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昱撑着伞,伸出手肘,让陈绥扶着手臂下了马车,陈绥站在伞下,感受着这肃穆的气息,她抬头看着天上的雨水飘落而下,眼眶微微泛红。
二人一路弯弯绕绕,走进明烛楼内,路上并不乏来往的人。
而陈绥的脸上带着一张轻薄的面纱,长风自远处走来,路过回廊便看到周昱撑着伞、看不清脸色跟在少女身后走过庭院,隔着树丛,他无声叹了口气。
目光盯着二人从他的视线里离开,稍一顿足、便佯装没看到二人转身离开了。
这一路上凡看到二人,楼内众人都会停下来行抱手礼,这是明烛楼的规矩,一句句的“楼主”、“副楼主”听在耳。
终于来到一座小院前,院子的门闭着,上挂牌匾写着,‘汀苑’。
踩着砸落在地上的雨水,二人走过庭院,步履沉重,陈绥拾阶而上、停在门前,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周昱站在她的身后,盯着少女的背影,目光停留在她的肩上,推开门走进去,周昱看着她将门慢慢关上。
雨随着门关上的瞬间越下越大,天色也渐渐压得很黑,似乎头顶着的黑暗下一秒就会砸在脑门上一般。
周昱看着那道闭着的门,负手而立,手上撑着的伞挡开了雨水、也挡开了那些黑暗和压迫。
这时长风才撑着伞走了过来,他伸手去接过周昱手中的伞为他替了手上的支撑,望着周昱手上一抖,他出声道,“公子。”
“忙完了?”他瞧着陈绥闭起的门,声音带着一丝慵懒。
他身子一滞,僵着脸笑说,“忙、忙完了。”
“嗯。走吧。”周昱收回眼,离开了小院门口,长风快步跟上他的步伐。
待入了他的屋,他才捂着唇一阵猛咳,身子微微一跄、伸手扶住门沿稳住身子。
长风一惊,丢掉手中的伞,急忙伸手去扶他,脸色微凛,“公子!”
扶着周昱坐下后,赶忙倒了一杯水给他,喝下水后缓了缓周昱才开口同他说,“无妨,应该是背后的伤发炎了,有些发热、替我擦药即可。”
这一趟出城周昱几日不曾停歇,他跑了几日,伤势加重之后又在宫里耽搁了一日没有及时上药,后来又淋了雨,如何能不严重。
手中的拳头紧握,长风一向知道刑罚不留情的、这番折腾,自家公子还要陪着楼主东奔西走,掩下眼里的自责,“那日就该让属下跟着的!”长风皱着眉,他随周昱出了城,可半道上周昱将他留下等联系便走了。
同样的伤,他歇了几日,好了个大半,而公子的伤势却加重了。
待叫了大夫诊脉又换了药、还让周昱喝了退热的药,才缓缓歇下,临睡前,周昱低沉着嗓音和长风说,“待会瞧着时辰、若我还未起,记得叫一叫我。”
顿了顿,长风还是应下了。
周昱这才放心入睡,长风看着睡着的周昱,眼眸一暗。
直到周昱醒时,外头的天还未黑,这一觉他睡得不适、梦着些事,睡得疲惫,他揉了揉眉去缓一缓头疼,侧头便看到了长风跪在房中的身影。
“怎么了?”声音沙哑,他再次揉了揉头,缓了几分疼。
长风面色愧疚,他垂着头,“是属下失言,才害您受伤。”倘若不是自己当时口无遮拦……
闭上眼,周昱忍不住喉中的瘙痒,猛咳几声,听得长风神色一紧。
停下咳嗽后,他缓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水。”
这时长风像是才反应过来一般,慌忙起身去倒水,又跪在榻前端递给他。
周昱懒懒扫了一眼长风,有些无奈道,“扶我起来。”一令一行般,长风这时才看着周昱撑着身子坐起来,起身去助力。
喝过水,喉咙舒服了一些,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几时了?”
“快申时了。”
下了床,周昱摸算着时辰,更衣、戴上面具往外走去。
窗外的雨还下着,密密麻麻的似天易在哭鸣。
“长风,你今年几岁了?”长风撑着伞,二人走在路上,周昱突然开口问长风。
长风愣了愣,才说,“二十一。”
“不小了。”有些不理解周昱此时之意,长风有些茫然。
一路无言走到汀苑,汀苑的门还关着,而少女亦不在门外,周昱负手望着紧闭的门,眼里露出几分心疼之色。
汀苑内……
陈绥与周昱别后,关上门进入院子后,她肃色走进其中一间屋子,这屋子里立着大大小小的牌位、高低错落。
首当其冲的便是祝家夫妇二人的牌位,除此之外还有一众祝家人的。
陈绥对着牌位跪拜上香,她走到一旁的矮书几上,跪坐在团蒲上提笔抄录起经书。
这一室寂静无声,唯有她垂头抄写经书的身影,似不知疲惫、不知疼痛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待她抄完最后一个字,撑着腿站了起来,她微微颤了一下身子,将经书一点点放进火盆里,一点点看着它化为灰烬。
看着一个个牌位,她再次跪下拜了拜,虔诚而孝敬。
院门开阖,长风撑着伞,周昱的眼在看到陈绥出来那一瞬间微抬,他接过雨伞朝陈绥走去。
少女走入伞下,低声道,“走吧,再晚怕宫门进不去了。”
周昱点头应下,而陈绥扫了一眼长风,这一眼长风品出她的几分的不满,心里想着自己做了什么让人不快。
“长风,你若是得闲可以替我扫扫屋子。”她落下这句话便走了,留下长风在那儿有些发愣,目光落在二人离去的身影上,想了好久才明白陈绥的意思。
倒吸一口气,他瞪大了眼,公子出卖他!
马车上……
陈绥透过偶尔吹起的帘子看着驾马的周昱,马车挡雨,又挡不了多少雨,这会儿,风雨交加,周昱身上湿了不少。
下了车,陈绥拿着一把伞,对周昱说,“你先回去吧,莫着凉了,我自己能回。”
周昱启唇欲拒,陈绥已挥了挥手,“去吧。”说完,她撑着伞转身走进雨里,周昱立在那儿看着她的背影,在雨伞和雨中,孤寂又弱小。
秋风瑟瑟,夜里陈绥立在窗边,清月替她披上外衣,轻轻地捋了捋她的青丝。
“你先去歇着吧。”陈绥每逢这日都不会早睡的,清月早已知晓,依声应下。
看着风雨,那树枝上的分梢抖动如舞。
幽深又寂静的夜终究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