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志栋回家时,院门敞开院子却静悄悄,就连屋内都没人,他放下书篓转到后院,就见一家人除了爹都在,方才出声问话。
看到大儿子回家,张氏高兴,“栋儿回来了,”说着拽起二女儿,“桃花,让你哥陪你去朱爷爷家瞧一瞧,看要不要再吃药?”
“二妹咋了?咋看着瘦这多?”苏志栋皱眉,本就阴郁的人,因皱眉更显阴沉严厉。
苏杏儿、苏志安抱着大姐的腿不敢动。
张氏抱起苏婉解释:“前些日子着凉病了,你朱爷爷说凶多吉少就在这两日······”话到一半反应过来,“今儿醒了,就是不大记事儿,你带着去给你朱爷爷再瞧瞧。”
如果说刚开始苏婉的内心抗拒值是八十,那现在绝对是一百二,这个叫栋儿的小少年眉峰凌厉还聚拢着郁气,一看就是心思多的人,而且看样子是读书人,可不好蒙混。
苏婉抗拒:“娘,我,不去。”
果然,她话刚落,对面少年的眉头更皱,而且,眼中除了担忧还有质疑。
苏婉避开眼光低头,没想到对面少年直接过来从张氏怀里抱过她,“娘,我带二妹去,杏儿安儿回屋去吃糕点。”
苏婉僵着小身板,她,她三十五的人了,虽然现在可能也就八九岁,可被一个小少年抱着,真的很不习惯啊!
苏志栋察觉手上的人很僵,眸色又沉了沉。
两人一路无言,苏婉连转头四看都不敢,就直愣愣盯着前方,路上遇见人也不打招呼,都由苏志栋解释。
到朱大夫家门口,看到院内的人在晾晒草药,苏志栋出声打招呼:“朱爷爷。”
“栋儿放假了!”老大夫乐呵呵转身,惊讶道:“哟,桃花醒了,来爷爷瞧瞧。”
苏婉坐在炕沿上任由老大夫把脉,苏志栋就站在旁边一眼不错盯着,她主动开口:“没事儿,就,就忘事儿了。”
憋足的方言,还结巴,苏婉低头,她漏风的马甲摇摇欲坠。
没想到苏志栋主动接话:“朱爷爷,我二妹以后会不会更重?”
老大夫没说话,把了脉让她学说话,苏婉跟着啊哦唱戏一样发声,对于老大夫连着的长串话,她垂头默不作声。
“唉,这是失魂证,早几日那场高热烧的,”朱大夫叹气说道:“放心,不会更重,以后说不定能学好说话,有人高热醒来能活着都傻了,桃花这算好的,早先我还以为······”
朱大夫摸着桃花发顶安慰道:“没啥事儿,好着,至于说话以后慢慢学,先不开药了,你家里也还过得去,吃上补一补。”
苏婉想说谢谢,想到这里的习惯,选择点了点头。
“朱爷爷劳烦你了。”苏志栋抱着人道谢告辞。
出了朱家大门,他却没有原路返回,苏婉心下有不好的预感,不过也好,她渐渐放松下来。
站在河边,见四下无人,苏志栋一把掐住苏婉脖子,声音里全是阴狠:“你把我二妹怎么了?”虽然有口音,但却是普通话。
被掐住脖子,苏婉难受,上手掰,可惜无济于事,她又疼又呼吸不上来,眼泪都憋出来了。
看着胀红的脸逐渐泛白,苏志栋才松手。
“咳咳咳······”苏婉抱着脖子咳嗽,要不是古人讲究面子,怕伤了一个自尊心强又敏感隐忍的小少年,她早一巴掌拍在苏志栋脸上了。
臭小子,小小年纪就心狠手辣!
感觉抱着腰身的胳膊不断缩紧,苏婉边咳边解释:“我不是孤魂野鬼,我在睡觉,醒来睁眼就在这里。”
夫子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但当苏志栋在家里听着二妹说话虽磕磕绊绊,但还是难掩雅音,他不得不往坏处想。更何况点头致谢,那是大户人家才有的平辈礼仪,他的二妹,怎会懂这些?
没想到这一诈,还真诈出来了,看着面前咳嗽的小人儿,他没有一点心疼,只想知道二妹的下落,“我二妹呢?”
苏婉摸着脖子,嗓子很不舒服,应该是脖子不舒服,她咳着清嗓子,听这话转头盯着苏志栋眼睛,“我醒来就在这里,我没见过也不知道。”
看着少年阴沉沉的眼神,苏婉轻笑:“你妹妹发烧,九死一生,如果她能成为我,前期可能比较难,但绝对不苦,要知道,我可是有车有房有存款。”
苏志栋没有说话,但苏婉一眼就看穿他的心思,“不放心你现在就将我丢下河,看你妹妹能不能回来,我也不太想在你们这里待!”
在现代,虽没亲人,但有三个闺蜜,那是关系铁到老公都靠后的那种,如果苏桃花在她身体里醒来,前期适应比较辛苦,但绝对不会受苦。
她那三个闺蜜,半个小时不回消息就视频,如果还不接视频,那可是会分分钟冲到她家去,就怕她一个人出什么事儿。
苏志栋没说话,抱着人往回走。
“小屁孩!”苏婉念叨一声,暴露了她反倒不害怕,回去的路上左右四看。
不曾想,苏志栋将她扬得高高的头扒拉下来窝怀里,“以后慢慢看。”
苏婉知道,她现在表现的太灵活也不好。
“哟,栋儿回来了,桃花这是咋啦?听你二伯娘说傻了,可是怎么回事?”
听着别人问,苏婉窝在小少年怀里不动,只听苏志栋解释:“余奶奶,桃花前些时日高热,现下醒了不大记事儿,我带去给朱爷爷瞧了瞧。”
“怪可怜的,人没事儿就好,快家去,我看你爹回了。”
回到苏家,果不其然,院子中站着一位农家汉子,看着身量高大,只是眉宇皱纹很深,见到两人眼中闪过喜色,“栋儿,桃花咋样?”
“爹,没事儿,以后会慢慢好起来。”苏志栋回话的同时,将人放在地上。
苏婉脚刚一挨地,两个小萝卜头冲过来,小杏儿更是乐呵呵道:“二姐,娘做了肉肉。”她牵起两个孩子向厨房走去。
至于苏志栋与苏父如何说,苏婉并不在意,虽然她不是苏桃花,但让一个书生一个农家汉子杀死一个活生生的人,她相信两人下不了手。
苏志栋在河边掐她也是为了逼问,要不然真丢下河,早被大水冲走了。
李氏正忙着炒菜,见二女儿牵着两小的进来,笑道:“桃花,你朱爷爷咋说?”
“以后会好。”苏婉慢吞吞说完,就坐在烧火的长凳上帮忙看火。
正在和面的梨花笑说:“看杏儿安儿,黏大妹的很。”
两小只笑嘻嘻:“也黏大姐。”但就是挨着她不动,苏婉将两人揽在怀里笑,短短半天她就发现杏儿与安儿虽然是龙凤胎,但明显杏儿嘴很活泛,安儿跟在杏儿后面很少说话。
晚饭一盘白菜炒肉片,一盘凉拌野菜,再有就是稀饭加灰扑扑的馒头。
这样一顿饭,苏婉觉得在这里应该算丰盛,没想到大家习以为常,一家七口围着炕桌吃得津津有味。
苏母体贴二女儿病好,一个劲儿给夹肉片,“桃花,多吃点,你哥都说你瘦了,可见这段时间瘦的厉害。”
看着碗中的肥厚肉片,苏婉沉默,“娘,你吃,我,自己来。”
见杏儿眼珠子都不转地盯着,她把肉片分给两小的,拿起粗面馒头掰了一半就着凉拌菜吃。
喝稀饭时,苏婉将碗底的米也分给两小只,杏儿、安儿吃得眯着眼直乐呵。
“大妹懂事了不少。”梨花笑说。
苏婉笑着没说话,看了一眼苏志栋。
吃完饭,苏婉陪着杏儿、安儿在炕上玩,其余人都在忙。
苏志栋搬柴火烧炕,苏母与梨花收拾厨房,苏父在整理院中的菜园子。
最先忙完的是苏志栋,他坐在炕沿说道:“你以前的生活很好!”
不是疑问,也非试探,而是肯定!
苏婉挑眉,这是苏志栋开口说的第三句普通话,在这里应该是官话,虽然依然带有口音。
解释道:“我不是嘴挑,吃一顿白米稀饭一次肉,对你们是大事,于我却是稀松平常。”
杏儿跟安儿应该是听到口音不对,好奇的看着她,苏婉笑点两人的小鼻头:“你俩听得懂?”
“二姐厉害,会说和大哥一样的话。”杏儿感叹,安儿连连点头。
“你俩不是怕大哥吗?”
苏婉这话一出,两个小豆丁脸皱成一团,明显是想解释又不知道怎么说。
她将两人揽在怀里说道:“大哥可厉害了,在书院读书呢!”
苏志栋突然起身出去,苏婉继续逗两孩子玩。
天地被夜色覆盖,空气中飘着家家户户烧炕的柴火味儿,苏家破天荒点起油灯齐聚一堂。
东屋炕上,可能是感觉到气氛不一样,杏儿、安儿乖乖靠着苏婉都不闹腾。
看着苏母梨花眼眶发红,苏父也是难掩伤心,苏婉看向苏志栋。
苏志栋安慰:“爹,娘,桃花会活得很好,至少,比在咱家好。”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醒来会来这里。”苏婉道歉,毕竟她现在占了人身体好好活着,真正的苏桃花生死未卜。
“如果桃花能在我那里醒来,她一定会生活的很好,我有钱有房有车,生活完全不用愁,就是前期可能比较辛苦,要学说话学认字,学会使用我们那里的器具。”
沉默在屋内蔓延,十几分钟之后,苏父才呐呐道:“桃花,她会有人照顾吗?”
“您放心,我虽父母已经过世,但有三个好朋友,现在估计已经在家里跟桃花见面了。”想到三个闺蜜,苏婉难得有些惆怅,“桃花不会用我们的东西,我朋友发现后一定会去家里,你们放心,桃花不会被当做怪物。”
话刚落,苏母转头抹泪,梨花眼眶肉眼可见地泛红也是强忍着泪水。
“在我们家,委屈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