小院内,不过帝王坐在树荫下,面前一副残局,并无人坐在他对面。

他却说:“朕亲笔书信,请求首阳先生下山,先生受首阳先生之命而来,却不是为朕而来,不知先生,何意啊?”

房中有清冷嗓音淡淡飘出:“陛下不是草民所要侍奉的君主,但是,明君就在陛下眼下。”

帝王拈着棋子,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