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家,没了……

皇后派了身侧的嬷嬷随李绥去验胎记,出来的嬷嬷朝皇后点了点头。

嬷嬷又大大方方地说道,“老奴瞧了确有胎记,不是作假的。”

皇后紧了紧手,声音里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颤抖,“祝夫人可是给过你一个金锁?”

李绥心底吃惊之余,又想起从前阿娘说过,这个金锁的来历三生难求,待长大些便会告诉自己,要自己随身带着,这竟然是当今皇后给的吗?

待到李绥拿出金锁又验了胎记,一切了然。

陈今安的身子微微颤抖,放在腹前的双手在掌内用指甲紧紧地扣住掌心的肉,才能稳住身子,稳住作为公主的礼仪。

这一切对她而言,过于翻天覆地了。

皇帝看着陈今安和那个懵懂的小女孩,陈今安从容之下有着紧张,而堂下的女孩一双怯生生的眼眸活灵活现,惹得几分可怜在。

他的眼微顿,开口道,“安儿,不论她是否是朕的女儿,你都是酆国的公主。”

陈今安面向皇帝盈盈一拜,“女儿多谢父皇。”

对于酆国和皇帝,需要一个得体的公主更重要吧。

掩下心中的复杂,直了身子。

李绥立在殿中,眼波在高位上的三人间来回流转。

所以自己究竟是什么?

为何又牵扯上皇家的公主。

为何要在自己的身世未定之前就给另一个女孩许这样的诺……

她的手指微颤,看着陈今安,心底有些她不敢相信的大胆猜测。

双眼微垂,袖下的手紧紧地掐着指甲。

从前是祝遂,在过去的十四年里,是自己认知里的亲生父母,后来被李府收养又改成了李绥,可现在……

压下心中升腾而起的情绪,她表情淡然。

皇帝盯着她,李绥身上有一股书香之气,有一种文弱小姐的仪态,但又不难发觉她立在殿上,脊背挺直,眼里有对此事的茫然和无措,更有一种不安在。

看人看根骨,皇帝是满意这个女孩子的。

“既如此,今夜阿绥便先住在宫里,李大人瞧着呢?”

她抬头看不到李大人眼里的不舍,反而有些许的惶恐和佯装的自如。

再观李夫人,只有惶恐。

没人看她,问她是否愿意今夜留在宫里。

是了,自己不过是养女。

“事关皇家血脉,不容混淆,将绥儿留在宫里是最好的。”

一句皇家血脉,李绥压下自己嘴角的冷嘲,把头垂了又垂。

宫门口一辆辆马车慢悠悠地走着,散在各个街道,慢慢隐入黑暗,只听得偶然几声的烟花爆竹,便是沸腾的人声。

出了这森严的大殿,李绥跟在皇后身后,走在宫道上,八月份的风是暖中带了凉的。

宫女给皇后披上了披风,皇后也不曾给李绥介绍这一路走过的地方。

二人静悄悄地走着,她抬头看着前面仪态端庄的皇后的背影,握紧了拳头。

一路无言入了在凤仪宫。

牌匾上诺大的三个金灿灿的字,凤仪宫。

凤仪宫的一切都金碧堂皇,处处可见的凤凰绘图,又有浮雕,金玉摆件。

纵使从前阿爹是一方富商,家中也是书香门第,也不曾如此奢华过。

可瞧着和自己是格格不入。

入了一个侧殿,殿内点着香薰,只觉着甜甜的淡淡的,好闻极了。

一个宫女站在殿里,看到皇后和李绥行礼问好,“奴婢给娘娘请安,阿绥姑娘安好。”

“起来吧,今夜好照顾这丫头。”

“她是紫堇,本宫的大宫女。”

皇后看着眼前的李绥,既没有哭泣也没有红了眼,但陈绥看得出,她的眼神很温柔。

和想象中的不一样。

虽然阿绥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是公主。

皇后没有问阿绥这些年过得如何,也不曾问过她的过往,她指了个宫女守在阿绥身边。

柔了声同她说,“今夜先宿在这儿,若有需要便吩咐紫堇,待皇上查清来龙去脉。”

皇后没有如阿娘一样摸摸她的头。

阿娘还在的时候,常常会抱着阿绥或亲呢又宠爱地抚摸她的脸,轻轻揉她的头,嘴里念着,“绥儿是阿娘的小宝贝。”

那个时候,她还不叫李绥,她叫祝绥。

祝家乃一方富裕人家,又是书香门第,家中长辈稀少,从前有个大伯,后来亡了。

与阿绥同辈的兄弟姊妹们,都永远的长眠在祝家大院了。

那天阿绥被罚禁足,心中郁闷,支开了门口的婢女从后门的狗洞爬出了祝家大院。

后来,便回不去了。

尤记得那时夜色匆忙,月华被厚重的乌云挡在身后,祝家大院的角门处,几个蒙面人提着尚在滴血的刀步履匆匆地离开了祝家。

“这家宅里富庶,把东西都搬走了,赶紧一把火点了。”

“大哥,我们不再多留点?”

“蠢货!摸一点,韩……上面那几位大人尚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多了你的命得交代了!更何况,还有京城那边的人。赶紧走。”

满天的大火骤然升起,耳边有一个人惊呼,“起火了。”

到很多人惊呼。

“怎么着这么大火?”

“里头的人怎么都没一个出来的?”

“天啊,赶紧灭火啊。”

“快快快,这么大火烧起来,我家也得遭殃。”

“血,好多血,快报官家大老爷,这祝府出事了。”

到后来,天际冒白,火灭了,原本立在这儿的一座大院一夜之间唯有残戈。

家,没了。

……

陈今安回到顺仪殿,她尚未褪下那一身华贵的枷锁,立在窗边望着月盘,身侧是椿儿站在那儿,椿儿看自家公主从大殿出来后便缄默不语,兴致也不大高,整个人瞧着神色不佳。

“公主,夜深了……”

椿儿替陈今安披上披风,她神色担忧地看着陈今安。

陈今安的话带着一丝颤抖,“椿儿,你说,若我不是公主……”

“公主!”椿儿焦急地打断,她急说,“这话若是叫人听了去,娘娘和陛下要伤心的。”

窗外的风带动树上的叶,陈今安看着叶落到地上,她的唇角带着复杂而无力的笑,如破碎的瓷娃娃一般。

她没有告诉椿儿在大殿里发生的事,椿儿还以为是大殿皇帝说了什么才让公主这般消极,担心得很。

“无妨,歇息吧。”

只是她心里除了怕自己不是皇家的公主还有另一层惶恐。