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最棒的丫头

“我听得清七皇子的意思,也懂陛下的意思。”

“他贵为天子,皇嗣之多,小十一的生母又早亡。”

“但我想到了祝淮。”

陈绥伸手去拿棋盘上的棋子,一颗一颗落入掌心,“若是祝淮那样陪着我,只怕我早就过去瞧一瞧他了。”

压在陈绥心中的,不止是陌生的关系,还有她心中的执着,那份关于兄弟手足、父母亲情的执着。

更重要的是……

“他们死得那样冤……我若叫旁的人父亲母亲,兄长妹妹……”

“不会。”周昱饮完了水,轻飘飘的二字砸下,带着他的坚定。

棋盘上一空,陈绥抬眼去看周昱,他指着茶杯,示意已经空了,陈绥伸手去够茶壶,给他把茶满上递给他。

已见周昱改持黑子,落子在盘,新的一局对弈开始了。

来回间,棋子再次布满棋盘,陈绥瞧着自己棋盘上最后一口气也无了,又定目看了一眼。

见她在捋清棋路,周昱也不出声打断,目珠落在那垂败的花上,手指在大腿上无声的点着。

待陈绥再次清理棋盘,他才把目光落在陈绥身上。

她不似方才那般颓败,眉眼间多了一丝豁达,“皇家无亲情……这是你说的。”

“我分明抢了陈今安的身份,可我又觉着,七皇子、娘娘、陛下仍是她的。”

许是她想着什么,手上的动作又快了一分,“那日我站在大殿里,还没确定我是不是陛下的女儿,他便说,无论我是不是,陈今安她都会一直是他的女儿。”

“所以,你说我是在恼些什么吗?”

说着,她的眼看向周昱,笑了笑,说,“在李府的时候呀,那是假的呀,我知道的。”

“可那日,娘娘抱着我,她又降了贵妃位。”

“你说,是纯纯为我,还是还有我想的旁的原因?”

“我想二者都有。”

“七皇子未必不是这般。”

迎着她的眼,周昱未曾开口,陈绥已自问自答了。

他将黑子递给陈绥,脸上那道可怖至极的伤疤在这一刻好似消失了一般。

陈绥透过伤痕看到了完整无伤的周昱。

正带着笑意的眼眸看着自己,虽然脸上并无笑容,可莫名又带着笑。

再奕一局,陈绥时而拧眉,时而豁然,最后一子落下,她笑意盈盈地说,“我赢了。”

指着棋盘,她明眸一亮,看着周昱,如星如月,恍若秋水荡漾。

周昱立起身来,拱手道,“公主棋技上佳,属下甘拜下风。”

少女笑着扶起他,指着桌上,“那就劳烦周侍卫了。”

修长的手指一颗一颗捡起棋子,他开口道,“我出了一趟城,家里传了信息来。”

“一一,表兄说有我亡母的信息要告知于我。”

陈绥喝茶的手一顿,倏地抬头看他,他的睫羽垂下,在看不清他眼里的神情时她觉着周昱瞧着有些哀伤,还有一丝旁的情绪。

“他的信递了大半年才到我手里,想来要大半年才能相见。”

“一一,告诉我,你一个人也可以的,对吗?”他的眼里深深无边,可陈绥却品出一分将来的不定之局。

她在这后宫中的一切,这公主的身份是被强加在身上的,可是这身份带来新的亲情却是让陈绥在复仇这条路上生出几分其他情绪。

迎上周昱的眼,陈绥点着头,有力且坚定,“阿昱,我可以的。”

他的眼里似乎带着对小姑娘的欣赏或笑意,便如一个小大人在说,不愧是我的丫头,是最坚强、最棒的。

“好了,公主该回屋了,这会儿起风了。”他将棋子收尽,一手端托盘,一手捧着棋盘,站在那儿等着陈绥将手中的杯子放入托盘中。

陈绥点了点头,应下他,将杯子放下,二人前后走着。

她脸上带着浓郁的笑,笑得明媚,走在前面。

“我想屋子里攒了那些书,该抄《盐铁论》了。”

清月远看着周昱拿的物件,过来替他分担,拿走了托盘。

周昱这才插嘴,“《盐铁论》公主已耳熟能详,该《昭明文选》了。”

少女略有不愿,“可《盐铁论》未抄过呢。”

这便被周昱反驳,“那一如《古文观止》、《礼记》、《文章轨范》等公主也未抄过,不妨一并同《盐铁论》抄了?”

少女脚上的动作倏地一停,周昱紧随其后亦停,便见陈绥皱着脸转过头来,看到的却是周昱冰冷的面具。

“你这厮,好生过分!”说罢,她伸手抢过周昱手中的棋盘,转身往书房去,还不忘说,“不许跟来!”

周昱的眼底带着笑,这笑在看到蔚期目不转睛地盯着陈绥的背影时骤然退散。

他走到蔚期跟前,一言不发。

蔚期未曾想过,眼前这个少女在周昱面前是另一副模样,更加鲜活,至少比他来之后看到的更有活力。

回过头撞进周昱深不见底的眼时,他头皮一麻,笑呵呵地说,“周哥,怎么觉着公主这样是不会打你的?”

“我何时说过是她打的?”周昱睇了一眼蔚期。

“啊?不是她打的?”那我不是误会她了?蔚期惊呼。

“我也没说不是她打的。”周昱扔下一团迷,抬起脚步往书房走去。

陈绥将棋盘放好位置,便看到周昱走了进来。

她的脸一下子耷拉了一下,便看着周昱走到书架前,长指挑出了《昭明文选》。

翌日,天蒙蒙灰,清月摸着灯走了进来,轻声唤着陈绥。

陈绥眯起一条缝,囔了一声,“还早……不起……”

清月笑着说,“十公主派人来说,等会请过安去皇后那儿用早膳就行。”

听到陈今安和皇后,陈绥猛地睁开眼,她轻轻地“啊”了一声,“要去请安。”

昨夜陈绥便叫人去寻陈今安,说是今日一同去给皇后请安,昨夜抄书晚了些,这会儿还未清醒。

撑着睡意陈绥还是爬了起来,梳妆打扮是要耗费不少时间的。

待一切整装完毕,天光大亮,陈绥迎着一丝凉意,缩了缩脖子,“怎这般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