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神色震惊,柏翠才意识到可能说错话吓到人了,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
马驴子没看到想看的人,更没想到柏苍家的小媳妇会胆大的追过去将他拽出来,现在被麻蜜儿的娘追着打,见谢烨没看这边,瞅中时机蹿到上坡的路上逃跑。
边跑边还回头挑衅:“曹秀红,我又没打算看你你急个啥劲儿,是不是因为我不看你急眼啦!”
听听,这是人话么!
曹秀红气急,要拔腿追上去,被旁边的妇人拦下,“马驴子啥货色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必较劲儿。”
“就是,招识他倒像是给了脸。”
“你要气不过就找麻老太爷吧,也只有他能治治这货。”
······
曹秀红眼眶泛红,死死盯着坡道上的人影,明显咽不下这口气。
只是,这马驴子就是个顺着杆子往上爬的癞头货,今儿她要是追上去,明儿这货就能满岭说浑话,说她已经把蜜儿许给他。
这种事儿以往又不是没发生过,而且,只要她带着蜜儿出门,这人就凑上来,真真是脚背上的癞蛤蟆,不咬人尽膈应人!
谢烨不知晓原委,只以为他们两家有过节,毕竟上次在柏苍家,曹秀红毫不掩饰对马大壮家的厌恶。
因着此一出,河边的热闹氛围不再,小孩子也分了好几拨回岭上了。
只留妇人们急匆匆捣衣服,惊得躺卧在水中的山林一抖一抖。
谢烨站在河边仰视白云岭寨子。
坡度不算陡的大山苍茫逶迤,各家屋子集中在向阳一面的斜坡上。
主路斜斜蜿蜒而上,经年日久之下被人踩得油光发亮,中间因着山雨流水冲刷形成沟槽,在不同的位置延伸出支路连接着各家院落。
各家将坡地修整平坦后建起的屋子,自下往上看,一层一层,宛如大树的枝干上挂着一个个鸟巢。
山底的河不算宽阔,平常吃水都是来这里挑,赶上下雨天,各家就用木桶石锅储水。
随着太阳跳上山头,气温明显升高。
谢烨就见妇人们合伙在不远处的树林边绑绳子,麻绳有两根手指粗,她好奇,问道:“这是干嘛?”
“晾衣服。”柏翠将自己湿润的掌心贴在额头降温,笑道:“咱家衣服少,端回去晾就成,像四叔家没分家,家里衣服多,堂嫂今天一整天都得在河边洗衣服,洗好的就先挂在那晾晒,不然湿着端回去都累。”
谢烨伸长脖子看向偏上游处,那里明显都是年轻的妇人,看着也没比她大几岁,只刚来河边时远远打了招呼,之后就再没交集,她心里如猫抓。
回去的路上终于忍不住,凑近柏翠道:“你家跟你四叔、大伯他们家关系都不好吗?”
柏翠顶着木盆,看了看上坡路还远,走到临近的阴凉的地儿歇息,边用手扇风边四处看,察觉近处没人,才压低声音道:“也不是不好,就是几个堂哥都想争岭上的主事人,和大哥关系不大好。”
谢烨挠下巴,心道:不是不大好,是非常不好吧!没见几个堂嫂对她们都不热络。
“我爹没走之前是主事人,全因他在外面闯过有见识,而且在县里有交情也认字儿,出去办事就挺顺手,现在轮到我大哥,虽没我爹能吃得开可也不差,大堂哥他们觉得自己也能当主事人,就很是不服气······”
柏翠嘟着嘴很是不忿,气呼呼扇了几下风道:“他们只看到我爹和大哥当主事人在岭上说一不二,哪知道他们去县里买粮买盐都得求爷爷告奶奶,哼,只看面儿光,没见识。”
“要我说,大哥还不如不当这主事人,没啥好处尽吃苦,吃力不讨好。”
谢烨失笑,摸了摸今早给她梳的蝎子辫儿,弯腰端起木盆快步爬坡,道:“是呀,有野心就出去闯,干啥非得在自家这二亩地里争破头,没意思1”
“哎哎,大嫂,我来端。”见她端着木盆快步往家走,柏翠追上阻拦,这几日慢慢熟悉了她才发现,这个有名无实的大嫂是有力气,可干活着实不大顶用。
不会用打火石,烧锅要么火大了糊锅要么断柴灶膛差点熄火,也不会烧炕,前儿傍晚非得自己烧炕,说什么烧的太热她睡不着。
结果半夜她们两人被冻醒,还是西屋的大哥起来重新烧了一回。
谢烨不理会,端着盆子上坡往柏家方向走,路过一户人家时突然停住,道:“秀红姐家在哪,她家不是有个孩子跟你一般大。”
“你说蜜儿啊,她家在那头。”柏翠指着麻家道。
“走,路过她家叫她去咱家玩。”
“那不成,马驴子知道又得翻咱家院墙来偷看。”柏翠皱眉。
“他敢。”谢烨咬牙,“他赶来我就敢打断他的狗腿,没教养。”
柏翠嘟嘴,她和蜜儿关系还挺好,就是隔壁的马驴子烦人,她一直不敢带蜜儿到家玩,就怕出事被马家赖上。
“大嫂······”
见柏翠支支吾吾,谢烨将木盆边沿靠在左腰胯骨上,左手抓着边沿,既省力又舒服,道:“有话就说,我最烦的就是你哥那种人,有话要么不说,要么说一半留一半。”
见她在自己面前光明正大说大哥的不是,柏翠抿嘴,道:“蜜儿比我大两岁,正是说亲的年纪,马驴子就想着娶人家,青山一家都防着他,万一蜜儿去我家······”
原来是这么个事儿,谢烨大跨步走入阴凉处放下木盆歇息,道:“也成,等我把马驴子收拾了再叫人去家玩。”
说罢,咂摸嘴嫌弃道:“马驴子,光听这名儿就不是人名儿!”
柏翠乐得笑弯了腰,“马驴子也不叫马驴子,叫二壮,只是他们兄弟两,老一辈都说大的犟得像头牛,小的倔的像头驴,这不大家都叫他驴子么!”
“他多大了,看着那么矮······”
“大嫂,马驴子都比大哥大,二十三了都,岭上人都说他坏事儿做多糟了报应才长不高的。”
谢烨撇嘴,活该长不高,黑黑瘦瘦真跟驴一样,不对,柏苍家的驴还能驮东西,马驴子只会浪费粮食。
隔壁那兄弟两,没一个能入她眼,自上次挨了顿鞭子,这几日马大壮再没出幺蛾子。
当然也可能是手腕被柏苍拽断,没精力作妖。
马大壮可不是没精力么,别说打人,吃饭都是问题。
每顿都得人喂,原本马氏给他喂饭的,只是这人挨了打心里憋着气,不敢对正主叫嚣,只能拿老婆撒气,不敢高声骂,就低低地呵斥指桑骂槐,急了还用脚踹人。
见他娘忍气吐声,马有金主动接手喂饭的活,他爹敢骂人他就敢嚷嚷着回嘴,那做派,就要招来谢烨。
要是他爹敢踹人,他就端走碗让人饿着。
谢烨一顿挥鞭,给马大壮留下深刻的心理阴影,尤其是勒脖子那一下,现在每每半夜还做噩梦,不是被吊死就是被勒死,心头的恐惧经久不散。
不想也不敢再招来隔壁那煞神,马大壮竟然被儿子拿捏了,为了不饿肚子,这几天骂人都少了。
这不,今儿天终于放晴,日头也好,马氏早早做完早饭吃了便带着一家人的脏衣服去河边洗。
马有金就带着弟弟妹妹,一边看孩子一边将被褥什么的搬出来晒。
马大壮也坐在院子晒太阳,听着路上有人声儿,一个鲤鱼打挺从躺椅上起身竖起耳朵,待听清是谢烨的声音,连忙起身佝着腰身往屋里跑,端怕与煞神撞个正着。
柏翠和谢烨站在路边与人打完招呼,上坡往自家走时,恰好看到他钻进屋的背影。
柏翠嗤笑,“恶人还得恶人磨!”
谢烨驻足定定盯着她,“我很恶毒吗?”她承认以暴制暴了,但她绝不恶毒!
“啊哈哈哈,大嫂别误会,我嘴笨说错了。”柏翠干笑着解释。
马有金看见两人远远打招呼,“大嫂,翠翠姐,你们回来了。”
“嗯,回来了,你娘还在河边洗,晌午来我家吃饭。”柏翠笑着应话。
“我娘早晨留了饭,我们中午有饭吃。”
见马有金的弟弟们趴在院子玩泥巴,谢烨皱了皱眉,道:“有没有见柏青?”
“出去玩了吧,没见人。”马有金小小人儿皱着眉头,看着很是苦大仇深。
“让你妹妹带弟弟们来我家,我有点事儿需要你们帮忙,报酬就是一顿午饭。”
马有金犹豫,马桂花却是蹦起来,应道:“大嫂想干啥,我帮你,不用报酬的。”
谢烨看着他家黑漆漆的窗户,竹帘子早就晃动了,别以为她没看见。
似笑非笑道:“不成,一定要有报酬,不然我怕你爹说你们吃里扒外打你们。”
她话音一落,附近安静的连麻雀叫声都消失了。
屋内传来重重的咳嗽声,继而是说话声,“看弟妹说的,有啥指使几个孩子就是,说啥报酬不报酬的,见外。”
谢烨能信马大壮,不阴不阳道:“给几个孩子吃点饭咋就见外了,总不能马嫂子半途上来给几个孩子做饭,那好几大盆衣服今儿能洗完么!”
明知道她在嘲讽自己好吃懒做,马大壮还没胆反驳,只得呵斥自己孩子赶紧过去给帮忙。
这煞神,只要别来找他麻烦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