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人见吴悠动气,依旧不依不饶:“我说你父母都是你害死的!你爹妈那么好的人,上辈子不知道造了什么孽摊上你这个倒霉孩子……”
听她这么说,吴悠只觉血一下涌上了头,恨不得直接上去教训一顿那个口不择言的女人。但是理智却在她脑中发出另一种声音:
冷静,冷静,爷爷还在病床上躺着,要是听到她们吵起来心里肯定不舒服。想想爷爷,没必要和这个女人置气。
“够了,你少说两句吧!”平时闷得像是葫芦一样的小叔打断了女人的话。
女人的声音被打断,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往日懦弱无能的丈夫。指向吴悠的火气顿然换了个方向,对着他就是一顿抱怨。说她为了这个家怎么怎么样,付出了多少,听的好像她是个圣人。
吴悠冷眼看着这一出闹剧。心中的怒气原本像是个将要爆炸的气球,突然不知哪里破了个小口,一股气全都泄了出去。
“我去陪陪爷爷。”吴悠没心思旁观这场家庭争斗,说着重新拉开病房的门,把喧嚣的吵闹声关在了门外。
即使隔着病房的门,尚能听到那女人连珠炮一样快的嘴接连不断地抱怨,听的吴悠觉得心烦。
大儿子意外去世,二儿子又不争气。爷爷奶奶估计也是因为儿女的事情不顺心,才会没法安度晚年吧。
吴悠坐在病床边,躺在床上的老人安详,呼吸平稳,正安静的睡着。若不是旁边的机器还显示着爷爷的心率,吴悠都有些担心他是不是就这样一睡不醒了。
虽然告诉自己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但她还是有些无法释然。
不过最起码在爷爷人生最后的时候,我还是能再看看他的。
不像爸妈那个时候,确认没了心跳后就罩上白布让人推走了,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夜里爷爷需要人陪护,吴悠本来想在这里看着爷爷的,但留在那儿的几个亲戚却觉得她帮不上什么忙。再说老爷子今晚情况还很稳定,没必要太多人陪着。
吴悠交代一句有事给她打电话便离开了,她的家离医院并不远,差不多十几分钟的路。吴悠拖着行李箱在街上走,冻得手都有些回不过来弯,她这才后悔之前没把行李箱给江凝。
下飞机的时候就已经临近傍晚,等到吴悠拖着行李箱和一身疲惫从医院走到家时,已经快要到凌晨了。
房间死一般寂静,她临走前为了防止家具积灰而铺上的白布,在黑暗的笼罩下像是高矮胖瘦均不同的幽灵。
灵堂都要比她家里有人气儿。
吴悠没吃晚饭,在医院的时候和那个不靠谱的亲戚怄气,再加上照顾爷爷,忙前忙后都忽略了饥饿感,现在才觉出饿的滋味来。
都咋么晚了,她本来想一回来就直接上床睡觉,但胃饿得有些不舒服。不过吴悠都一学期没回来,家里就算有什么吃的东西也早该变质了。
她记得好像以前买过不少方便面来着,吴悠抱着找找看的想法开始翻找起来。
几个月没有工作的冰箱散发出一股陈旧的味道,原本一开冰箱门就常常流出来的冷凝水都干涸消失了。
果然是空的,这小区里估计除了家电售卖商再也没有比她家冰箱更干净的住户了。
碗柜里盘子和碗摆放整齐,但并没有可以吃的东西,吴悠仔细找找,没想到在碗柜深处发现了一只蟑螂尸体。
吴悠抽出两张卫生纸包着蟑螂尸体,扔到垃圾桶里,带着几分幽默感心想,这蟑螂肯定是饿死的。
翻翻找找倒还真有收获,吴悠从箱子里翻出一桶方便面,仔细看看日期,还能吃。不过要烧点热水泡一泡。
毕竟房子长时间没有人居住过,屋子里一点也不暖和。吴悠裹紧了身上的棉大衣,心里无奈地想这里已经不是有暖气北方了。
一会儿临睡前还得从衣柜里把棉被找出来。
吴悠从架子上找到水壶,小心翼翼地拿下来。刚要接水的时候突然听到衣兜里手机振动的声音,她掏出来一看,江凝的正在屏幕上显示着,附带着十几条未读消息和两条未接来电。
糟糕,今天都忙的忘和江凝聊天,她一定担心了。
吴悠一手拿着水壶,一手立马接了电话,对江凝道歉说:“不好意思没听到你的电话,我刚从医院回来,现在才到家。”
“没关系,我知道你在忙。”听到吴悠的声音,江凝便松了一口气,问她,“爷爷身体还好吗?”
吴悠接满了水,有些费力地关上水龙头,把水烧上,抿抿嘴唇才对江凝那边说:“不太好,现在说话都有些困难。医生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书,可能也就最近这两天了……”
江凝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为她爷爷的事情感到难过,她换了个话题,又问:“今天看到其他亲人了吧,和家里人相处的还好吗?”
该说江凝敏锐还是该说她哪壶不开提哪壶呢?问的两个问题都命中吴悠死穴了。
不过倒也可以看出,江凝是真的关心吴悠呢。
吴悠顿了下,才说:“一切都顺利,家里人也还好,没闹什么矛盾。”
毕竟她今天并没有和自家亲戚吵起来,不算是什么矛盾。就算隐瞒一些实情,吴悠也并不想让江凝为她担心。
“那就好。”江凝在电话那头说。
吴悠坐在沙发上等水开,沙发年头太长了,里面的弹簧都有些锈住了,一坐下去吱呀吱呀响,吴悠,问江凝说:“你这么晚了还不睡吗?”
“我担心你,怎么睡得着。”
江凝躺在她的那张大床上,灯光已经全都熄了,她拉开半扇窗帘,月光映入屋中,虽给房间笼上一层朦朦胧胧的纱帐,却显得房间空旷。
江凝扶着窗台往窗外望去,夜空寂静,她的大窗台可以看见半空中闪耀着的繁星。
虽然家里的供暖非常足,但窗台的温度还是有些低。江凝抬手抚着石制窗台,触手生凉,摸起来像是吴悠在外面刚回来时冻得微红的脸。
江凝说:“我刚到家就开始后悔了,我就该和你一起去,不管呆几天都没有问题。爸妈虽然可能会因为我不回来看他们有些情绪,但也不会不同意的,你不在我身边总觉得少了很多东西。”
江凝把手机凑近了嘴边,用极具诱惑力的低沉声音对吴悠说:“就像心被人挖空了一样。”
吴悠像是被塞壬诱惑的水手,顺着对方的话语说:“我们不会分开太久的。”话音未落,吴悠便闭上了嘴巴。
想要快些看到江凝,就像是想要快些等着爷爷寿终正寝一样。虽然吴悠对爷爷的寿命心知肚明,但说出后,还是因自己这种想法沉默了一秒。
江凝在电话那头说:“小悠,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我知道的,我知道。”吴悠把热水加到泡面桶里,对江凝说,“这么晚了,你该上床睡觉了,凝凝姐。”
“嗯,你也要早睡。晚安好梦,小悠。”
吴悠挂了电话,坐在桌边等面泡好。偶然看见放在桌上的电子表从23:59跳到0:00,心里是说不出的感觉。
吃光了一桶泡面的吴悠简单收拾了东西,洗漱睡觉。
在学校过完一个学期刚回来的第一晚,吴悠并不打算去睡那张属于自己的床。
吴悠走到爸妈原先的房间里,撤掉白布搬来凳子,晃晃悠悠从衣柜最上层拿出她的厚棉被。
衣柜里面挂着一排属于爸爸和妈妈的衣服,吴悠分毫没有动过。每一件衣服都熨烫的整齐,时隔多年,仍在静静等待着主人将它们再次穿上。
吴悠把被子扔上爸妈的床,想了想,又从衣柜中拿出两件他们原先常穿的衣服。
吴悠盖严被子躺下,一手搂着一件衣服,像是小时候一家三口一起睡在大床上一样。
她把脸埋在了衣服中。妈留下来的味道也变淡了。原先一开衣柜就能闻到妈妈的香水味道,现在如果不仔细嗅闻,甚至察觉不到这些衣服曾喷过香水。
时光真是会把所有东西都带走呢。
虽然已经有些困了,但今晚她有事情和爸妈说。吴悠凝视着棚顶的天花板让自己清醒一点,像是以前家庭夜话那样自然而然地开了口:
“爸妈,我还没告诉你们,我和江凝恋爱了。”
“我没在开玩笑,也不是随便谈恋爱玩玩。我很认真的,我真喜欢她,她也真的喜欢我。”
“你俩要是不满意的话就托梦过来,骂我打我都可以,但想让我和江凝分手的话那是不可能的,我都决定和她一起过一辈子了。”
“爷爷这些日子身体不好,你们要保佑他平安无事……”
吴悠说着,躺在大床上的放松感唤醒身体疲惫困倦的感觉,睡意像是弥漫的潮水涌上来。
两件封存已久,带着陈旧气息的衣服随着吴悠的动作不断变换着姿势。空荡荡的袖口也像是伸出了手,轻轻抚摸过吴悠的额头。
就像是爸妈躺在自己身边,因她睡着而安静下来,只是爱怜地给她掖掖被角,轻轻拂过她的脸颊。
睡意沉沉间,吴悠本想像是以前那样说一句:我困了,你们两个早点休息。却骤然意识到,其实真正还醒着的就只有自己。
吴悠搂紧了怀中的两件衣服,房间中一片漆黑,只能听到轻声的啜泣。
作者有话要说:小声透露一下:本书快完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